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〇〇七章
“無聊的戲碼。”燕尋快走幾步趕上了沈念生,“在你的眼裏,千諾和千鸩之間,只是無聊就能夠解釋的嗎?”
沈念生大概是沒有想到燕尋居然會趕上來反駁自己,沒有防備下,就被燕尋給拉的一個踉跄。
“你放手!”沈念生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狠狠的将袖子從燕尋的手裏扯了出來。
“你是誰?你有什麽資格對別人的事情點評?”燕尋卻不肯讓沈念生離開,緊緊的攥着沈念生的袖子不放。
沈念生冷冷的看着燕尋,眼裏是尖銳的敵意,燕尋卻對沈念生那近乎凝成實質的厭惡視而不見。
“你憑什麽要否定。”
“呵,不過是兩個狼牙兵罷了,你又為何對他們如此維護?”突然,沈念生緩緩的笑了,眼裏的銳利冰冷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輕笑,惡意而張狂。
燕尋大概是是被沈念生那惡意的笑容鎮住了,不自覺的就松開了手,察覺的時候,燕尋的眼裏閃過了一絲懊惱的神色。
“他們并不是狼牙兵,若不是他們的幫忙,今天我們就不可能站在這裏了!”像是要否認自己剛才的失态一般,燕尋猛地向前踏了一步。
“噗”的一聲,燕尋的腳底踩上了一窪已經積起來的血水混合着泥液,濺到了沈念生和燕尋的身上。
燕尋忍不住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跟着沈念生走出來了這麽長的一段距離,這裏雖然只是一個狼牙兵的小據點,但是此時,狼牙兵的營帳卻已經被鮮血染紅,橫七豎八的屍體堆在了沈念生和燕尋的身邊。
“你相不相信愛情我管不着,但是,你不能如此侮辱他們兩個人。”燕尋只是看了狼牙兵的屍體一眼,就偏過了頭去,堅定卻不容置疑的說道。
“既然是我的想法,又與你何幹?”沈念生緩緩地,緩緩的将燕尋的手掰了下去,“你自己的想法,請不要強加在我的身上,我并沒有理由來附和你的想法,同時,也請你不要試圖改變我的想法。”
“可是你的想法明明就是不對的!”燕尋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那在你的眼裏究竟什麽是對的?”沈念生忍不住嘲諷道,“看着這滿地的血腥,你敢肯定這些狼牙兵不會像是天策将士一般有着同袍情誼嗎?你敢說這些士兵就是該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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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國逆賊,自然該誅。”燕尋回答的堅定。
沈念生盯着燕尋的眼睛,半晌,緩緩的笑了。
“呵,既然你的心中有了準則,又何必将你的準則放到我的身上?”
“我……”
“你不必多說,我知道你究竟想說些什麽,但是,恕我無法茍同。”沈念生看向了遠處,指着某一處虛無的地方,說道:“你知道那裏是什麽嗎?”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遇上的人最後是不是會成為狼牙兵嗎?”
“我不知道。”
“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那就去睜大了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罷!”沈念生不無惡意的說道。
說完,沈念生就狠狠的掙開了燕尋的拉扯,徑自走了。
行醫至今,沈念生見過心生惡魔的百姓,見過還心存善念的狼牙兵,見到的人多了,沈念生心裏的準則也在漸漸的改變,不是沒有質疑過自己的想法,沈念生還記得最開始進入萬花谷的時候所立下的誓言。
“我為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恻隐之心,願普救衆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兇,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
沈念生并未忘記這句誓言,沈念生自問在行醫的時候已經無愧于心,至少,沈念生能夠救治的,都已經救了。
回頭看着那已經被焚燒成一片火海的狼牙營地,沈念生的心裏平靜無波,這裏的那些狼牙兵早就已經作惡無數,沈念生跟随這隊狼牙兵數月,終于尋到機會混入狼牙兵的內部。
若是沒有燕尋他們的這一次行動,接下來的一個月,這裏的狼牙兵也是會盡數死亡。
将燕尋甩開了之後,沈念生向着南方走去。
而燕尋,則是怔怔的看着沈念生的背影,心裏琢磨着沈念生的最後那一句話。
半晌後,燕尋的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
