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理性
理性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十八條規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法定程序鑒定确認的，不負刑事責任，但是應當責令他的家屬或者監護人嚴加看管和醫療；在必要的時候，由政府強制醫療。”
“抑郁症患者屬于尚未完全喪失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因此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但可以從輕處罰。當然，如果鑒定确實是抑郁，可以作為量刑的依據，但不影響對他的定罪。要看案發時其是否喪失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如果完全喪失的話，就不承擔刑事責任；如果沒有完全喪失的話，要承擔刑事責任，但可從輕或減輕處罰；如果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正常，就正常承擔刑事責任。其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意識狀态，要經過司法鑒定來确定。”
虞昕語那個“莫名其妙”的丈夫離開後，茉枝再次打開律師朋友發來的微信信息：她的這位特殊病人，這次“撞人”事件如何定錘，顯然由司法鑒定的最終結果決定。
茉枝決定過去看看虞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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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語？”收拾好情緒的茉枝，起身走到二樓的會客室。
虞昕語正在等法定程序鑒定的結果，她的兩邊站着兩個警局的人——他們見茉枝進來，用眼神向她打招呼。茉枝微微朝他們依次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茉醫生……”虞昕語一臉凄然，開口輕輕喚了一聲。
“你還好麽？”茉枝本想問“怎麽樣了”，話到嘴邊，覺得似乎有些不妥，臨時改口。
眼下，這位病人心理負擔肯定已經非常重了，如果不注意言辭，十有八九會給她帶去新的困擾和不必要的額外負擔——在任何病人面前，自己永遠是醫生，所以就該有醫生的樣子。
即便此時此刻的自己，對這位病人，情緒裏已經不可避免地夾雜了很多私人情感。
“我不知道……茉醫生，我真的不知道……不！我知道，我當時絕對是見鬼了，不是那樣的，我并不想吓那個孩子——她那麽可愛，我怎麽會踩油門呢！你知道的，我也是當媽媽的人……打死我都不會做這樣的事……”虞昕語聲音裏的哭腔忽重忽輕，她身旁的兩個警察卻絲毫不為所動。
“昕語——昕語，聽我說，深呼吸——對，就這樣深呼吸——安靜下來——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不是你的本意。在最後關頭，你踩了剎車，就是最好的證明。”
茉枝已經知道了學校門口監控被調取一事，這件事不幸中的萬幸是她的這位病人最終及時踩了剎車——若非如此，後果真的将不堪設想……而眼下，理智在告訴她：女孩父母的态度和法定程序鑒定的結果一樣重要。
如果昕語的丈夫可以及時出面，好好地和孩子父母做下溝通，或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們可以多給些對方家庭一些經濟上的補償，畢竟，昕語他們夫妻一看就是不差錢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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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昕語這位丈夫，他會如她所想，去做這些事麽？
想到這，茉枝忽然一記慘笑，搖了搖頭。
虞昕語看得一清二楚，頓然失了聲：“茉醫生……您笑什麽？”
“噢！沒事，我只是、只是想到了自己家裏的一些事——與你無關，不好意思，有些失态。”茉枝用輕柔一笑掩飾着方才的自我情緒失控。
她是來給虞昕語力量的——除此以外的任何，眼下虞昕語都不需要——确切地說：虞昕語真正需要的，她一個心理醫生壓根就給不了。
“我會沒事的……茉醫生，對不對？”
看着一臉期待望着她的虞昕語，茉枝的一顆心柔軟得一塌糊塗：這個傻女人。
方警官并未将全部事情對這位當事人的主治醫生和盤托出，其中就有最重要的一條：是虞昕語丈夫的良辰，也是差點被撞的女孩的親生父親。
人們對任何人、事、物的判斷總是習慣基于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之上。
