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寒風呼嘯。
一人多高的海浪猛烈地拍打在岸上,一聲又一聲,仿佛是絕望帶着腳步聲前來。
這裏是位于渤海處的臨海基地。
末世來臨之前,這裏是一個石油開采基地,在這裏的人,也大多都是開采石油的工人。
一個個全都餓的脫相,手腳生了凍瘡。
五年時間,讓破舊的棉衣不再保暖。
因為實在太冷,人們都戴上了進工地才會戴的黃色安全帽。
安全帽并沒有保暖功能,只有一點微末的防風作用。
一個憤怒嘶啞的怒吼聲響起:“我不同意這麽做!人都沒了,還要基地幹什麽?”
大部分人都站在下面沉默着,氣氛凝重,耳邊只有寒風呼嘯的聲音。
被吼的人叫陶運,他冷冷地瞥了那個人一眼,迎着大風費力說道:“不這麽做,我們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說完,陶運費力地将一個大箱子搬上這裏唯一的桌子,說道:“抽簽吧。”
下面仍舊沒一個人說話。
他們都瑟縮着,躲避上面的視線。
這是一次死亡抽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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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運扯着嗓子又說了一遍抽簽規則:“我們基地兩個女人兩個孩子不用抽簽,他們必須活下來,剩下的五十八個人,裏面有二十五個綠色,三十三個紅色。”
基地的食物有限,不足以讓他們所有人都填飽肚子。
抽到紅色标簽的人,要放棄進食,将活下去的機會交給抽到綠色标簽的人。
此時,誰都不願意走上來,讓一個小小的标簽決定自己的生死。
但同時他們又都知道,這簽非抽不可。
這不是他們基地第一次做這種取舍了。
站在這裏的人們,都是別人丢掉性命,換他們活下來的。
他們踩踏着前人空乏的骸骨,才能站到現在。
現在,這悲憫絕望的厄運,再次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陶運沒有催促,目光一個個從這些熟悉的面孔上掃過,眼裏溢出淚水,被冰冷的風一吹,霎時就紅了。
風聲嗚咽,在布滿陰雲的高空中絕望地哭嚎着,像是已經逝去的先驅,在天上為他們哭泣。
前人死亡時枯槁的面容在半空中不停閃現。
人群中隐隐傳來抽泣聲。
一個壓抑着絕望的聲音大喊道:“我先來!”
郭春生大踏步走出人群,伸手放進抽簽箱裏攪了攪,拿出一張紙條。
紅色。
他盯着那代表死亡的紙條看了兩秒,伸手拿破舊的袖子粗魯地擦了把淚,轉身走回人群。
身側傳來的哭聲變得更大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人走出去了。
漸漸地,人群開始動起來,不斷地有人走上前去抽簽。
頭頂的風聲越發肆虐,從哭泣聲變成放肆的嘲笑,大聲嘲諷着這一切。
廣場上的氣氛壓抑到極點。
就連郭春生旁邊那個一直哭泣的男人,都去抽了簽,走回來。
他的哭聲在人群中變得格外明顯,整張臉都濕透了,任憑冷風一遍遍吹過,涼透,又被更溫熱的眼淚覆蓋。
郭春生回頭看他。
那人手裏拿着的卻是綠色标簽。
他很幸運,活下來了。
卻哭的眼都睜不開,鼻涕眼淚混雜在一起,表現的尤為眷戀不舍。
“別抽了,停下!!”
胡沙,也就是剛剛提出反對的人,大步走過來阻止站在抽簽箱前的人将手伸進去。
胡沙額頭上冒着青筋,目眦欲裂,大聲和陶運辯駁:“一直這樣下去,我們的人只會越來越少。這已經是第三次抽簽了,如果這樣真的有用,怎麽會有三次!!”
胡沙揮舞着雙手,在獵獵的寒風中大聲對所有人說道:“這個方法是錯的,我們都錯了!”
陶運聲音沉下來:“別鬧了老沙,我知道你不甘心,可不這樣做,我們有其他的辦法嗎?”
他把箱子往前一遞,示意站着的這個人:“抽!”
“不能抽!”胡沙把他的箱子推回去,大力地瞪着眼睛,說,“收音機壞掉之前,我聯系了其他的基地,他們答應要給我們送食物過來。我們再等一等。”
“不能再等了。”陶運紅着眼睛說道,“我們多拖一天,就要多一張紅牌!你不能拿着大家的命去賭。而且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是在騙你,現在所有的基地都在自顧不暇,你怎麽能相信,有其他基地會給我們送食物來。”
“你能保證嗎?”
