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七院
七院
冷冷地用一句話将良辰毫不猶豫趕出了病房的時光，從始至終，都未曾擡頭朝門上的小窗望一眼——即便是高躍已經走到了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雙肩，她都沒有擡一下下頭，仿佛門外那個男人，從未存在過一般。
諷刺的是，此時此刻，時光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他的離去。
到達醫院的第一件事，時光便是強迫自己冷靜，而後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孩子的身體，發現并沒有任何的外傷，懸着的一顆心方才稍稍放了下來；醫生過來檢查後，證實了她的推測。
而眼下，她要做的，就是等孩子完全清醒，然後找那個女人算賬。
沒有一點外傷，不代表那個女人并未對自己的孩子施暴。
否則，她的小清也不會躺在這裏，昏迷不醒。
高躍并未察覺到病房外的良辰已經離去，全部心思都在時光上，還有小清這孩子。
他訝異于時光的默不作聲，冷靜得可怕，轉念間又覺得這才是他認識的時光。
這些年，許多次，高躍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奢望時光可以那麽稍稍不理智下——至少于他，可最後都是枉然。
時光把她的不理智放在了哪裏，他不得而知。
他曾以為或許放在了良辰身上，可方才見到被排斥在病房外的良辰，他又覺得之前的猜測錯了。
時光是個謎。
謎面霧中看花，謎底不知歸處。
高躍的心底生出一絲絲恐懼，開始若有似無地撕咬着他原本還算堅固的自信。
時光的眼裏，真的再也看不見良辰了麽？
Advertisement
時光的心裏，真的再也沒有良辰的絲毫了麽？
高躍無法自答。
“高躍。”時光緩緩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身邊這個一臉緊張的男人。
“我在，時光。”高躍一個激靈，中斷了心裏的自言自語。
“等會警察局那邊應該會讓我過去看監控，如果到小清還沒醒，麻煩你幫我跑一趟。”時光不動神色地說着，頓了頓，又繼續，“我相信你。”
“好——時光，我知道了。”時光嘴裏“麻煩”兩個字讓高躍有種特別不安的預感。
輕飄飄的兩個字，似乎一下子把他和時光之間的距離拉成了天涯海角，讓高躍很不習慣。
時光轉回了視線，又如方才那般紋絲不動地望着床上閉着雙眼的小清。有那麽一瞬，高躍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多餘。
這樣可怕的念頭，讓高躍不安。
掏出手機，一眼看到良辰發來的微信，高躍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但并未就此對時光開口說點什麽——他怕，很怕。
.
時光的手機響了。
一首Endless Chain。
高躍全身的神經驟然繃緊，視線刷地一下看向時光。
“是我……好的，馬上就過去……”時光挂了電話，再次轉過頭來。
“高躍，是耳城分局的電話，說監控已經調取，讓我過去一趟——”
“好的，時光，我明白，我這就過去！你安心在這裏等小清醒來，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高躍一口氣說完，似乎怕時光突然打斷向他說個“不”字。
“好的，謝謝你，高躍，麻煩了。”時光淺淺一笑，很是認真地說道。
高躍不自然地回笑，莫名尴尬，心裏泛起幾絲微微涼意：時光難道忘了她很快就要嫁給自己了麽？如果沒有，為何此時此刻對他如此見外？！
“對了——”時光起身，叫住了正要轉身離去的高躍，“別意氣用事，讓警察來處理這件事。”
“好——我明白，時光，聽你的。”又是落寞一笑，高躍覺得時光這句叮囑與其說是說給他聽的，不如說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有事保持聯系。”時光的目光半深半淺，看不出具體情緒。
高躍随着她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好的，放心，時光，我會處理好的。”
“嗯，我信你，去吧。”
“好的，照顧好自己，還有孩子。”
高躍有些戀戀不舍，可終是轉身走出了病房。
良辰剛才已經去了耳城分局，毋庸置疑，虞昕語這個瘋女人肯定也在警局了，眼下肯定就等孩子母親——也就是時光本人了。
作為他們母女兩個的唯一發言人，他得趕緊過去才是。
.