燕尋仍舊記得自己的當初所見的那一切,一片血紅中的火光,将他養傷的那個小村莊焚燒殆盡,而他,則是被一對年老的夫妻藏在了地窖裏,才躲過了那一劫。
掙紮着從地窖裏爬出來的燕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切,原本村口的那一株洋槐樹,聽說有了幾百年的樹齡了,大概是那一場災難裏唯一的幸存者了。
燒的烏黑的樹幹,在燕尋第二年去探望那裏的村民的時候,悄悄的,悄悄的發出了一只細小的嫩芽。
看着那一顆小小的嫩芽,燕尋的眼裏有淚光閃動,他仍然記得,就是那一對老夫妻,将他從河水裏打撈起來,幫他熬藥;村東頭的赤腳醫生薛天幫他包紮傷口,甚至一大把年紀了,還親自去山上采藥;村南頭的王寡婦,平日裏最是潑辣不過,雖然總是拿燕尋來打趣,但是在家裏有了什麽好吃的時候卻總是忘不了給她臨近的老夫妻一家帶一些,連帶着燕尋也吃了不少。
燕尋當時暫住的那個村子很小,一整個村子裏的人,算起來幾乎都是沾親帶故的。人也是熱情的很,只是最後……
燕尋緩緩将拳頭舉到了自己的眼前,無論如何,燕尋都絕對不會放過狼牙兵,因為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夥的狼牙兵做下的罪行,燕尋便将視線放到了所有的狼牙兵身上,無論他們是不是屠盡了那個小村莊的狼牙兵,他們的身上,總是帶着些人命的。
燕尋執拗倔強的很,那個小村莊的人對他有恩,他便年年都會去那裏祭拜,每一次去的時候,看到那個簡陋的墓碑前放着的,都是已經幹癟的水果,或者是被啃噬幹淨只留腐爛的果核的祭臺,或者是已經年年積攢的黑灰。
靜靜的看着沈念生的背影,燕尋知道自己其實改變不了那個人的想法,其實在冷靜下來之後,燕尋也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失禮了,大概是因為那兩個兄弟之間的感情讓他想起了那一對老夫妻吧,也是沒有孩子的緣故,那對老夫妻對撿到的燕尋很好。即使相處只有短短的一個月。
每每想到那對老夫妻将那個時候還動彈不得的自己艱難的挪進地窖的時候,燕尋的眼裏都忍不住會發紅。
踏過滿地的血水,燕尋的眼裏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即使殺人無數,燕尋也不改初衷。
或者已經過世的老人并不需要燕尋的回報,但是燕尋卻無法忘記。
而在營帳裏,選擇一同赴死的千諾和千鸩,靜靜的擁在一起,仿佛是過了一個世紀。
沈念生的心情很是不好,大概是因為那個呆愣有倔強的燕尋。本來沈念生并不打算和燕尋如此沖突的,也是想好好的解釋一番,只是,燕尋真的是不像一個七秀的弟子。
燕尋和其他的七秀弟子不同,固執,倔強,又無禮!沈念生游歷江湖的時候,也見過秀坊的弟子,秀坊的女兒家最多,卻是各具風姿,有的溫婉如水,有的爽朗利落,有的冷漠自持。
當真是花有千顏,人有萬姿。
可是卻沒有哪一個是和燕尋那個人一樣的,倔強,無禮。
這大概是沈念生對于燕尋的唯一印象了。
随意的将一支已經幹透的柴火丢進了眼前的火堆裏,沈念生整理了一下身下的茅草,出門在外,就只能将就一下了。大概已經有三四天的時間,沈念生沒有見過人煙了。
到處是燒焦的樹木,和不時傳過來的淡淡血腥氣,大概是很久之間留下來的味道,已經很是淡了。
不過,沈念生擡起頭來,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北方,那裏,有人的腳步聲。
沈念生并沒有想到,自己在這裏,居然也會遇見那個讓自己很是不喜的人。
燕尋一時之間也是有些怔愣,沒有想到,分別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居然就又見到了這個人。
“你……”燕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天色已經很晚了,燕尋也是見到了火光才過來的,本來以為這裏不會有什麽人了,卻沒有想到居然會看到火光,過來一半是因為好奇,一半是警惕。
沈念生淡淡的掃了燕尋一眼,接着就當做是完全看不見對方似的轉過了頭去。
燕尋有些尴尬,但是面上卻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沈念生找的地方也是巧了,正好是燕尋回來祭拜的時候常常借住的地方。
算是這個小村莊唯一一個還算是保存完好的建築吧,其實就是一個小小的廟宇罷了,大概是遠離村莊的原因,最後戰火對他的損壞并沒有那麽的嚴重。
廟裏的神像已經模糊的看不清楚,燕尋也并不想去追究那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神,若是那個什麽神真的有用的話,那麽村子也就不至于會遭受那彌天大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