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宋舞沒有把周采采的話當真, 不是她不信她說的,而是對于男朋友,宋舞現在根本沒那個意願。
就像秦绌對她炫耀季骁虞送的花一樣, 或許是曾經擁有過,宋舞并沒有感覺到絲毫嫉妒和羨慕。
但周采采要把他哥介紹給宋舞的想法, 依舊很堅定。
“以前我沒想過會有誰做我嫂子,如果是宋宋你,我覺得我可以接受。”
周采采把宋舞的號推給她哥,通過後還很大方的告訴宋舞,讓她不要覺得有壓力, “反正我哥除了收租也是游手好閑, 就當是我給你請了個高級陪聊,免費的,千萬不要客氣。”
宋舞:“……好的。”
然而不用說,像她這樣從不主動的人,即便加了好友,也只有默默躺列的份。
自從季骁虞同秦绌交往後, 仿佛為了驗證他說的話, 近來宋舞都沒再與他産生交集。
倒是有幾次下班,在樓下, 宋舞看見秦绌上了那輛熟悉的庫裏南。
車窗沒開, 看不到裏頭人的面孔,宋舞不說失落,一時間的不适應還是有的。
就好像有人本來整天纏着她,偶爾有天身邊清淨了, 竟會心生一點點不習慣。
宋舞讓自己不要想那麽多, 就這樣保持距離就好了。
但不妨礙每逢坐在辦公室, 都會從秦绌口中聽到關于季骁虞的消息。
有時是說他新買了一張超跑,價格在官網一查,讓老師們驚嘆有錢人真不得了。
有時又說他很忙,忙工作上的事,但還不忘給秦绌送禮物,鮮花、名表、珠寶,秦绌總是會不經意地帶來給同事們瞧瞧。
Advertisement
尤其是抽宋舞在的時候,秦绌還會邀請她一起欣賞。
就在宋舞以為,一切該回歸正軌的時候,天又變了。
周五的晚上,宋鴻芸照例約宋舞見面、吃飯,上回為了給宋舞提前過生,她們曾見過一次。
之後陸陸續續有聯系,都是在通訊上,宋鴻芸就像一位很普通的母親,天氣涼了讓宋舞多添衣,一個人住要多加小心。
一日三餐,注意飲食規律,她還會時不時分享給她養身的文章,或是昂貴的護膚品給她,問她需不需要。
“你不需要對我有太多防備。”
“宋舞,我是你媽媽呀。”
宋鴻芸總是會在她沉默不知道該怎麽回應時,告訴她,關心照顧問候,都是她身為一個母親該做的。
如果是放在少年時期,只要宋鴻芸一個字,宋舞都會感動得掉眼淚,但是現在,她有時麻木得像一個木頭人,不知道是該相信還是該懷疑這份感情背後的真假、目的。
但要徹底拒絕宋鴻芸的接近,也有難度。
宋舞會糾結到啃着手指,皮肉啃破,偶爾翻來覆去把與宋鴻芸的對話記錄觀看個遍,直到爛熟于心的程度。
如同縮在龜殼裏的烏龜,要人哄很久很久,确認外面沒有危險,才慢慢怯生生地探出腦袋。
宋鴻芸跟宋舞約在一家新中式的餐廳,那裏環境跟氣氛很有古韻古香的意境,裝修風格高級又簡約不會顯得那麽老派。
而且屋內擺滿了書畫,仿得好像是古式的茶閣,為了防寒兩邊都擺得有小火爐,上面溫着度數不高的果酒。不遠處,隔着屏風,還擺的有供人真能潑墨寫字的桌案。
宋舞來時還以為誤入了古人的書屋,然後她就看到了仿佛等待多時的宋鴻芸,她打扮得有點怪異。
屋內溫度很高,她卻只脫了外套,像躲避鏡頭的明星那樣,戴着口罩和墨鏡,默默等着宋舞的到來。
宋舞在入座後,宋鴻芸便請屋內正在彈琵琶的樂師離開,同時對服務生說:“這是小費。把菜上齊吧,然後就不用留人了。”
服務生可能真的誤将宋鴻芸認作是什麽身份隐蔽的人物,受寵若驚的接過,退出去時都萬分小心蹑手蹑腳的。
等人都走了幹淨,宋鴻芸拿起筷子,夾了一片剔得瑩白幹淨的魚片燙熟,再夾起沾上蘸料,放進宋舞的碗中。“沒點錯吧?”
宋鴻芸:“上回西餐不合你口味,這次的桂花魚片清甜不膩,總該是你喜歡吃的。嘗嘗?”