而有的時候，越是從事理性職業的人，越容易走進感性引發的誤區。
“昕語，如果你需要，我會幫你找個不錯的律師。”茉枝真誠地望着虞昕語，溫柔地說。
“不、不——不，我不需要律師……對，不需要！因為，時光她——她是個非常理性的女人，她肯定能分辨地出我對她的女兒并沒有做什麽的……我、我相信她……”虞昕語說的話讓她自己忽覺“毛骨悚然”！
她竟然會說出“相信時光”這樣奇怪可笑的話，當下心裏起了一陣漣漪似地哆嗦。
“時光是那個小女孩的母親麽？”茉枝有點擔心虞昕語的狀态，很怕她會繃不住。
“是、是的，她是……是一個很理性的人。”虞昕語不由自主地再次“強調”道，像是在暗示自己一些什麽。
“喔——放輕松，昕語，那個小女孩一定很快就會醒的，畢竟你并沒有撞到她。”
“她、她還沒有醒麽？”虞昕語忽地擡頭，視線直直地盯着她的心理醫生，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
“是……”虞昕語這會的反應，讓茉枝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可為時已晚，出口的話無法再收回重新編輯。
“這、這怎麽會……不，那孩子肯定被吓壞了！如果當時換做是浩澤……是啊，太可怕了，換做哪個孩子都會被吓暈過去……我怎麽會做出那樣的事呢！茉醫生！”虞昕語的雙手倏然抓住了心理醫生的雙手，着實把後者吓了一跳。
“怎麽了？昕語。”
“我可以見見那個孩子麽？”
茉枝十分為難地搖了搖頭：“恐怕不行……昕語，眼下，你就耐心等司法鑒定結果出來，其他的事，你都別去想，聽我的，一切都會沒事的。”茉枝很是輕柔地拍了拍冰冷的手背，再一次安慰道。
“……好……”難以掩飾的失落再一次浮上虞昕語那張蒼白的臉，沒有一點血色，亦沒有一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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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如瑩火急火燎地下了機場，第一時間撥通了之前通知她的方警官電話：“方警官，我是昕語的媽媽，我剛下飛機。”
“你好，昕語媽媽。”
“我女兒還在你們警局麽？”呂如瑩一改之前的慌張無措，鎮定又很有條理地開門見山問。
“沒有，虞昕語在七院。”方警官似無意實則有意地停頓了下，“她整個人現在可能情況不太好，所以目前還留在七院。”
“我知道了，您能把給孩子看病的那位醫生的手機號碼發給我麽？我聯系下她，直接去七院。”一個小時的飛行下來，下一步該做什麽要做什麽，呂如瑩心裏已安排得清清楚楚。
如今的情形，不允許她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害怕慌張上！
她的女兒在等她！
“好的，可以。”虞昕語這位母親的語氣讓方警官多少有點意外，似乎與第一通電話裏是截然不同的兩人，不知道這期間發生了什麽。
結束通話，呂如瑩很快就收到了方警官發來的手機號碼。
茉枝……茉醫生。
在心裏默念了數次後，呂如瑩迅速到了機場地下停車場，取了自己來時開的車，調出七院的導航，啓動了車子，迅速驅車駛離了停車場。
沒有比女兒的健康和安危更抓呂如瑩心的事：她得立馬見到寶貝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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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前接到婦保院打來的電話：時小清這孩子已經清醒，查了各項體征，都沒什麽大礙——給茉枝打這個電話的正是時小清的醫生，也是她的大學同窗兼好友。
而眼下，茉枝剛講完另一通電話，是虞昕語的母親打來的，這多少讓她有些意外。因為，從事發到現在，她的病人從未開口向她提及娘家人；而她，竟然也忘了問！
如果沒有虞昕語丈夫“登門拜訪”這一插曲，或許，茉枝是能夠記起這一層面的事。
是啊，虞昕語的家人，不止婚姻裏的另一半，她還有她的父母！這種時候，誰都可能靠不住，但父母絕對可以依靠！雖然，來得有些晚。
似乎，所有的一切走向都在冥冥之中暗示茉枝：虞昕語這件事都在往好的一面發展。
等虞昕語的母親一到，或許還會有其他的轉機出現。
茉枝暗暗祈禱着。
而另一方面，她也很好奇，好奇虞昕語口中那位“十分理性”的母親到底是何人？
若情況允許，她還真的想見上一面。
“時光”這樣的名字，很罕見，所以引起了茉枝的好奇。
呂如瑩不會料到，茉枝更不會想到，之後兩人的碰面會撞出意外的發現。
而這個所謂的“意外”，最後代替了所謂的“司法鑒定結果”，成了左右整件事情走向的關鍵。
同樣，時光也不會料到：半小時後，虞昕語的母親會親自打她電話，親自來婦保院見她們母女兩個。
與此同時，給她帶去一個足以“震撼她心”的“現實”。
一個她苦苦等了十年的“現實”
為此緘默十年的“謎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