第60章 長刺的白玫瑰,望而生畏
第60章 長刺的白玫瑰,望而生畏
理由?
人鬼殊途算一個理由嗎?
如果告知那人自己冥主的身份,他接受的了嗎?會不會覺得這是欺騙呢?
對方一向對他這個頂頭上司有很大偏見,會因此讨厭自己嗎?
這些問題的答案不得而知,謝九塵忽然覺得有些荒缪,自己為什麽會開始考慮那些沒必要的東西呢?
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不會有任何一點感情可言。
想到這裏,謝九塵更加堅定了自己動搖的想法,他側過頭,鄭重其事地拒絕對方:
“從古至今只有兩情相悅之人才能同在一處,我并不喜歡你,貿然接受你的心意,這樣對你不公平。”
“兩情相悅?并不喜歡……”江樓棄苦自忖量,那聲線是沙啞的,音調有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匿着一股無奈的哀傷。
他還是不死心,捏着手指,眼神炙熱又瘋狂,“真的一點,一點點!都不喜歡嗎?”
謝九塵不敢面對他,低垂的睫毛像暴風雪中顫抖的葉子,“不是一點,是從未。”
真話永遠是最傷人的,也是最奏效的。
“沒事的……你現在不喜歡我,肯定是我做得還不夠好。”
江樓棄正視着前面還在放映的電影屏幕,口中卻在自欺欺人地說道:“來日方長,說不定哪天你就對我有感覺了。”
“江樓棄。”
謝九塵不禁舒展開蹙起的眉目,輕輕喚了他一聲,平靜地笑了笑。
“我只是暫時在二中代課,随時都會離開陽城,而且你有你的責任,我有我的生活,我們以後也不會有太多交集。”
“離開?!”
江樓棄心頭一沉,那只手不自覺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離開陽城,你要去哪裏?”
“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謝九塵低語輕喃,眼眸深邃似海,所有埋藏已久的情緒都在裏面翻騰湧動,被銀幕的屏光映襯得恍恍惚惚。
聞言,江樓棄蔫蔫地垂下頭,那些煩躁、焦急和苦澀一起湧上心來。
他松開手,呆愣愣地抱着懷裏的白玫瑰,“九塵,你這是準備跟我撇清關系,然後老死不相往來了嗎?果然我還是太失敗了。”
明如鏡的白色玫瑰風雪純真,閃爍着月色般嚴寒的清冷,螺旋的花瓣微微卷着,連同深綠色的葉子也跟着耷拉下來。
有的人就像長了利刺的白玫瑰,又美又疼,讓人望而生畏。
謝九塵望去的目光隐含不忍,耐心地勸告:“天涯何處無芳草,況且世界上的人那麽多,你總會遇見更好的。”
“可最好的人就在我面前了。”
江樓棄不假思索地回應那句試圖讓他放棄的話,棱唇緊緊抿着,純澈幹淨的眼睛如同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座位上的人驟然一顫,側對着他的謝九塵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忽然笑了起來,那笑有些刻薄,似自嘲,又似譏諷。
就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解靈,詛咒,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這些全都是謝九塵扣在那人身上的枷鎖,對方居然會天真地認為,他很好?
地獄的審判之神或許是正義的,但絕對不會是良善的。
“江所長,你了解我嗎?身份背景,性格脾氣,是好人,還是壞人?”
謝九塵在他茫然的注視中,又狠下心繼續拷問:“既然你都不知道的話,又怎麽能大言不慚地去判斷一個人的好壞呢?”
為什麽他突然之間會這麽問?
江樓棄有些哽住了,又好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做正确的回應,久久說不出話來。
謝九塵蹙起眉額,“你應該聽說過畫皮吧?連惡鬼都知道畫一副好皮囊去僞裝和欺騙,更何況人呢?所以切勿被外表蒙蔽了。”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什麽,或許……你不僅僅是一個鋼琴老師那麽簡單。”
聽到這句話,謝九塵明顯惶惑。
這人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懷疑自己的?
但江樓棄并不在意,也不打算深究,那副擅于掩蓋思緒的面孔上,叫人很難看出來一丁點的不對勁。
他抿嘴一笑,那張英氣勃勃的俊臉褪去往日裏的桀骜風流,顯出幾分溫柔來。
“我一貫曉得你的脾性,認真某件事的時候有點小固執,對待別人的時候總是那麽溫和禮貌,生氣的時候不會罵人,害羞的時候是最好看的,讓我很想逗你……”
謝九塵忽而愣住,眼尾泛起薄薄的紅,墨色的冷眸,氤氲着層層瑩光。
腦子一瞬間全放空了,只剩下詫異。
他原以為江樓棄是那種不修小節,漫不經心的人,直到現在才發覺,自己好像徹頭徹尾想錯了。
怎麽會有人笨到去注意這些呢……
不過頃刻,那些游移不定的思緒杳無蹤影,謝九塵還是固執己見地認為,不會有人比他還了解自己。
“可是,我發現,你對別人的微笑數不勝數,但對我笑的次數卻少之又少。”江樓棄收斂了笑意,雙目在漆黑中有些渙散。
“以至于讓我開始分不清,這些笑,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我一直都是這樣,是你在意過頭了。”謝九塵神色略顯不安,只好将眼睛瞟向別處。
他停頓了幾秒,又驀然問道:“江樓棄,我始終想不明白,你是怎麽喜歡上我的?一見鐘情?”