宋舞默默盯着桌臺幾秒,母女倆客氣的好似對方都是客人,“謝謝。”
她嘗了一口,确實不知道廚師是怎麽處理的,又或許是用了椰汁做湯底,加了枸杞跟紅棗姜片去腥,不僅肉質細膩沾了蘸料,還能品嘗出一絲清甜的味道。
宋鴻芸摸清了她的喜好,夾了第一塊就沒有幫宋舞布菜了,她從包裏拿出香煙和打火機放到桌上,一副這才是她晚飯的樣子。
宋舞見狀不由地也跟着放下筷子。
宋鴻芸話語聲在口罩中顯得有點悶,“做什麽,說了我沒胃口,這些都是給你點的,吃不完也沒關系。”
宋舞:“你怎麽了。”
宋鴻芸:“什麽我怎麽了?”她把煙拿出來,卻只玩着打火機,遲遲沒有抽,不就顯得很奇怪嗎。
而且宋舞發現了,從她進門到現在,宋鴻芸一直都戴着墨鏡跟口罩,跟掩人耳目似的,可她偶爾低頭的動作,遮擋不住眼角處的一片淤青。
宋舞心中湧起一個念頭,便那麽做了。
宋鴻芸沒料到她會主動摘下她的墨鏡,稍有不備,受了傷的眼睛跟眼角便暴露在宋舞眼中。
就連鼻梁上都有一條仿若被什麽硬物,砸到的痕跡。
宋舞:“這是……”
宋鴻芸略微不自在地把墨鏡從她手上搶回來,自嘲地道:“百密一疏,沒想到還是被你發現了。”
宋舞記憶中根本沒見過宋鴻芸這種模樣,哪怕旁人口中,她被不喜歡她的人報複,但當出現在宋舞跟前時,宋鴻芸總是極為體面的。
宋舞想起在賽車山頂上,那個曾對她母親出言不遜的少年,猜測道:“是他打的你?”
那天從程馳墨口中,宋舞了解到宋鴻芸又結識新交好的對象,而這次似乎已經跟對方進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只是作為子女的程馳墨不答應,并對宋鴻芸厭惡頗深,看來事情很不順利。
縱然宋舞因為席岳的事,對自己母親産生了隔閡,但感情上她對宋鴻芸的依賴比想象中的要多。
猝然發現宋鴻芸遭遇暴行,宋舞還是免不了露出擔憂和難過的神情,她想碰碰母親的臉,然而被宋鴻芸躲了過去。
她沒将墨鏡戴回去,而口罩下面的情況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
既然宋鴻芸不反駁,那就相當于默認了。
“什麽時候的事?”
“要不要現在去醫院,這些傷看起來好嚴重。”
尤其鼻梁上那道口子,雖然只有一眼,宋舞還是注意到了,那裏的血跡顏色最深。
大概是覺得沒了面子,丢臉了,面對宋舞,宋鴻芸剛才還顯得雲淡風輕的态度瞬息轉變,薄怒道:“別問了。光問這些又有什麽?我今天約你吃飯可不是為了找你訴苦的。”
她臉上閃過一絲屈辱的表情,像是想到什麽,終于拉下口罩,露出嘴角與鼻梁處相似的傷,心煩意亂之際,還要抽出根煙放進嘴裏。
宋舞細細觀察,沒錯過宋鴻芸抽煙的手在輕微顫抖,顯然她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緒。
宋鴻芸盯着她譏嘲:“有什麽好看的,你的媽媽,我,她已經不年輕了,但這點挫折還是受得住的。”
如宋鴻芸所說,宋舞确實在她發絲間看到了一點銀絲,放以前,這在宋鴻芸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現。
她是有一點不完美,都會去不斷完善的人,更何況是出現白發這種染個色就能搞定的事。
而連染頭都顧不上的話,就說明她是真的遇到難題了。
空氣中彌漫着好一陣生硬冷凝的尴尬沉默。
宋舞鼻腔裏都是二手的煙味,等積滿了,呼吸難受時才忍不住捂住嘴咳嗽兩聲。
她想宋鴻芸難道真的不是來找她訴苦的嗎?如果不是,又為什麽要帶着一身的傷,約在今天要吃飯呢。
明知預計聽見的會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看着對方臉上全裝遮瑕都遮不住的傷口,宋舞還是問了:“有什麽辦法,讓我能幫你?”
宋鴻芸如同聽見一個笑話,拿開嘴裏的煙,挑起充滿算計的眉眼,諷刺地對宋舞道:“你幫?你能幫什麽。”
“都跟你說了,我這次不是來找你訴苦賣慘的,不然我何必全副武裝,就是不想為了讓你誤會。”
“我知道以前做的事,定然在你心裏留下了不少陰影,可是宋舞你記住,我就是再對你不好,我也是生育過你的人,我不就是生你沒有好好養你嗎,我現在彌補都不行了?你何必将我想的惡意那麽大。”
宋舞被她說得仿佛陷入了沉思和猶豫之中,覺得宋鴻芸怕是誤會了,她也沒有要惡意揣測她。
只是以前,以前是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的。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宋舞不敢自以為是。
她問宋鴻芸需不需要幫忙,其實也是出于一個女兒的身份,力所能及盡一份綿薄之力。
如果宋鴻芸真的很想嫁給那位姓程的商人,他兒子不同意,宋舞可以上門替她向那位少年道歉,以減輕他心頭對自己母親的仇視與不快。
宋舞說出口的話,引起了宋鴻芸嘲笑她的天真,“他都快把我打死了,你覺得你去求個情,那個沒教養的東西就會同我握手言和?”