醫院離警局并不遠，高躍把車穩穩地停在了警局門口。下了車來，看了看時間，正好過去八分鐘。
門口的另一側，停着良辰那輛保時捷，有兩個民警正對着這車有說有笑地談論着。高躍沒有心思理會，直奔警局內。
“你好，我找方警官。”
“方警官在隔壁那個辦公室，你直接過去就行。”
“好的，謝謝。”
“躍子，這裏。”良辰一眼就看到了擡腳而入的高躍，便向他打招呼。
“良辰——”高躍喉嚨有些許發緊，擡頭迎上哥們的視線，卻讀不出任何。
“你好，你是？”方警官上前幾步，盯着陌生的來者，開門見山地問。
“我是時光她們的——”高躍頓了頓，“朋友……”他本想說“家屬”，臨了卻用了“朋友”兩字代替。
“哦，孩子沒事吧？”方警官不傻，立馬反應過來當事人母親肯定還守在孩子身旁，所以才沒有親自來警局。
“還沒有清醒——孩子母親守在醫院。”
“嗯，我猜到了，剛才我已經給醫院去過電話了，希望孩子沒事。”方警官若有所思，猶豫了幾秒，開口問道，“我可以問下，孩子父親知道這件事麽？”
既然眼前這個男人只是當事人母女倆的朋友，那最好還是直接利益關系者——比如孩子的父親到場比較合适，這有利于接下去如何處理這件事。
“我是——”良辰接得快速，引得方警官和高躍兩人紛紛側目，尤其是方警官，目光裏開始浮現出明顯的疑惑。
“你不是虞昕語的丈夫麽？”方警官一頭霧水，只得發問。
“嗯，法律上還是。但我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良辰答得斬釘截鐵，且一點都不含糊。
“原來如此。”多年來處理各種糾紛的方警官立馬猜到了整件事情的利害關系。
果不其然，是大人之間的恩怨拿孩子出氣和報複；又見高躍僵硬地對他點了點頭，更加堅定了自個的判斷。
“方警官，虞昕語呢？”高躍猛然發現虞欣雨這個女人竟然不在場，錯愕問。
“我的同事帶她在第七醫院做精神鑒定。”方警官收了收視線，淡定地回答。
“七院？”高躍倒抽一口氣，不明白方警官何意。
“嗯，當事人似乎精神狀态有些問題。”事到如今，方警官直言不諱。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一旦理清，解決方式也就差不多可以确定了。
“幾個意思？”高躍愈加不解，轉頭看良辰，尋求答案。
“我也是到了這裏後才知道的。”良辰心裏的疑問，并不比高躍少。
确切地說，他心裏的重重疑惑，顯然遠遠多于高躍心中的。
“當事人長期在服用一種抗抑郁藥，所以現在無法排除當時是在藥物作用下産生的幻覺導致當事人做出非常的舉動，吓到了孩子。我們在她的副駕駛位找到了淩亂散落的藥物，正是抗抑郁藥。”方警官一五一十地補充。
“……”高躍難以置信地側頭去看良辰，臉色複雜。
良辰內心滋味雜陳，眉宇緊鎖得厲害：事情的發展遠遠在他意料之外。
本來他打算替女兒向虞昕語讨回公道，然後痛快與後者辦理離婚手續；至于與時光、還要高躍三人之間如何發展下去，他并沒有合适的頭緒。
可眼下，突然冒出來虞昕語患有抑郁症一事，讓人始料未及，一下子亂了他之前的種種打算。
良辰雖然不清楚虞昕語患有抑郁症一事在法律上會産生的差別，但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的女兒，可能要白白受驚了……轉念間他又想到冰冷鎮定的時光，忽覺自己對母女倆的虧欠實在太過巨大，巨大到他壓根沒資格去念及。
他恨，恨自己，又悔，悔當初。
“這件事情的走向，其實我不多說，我想兩位心裏大概也有點知道了——畢竟，當事人，一個是你妻子，一個是你女兒——”方警官邊說邊側頭看良辰，想着方才他強調“法律上還是”的确切含義。
夫妻之間的是非方警官并不想關心，但眼下，時小清被“吓到”這件事的走向，十有八九與眼前這個高個男人的婚姻狀況有着無法撇清的關系，所以他用詞也盡量謹慎着：“我希望你能考慮清楚，再做決定。”
方警官又忽然想起些什麽，側身去看高躍：“當然，孩子母親的意思也是極其重要的——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們幾個大人能坐下來好好談一下，每個人都理智一些，也有利于事情的處理和解決。不管怎麽樣，孩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嗯……”高躍聽完，很想說點什麽，看着沉默不語的良辰，終是組織不好語言，放棄了——最後含義不明地嘟哝了一聲，算了對眼前這位人民公仆的回應。
良辰，仍是一言不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