“什麽一見鐘情,說難聽點不過就是見色起意。”
江樓棄将頭靠在椅背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的燈管,眸底溢滿了絲絲情愫。
“我承認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是因為你長得好看,不過經過後面慢慢的相處,我對你的喜歡,是真的。”
謝九塵手指猛然攥緊,指甲嵌入掌心,臉上的一絲黯淡忽閃而過,“承蒙你厚愛,但很抱歉,不能願聞其詳。”
“靠,老子掏心掏肺說了那麽多真心話,你他媽就給我來這一句?”
江樓棄吸了幾口氣,強忍下怒火,倏然從坐椅上站起來,“不看了,回家去,再看下去我要徹底瘋了!”
這人怎麽好端端的突然那麽大火氣?
謝九塵呆呆站着不動,居然手足無措起來,那黑羽般眨動的睫毛下,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波光。
見他這模樣,江樓棄瞬間心疼,所有的怒氣在剎那間化作了一灘春水,輕聲開口:“對不起,我沒兇你,剛剛腦子一抽說錯話了,你別放心上啊。”
謝九塵立刻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地走在他前面,“沒事,你生氣應該的。”
“應該的……”江樓棄重複着這幾個字,言語中卻揣着高深莫測之意。
他又想歪了。
晚上十一點。
陽城街道車水馬龍,燈火通明。
江樓棄秉着要把那人安全送到宿舍樓門口的責任,說什麽都不讓他一個人回去。
“我已經到了,要不然你先回去了吧?”謝九塵看着他疲憊的樣子,有些于心不忍。
結果對方連連搖頭,手裏還捧着那束表白失敗的玫瑰花,“不行,這大晚上的,流氓多,我得送你到宿舍樓下才行。”
流氓?這都進宿舍樓區域了……
謝九塵悄悄觀察了一眼四周,眉峰微微凝起,不禁加快了腳步。
眼見差不多到了,江樓棄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卻克制住了想要擁抱他的欲望,只是将那捧白玫瑰塞到男人的懷裏。
“你不喜歡我,總得喜歡花吧?”
話音剛落,還不容對方開口,江樓棄已經往後退了數十步,粲然一笑,面朝着他揮了揮手,“謝大美人,晚安啦!”
謝九塵看着手中的鮮花,又看向走遠的背影,想還給他卻好像來不及了。
“謝老師,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樓下站着啊?”顧喬嶼從身後緩緩走過來,下垂的嘴角在黑暗中透露着一絲不悅。
他在陽臺裏看樓下的兩人很久了。
謝九塵轉過身,淡然一笑,“哦,沒什麽,剛剛跟朋友出去了一會。”
“是跟江所長出去吧?真好。”
顧喬嶼明知故問,瞥了眼他懷中的白玫瑰,臉上淌着一股喜出望外的神色,“诶,這是白玫瑰?江所長送的?”
“嗯,怎麽了嗎?”謝九塵總感覺他今晚有點怪怪的,言行舉止都很不自然。
“我想請你幫個忙,但又感覺不太好……”顧喬嶼咬着嘴唇猶豫不決,眨了眨眼睛乞憐地看向他。
“沒事,你說吧,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幫你。”謝九塵莫名有些抵觸他的那番表情。
“是這樣的,我最近有些上火了,喉嚨不舒服,又不想吃藥,就想着買幾朵白玫瑰泡水喝,剛才是要出去買的,但是現在都這麽晚了,花店應該關門了吧。”
顧喬嶼的視線時不時投射在白玫瑰上,啞着嗓子:“所以謝老師,我可以……”
“拿去用吧,身體要緊,這花放在我那裏也沒什麽用途。”
謝九塵随手遞給他,目光下意識多看了一眼白玫瑰,随後毅然決然地走上樓梯。
後面的顧喬嶼連忙喊道:“謝老師,這玫瑰花多少錢啊?我微信轉給你!”
男人清冽如雪的聲音從空蕩的樓道傳來:“不必了。”
顧喬嶼低頭看着瑟瑟發抖的白玫瑰,擡起手捏掉了一片花瓣,雙目微微出神。
一陣清越悠揚的歌聲回蕩在無人的街道,悲傷之間還流露出一絲滑稽。
江樓棄雙手插着衣兜,悠悠踏步走向停車的地方,腦子裏卻一直在想那些傷人心的話,以及屢次被拒絕的場景。
“江所長。”
大晚上的背後突然有人這麽一叫,江樓棄本能地警惕起來,緩緩轉過了身子。
來人手捧着一束白玫瑰,皮笑肉不笑,一步步朝他的方向走過來。
是顧喬嶼?
這貨來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