“別傻了,我可不想你去了,連你一塊挨揍。”她反正活了這麽多年,做再多醫美項目,依舊抵不過時光歲月的磋磨,而宋舞不行。
她正值風華,長相是很多女人中比不上獨一份的,宋鴻芸根本不可能同意她出面,面得為此受傷。
再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宋鴻芸:“左右我遇到的麻煩也不是因為這個。”
宋舞過來片刻,才輕聲問:“那是什麽?”
宋鴻芸擡眼,冷冷看過來。
宋舞有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是被放在籠子裏衡量評估的獵物,而評估她的是她的母親。
她口口聲聲說不需要她管,卻在緊要關頭,掐滅煙頭,“錢。”
“我缺很多錢,你能幫我籌到嗎。”
宋鴻芸失望地看着她,替宋舞道:“不,你不能,你那點工資連每個月給你自己買個名牌包、一身像樣的衣服都不夠。你告訴我,你怎麽幫?”
“所以,我讓你別問了。”辦不到的事,老提它就沒有意義。
宋舞知道宋鴻芸名下是有些資産的,如果連她還缺錢,那她确實幫不了。
可為什麽,眼睛就是沒辦法從對方傷口處挪開呢,是這些天的關懷問候軟化了她。
還是出于對母親與生俱來的戀慕,使她放心不下,“要籌多少呢。”
宋鴻芸沒立馬說。
她看也沒看宋舞,身子往後靠,像是也在掙紮和鬥争,最終雙眼一閉,吐出口濁氣,“還差1.5億。”
“……”
1.5億在宋舞聽來就像天文數字,她不知道宋鴻芸的産業什麽時候做到這麽大過。
但宋鴻芸告訴她,她那點錢在真正的資本家眼裏,根本不算什麽,真正的有錢人,随随便便一個小投資也會達到這個數字。
宋鴻芸:“我所認識的人裏,已經找他們借遍了。你還有什麽認識的、願意投資的有錢人嗎?”
宋舞縱然不想承認,心裏還是清楚,在宋鴻芸問出這樣的問題時,她腦子裏第一個冒出的就是季骁虞。
要請他幫忙嗎?他肯嗎?
自從他跟秦绌在一起,兩人的聯系就斷了,而剛好這一周末,宋舞按照約定,又要去他那打掃衛生,照顧他起居。
周六清晨,宋舞凍得鼻子通紅地站在門口,老陳送完她已經走了。
而幾分鐘過去,季骁虞還沒給宋舞開門,不知是不是故意讓她吃個閉門羹。
無奈之下宋舞只好給他打電話,幾聲提示音過後,那頭終于接通了,還沒說話,隔着屏幕宋舞已然默默感覺到緊張窘迫,“是我。”
她說:“我在外面,能開開門嗎。”
她以為說完,季骁虞就能把門打開了,就像上回一樣順順利利進去。
然而,稍帶一點起床氣,陰沉不定的嗓音從手機裏傳來,“回去。”
宋舞遲疑不解。
季骁虞:“聽不懂話嗎,我讓你打道回府。”
季骁虞這周都沒歇在楓桦臺,而是回了老宅,季家老老爺子剛從醫院出來,作為孝子賢孫,不僅季骁虞,連季書汀跟唐宋白等人都齊聚一堂。
而昨夜在書房被迫跟親爹下了一晚棋的季骁虞,身體早已憋了一腔怒火,再加上淩晨四點才睡,被宋舞打電話吵醒,才睡了不到三四個小時。
他呵斥般地對宋舞說完,就粗暴地挂斷了。
宋舞對季骁虞的脾氣多少有些習慣,她在門口站了會,望着冰冷而偌大的別墅,想了想還是聽從對方的話。
既然季骁虞不在,她留在這也是耽誤時間。
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在電話挂斷前,宋舞仿佛聽見了浴室裏傳來的水聲。
宋鴻芸再次聯系宋舞,是在周六的當晚。
白天宋舞去見季骁虞,奈何對方不在家,從早上到現在,除了最開始那一個電話,他們之間竟然誰也沒有找過誰。
按照宋鴻芸發來的消息,宋舞趕到她定位的地方。
到了以後才知道那是一棟酒店大樓,而宋舞站在外邊,良久,直到身體快凍僵了才擡腿進去。
酒店大堂,指針走向21點的方位。
宋舞同宋鴻芸面對面地盯着彼此,如同相互對立的人偶。
宋鴻芸掏出一張總統套房的門卡給她,她還是昨晚那身打扮,墨鏡、口罩、黑長款英倫風衣。
宋舞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宋鴻芸說:“你可以拒絕的,即使我破産,一切都跟你沒關系。”
宋舞:“只要拉來投資,就不會出現那樣的情況了是嗎。還有姨婆拿來幫你做抵押的房屋,就能保住了?”
宋鴻芸早起做生意,有一部分出資出自梅鶴年的贊助之手。
當然那點錢放到現在都不夠看了,可涉及梅鶴年的一部分,宋舞便做不到視若無睹。
即便她明白,那張房卡代表着什麽。
宋舞接了過去。
轉身。
宋鴻芸在她背後喊道:“房間在頂層,編號9066,那位投資人叫J。”
“別認錯了,如果遇見麻煩記得打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