他說話铿锵有力,眼睛死死地盯着胡沙,問:“你能保證在他們來之前,我們所有人不會被餓死?”
胡沙搶奪抽簽箱的力道消失了。
他眼睛裏的光彩迅速衰敗下來。
他不能保證,他什麽都不能保證。
但他就是不甘心,要犧牲一半的人來保全另一半人的性命。
看他不再掙紮,陶運将抽簽箱從胡沙的手裏搶了出來,将抽簽箱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我先抽!”
說着,他就将手伸進了箱子裏。
胡沙的眼神頓住了,他顫顫巍巍地擡起頭,眼睛盯着抽簽箱的出口,不由得呼吸都屏住了。
打着補丁的沖鋒衣慢慢抽出來。
一抹鮮亮的紅刺痛了胡沙的視線,他不由得眼神睜大,和陶運對上了視線。
陶運微微笑了笑,沉聲說:“老沙,看來我這次運氣不是很好。”
胡沙眼眶也紅了,慢慢走過去,也抽了一張。
是截然不同的綠色。
胡沙在原地盯着那個綠色的标簽久久不能回神。
陶運卻已經繼續喊道:“下一個。”
上方的風聲逐漸變小,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卻越發濃烈。
最後抽簽箱變得空空如也。
陶運将持有紅色标簽的人,從人群中分離出來,帶他們離開這裏去後院。
到了現在,胡沙才恍然清醒過來,跑過去伸手擋在他們的面前。
“別走!”
胡沙本來不想哭。
但奈何他一張嘴,就是模糊不清的哭腔。
熱淚滾滾留下。
胡沙哭着懇求道:“再等一天,老陶,再等一天吧。”
“我自願變成紅牌。”胡沙手指顫抖地将他的綠色标簽往陶運手裏塞,聲音懇切,“我用我一個人的命做擔保,如果他們來了,大家就都能活下來。”
陶運卻只是背過了手,躲開胡沙塞紙條的手。
他嘆了口氣,走上前拍了拍胡沙的肩膀,聲音認真又沉重,“你好好活下去。”
陶運帶着人離開了。最後只留下一個哭泣到岣嵝彎曲的身影。
兩天後。
原本在汽車吊飾上蕩秋千的靈葉,突然表情凝重。
她認真地觀察着剛剛領域到達地方的情況。
靈葉從沒遇到過這麽複雜的問題。
那裏有一個身體虛弱的植物精靈,還有一群奄奄一息的人類。
其他健康的人類,則麻木地聚在另一個地方,動也不動。
司機好奇地問:“有情況?”
靈葉的綠色眼睛變得空洞,她透過自己的領域,注視着遠方,聲音缥缈空靈:“很虛弱,要死掉了。”
“什麽?”司機聽的一頭霧水,問,“怎麽了,前面有人?離這多遠?”
他們帶的食物足夠,大家都是同胞,能幫忙自然是要救一下。
“我去看看。”
靈葉丢下一句話,直接從玻璃窗中憑空穿過,霎時變化為成人的身體。
一眨眼就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中。
這一路上,司機就從來沒有和靈葉的腦回路搭上線過。
他費解地轉頭問郁弛:“你就一點也不着急嗎?她自己去萬一遇到危險呢?”
郁弛眼都沒擡,說:“着急就不會有危險?”
司機成功被噎了回去。
确實。
按照小精靈在末世這麽個随心所欲的活法,有危險那是遲早的事。
另一邊。
靈葉速度飛快,轉瞬之間就到了一處海邊。
這裏的海水較深,從上向下俯瞰,是幽深的黑色。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着岸邊,裹挾着的冷氣吹動了她身後綠色的頭發。
在這寒冷的風中,靈葉依舊穿着清涼,瑩潤的白色腳踝懸浮在半空中,有一種虛幻的美。
靈葉擡了擡手指。
海水中便慢慢升上來一個破敗的小身影。
這個小精靈渾身被綠色毛茸茸的海藻圍繞,破破拜拜地團成一個球,四肢細的像牙簽,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仔細看,她周身圍繞的海藻,還有被随意撕扯的痕跡。
這是靈葉見過的,最低等的植物精靈。
連人形都沒有辦法維持,除了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精靈。
“怎麽混的這麽差!”
靈葉恨鐵不成鋼,彈了一股能量過去,才勉強維持住了他僅剩的生機。
海藻球清醒過來,感激地眨了眨綠豆大的眼睛,飛過去匍匐在靈葉的腳下。
因為力氣不夠,還在地上滾了滾。
“大人,你救救他們。”海藻球聲音虛弱地說道,“那些人類,他們快死了。”
這章我一邊寫一邊哭……末世太殘酷了,狠狠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