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各自
各自
就在良辰和虞昕語的車一前一後開離了財富大廈的十分鐘後，高躍從大廈裏走了出來，牽着時小清的手，一大一小有說有笑地往路邊停靠的路虎走來。
高躍先看着孩子上車坐好，又擡頭環顧了一圈四周，發現虞昕語的911已經不見了。
一想到今天上午就看見虞昕語等在這邊，到剛剛五點多自己回公司，發現她竟然還在，高躍的心裏有一種無法言明的不安。
幾分鐘後，時光的車從地下室開了上來，高躍朝她揮了揮手，時光瞧見了，便朝他們靠了過來。
“時光，晚上怎麽安排？”高躍回頭看了一眼車裏的孩子，問。
“先回家吧。最近睡眠不太好，想早點睡。等會可能還得過來公司一趟。”今天的工作其實已經都完成了，但時光還是堅持自己的原則。
“不用過來了，也不差你這一小時，工作完成了就夠了。這一小時你還不如好好陪陪小清，晚上也可以早點休息。對了，你們晚飯呢？”
“買點快餐回家吃吧。”時光探出頭，朝坐在路虎後座的女兒招了招手，“小清，過來吧。”
“好吧，那我要不和你們一起吧？正好我也不知道吃什麽。”高躍倒也不客氣，其實心底盤算着把她們母女倆安全送回家。
“也行，那就一起去快餐店吃吧。去我們小區那邊麽？”時光見女兒磨蹭着，索性不再催她，擡頭問一直站在車外的高躍。
“好的，就去那家，方便。這樣小清也不用換車了。”
“好的。”時光淡淡一笑，示意高躍可以回車上了。
就這樣，時光的車跟在高躍的後面，一起開往翠越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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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時小清興致高昂，嘴裏一直哼着剛學會的歌，高躍被孩子的情緒感染，也一起和着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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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完，時小清興奮地鼓起了掌：“高躍叔叔，你唱歌真的很好聽！”
“謝謝小清誇獎，你也是哦！叔叔給你打滿分！”高躍看着孩子臉上天真無邪的笑，瞬間覺得滿滿治愈力，這一天自己的種種惶然，似乎一下子都無影無蹤了。
“高躍叔叔，你要是我爸爸，該多好……”時小清睜大雙眼，一臉認真地望着高躍，說了一句心裏的話。一句她藏了好久的話。
“叔叔也希望是……”孩子的話讓高躍意外不已，想起她仔仔細細撫摸他臉龐的那一幕，着實讓人唏噓。
每每回想起來，高躍多希望能遂了這個孩子的願，可惜他并不是。
“也希望是”是什麽意思？
“是”還是“不是”？
時小清不再歌唱，耷拉着腦袋在心底暗暗琢磨高躍的這句話。
對于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很多時候，大人的話憑直覺去理解更容易些。
至少時小清習慣如此，當她看到高躍臉上那種淡淡的失望，一顆敏感的小心髒也跟着有些灰心起來。
“也希望是”可能就是“不是”……
“怎麽不唱了？小清。”高躍察覺到孩子的情緒轉變，便笑着詢問。
“不想唱了。”時小清擡頭，努力給了高躍一個笑容。
“好吧。那就休息一會，到家還要好一會兒喽。”高躍不敢再看孩子的雙眼，孩子的笑恍然間有刺痛他。
第一次看見小清這般難過，高躍不禁有些自責：時光她……知道孩子的這份期待麽？
這麽小的孩子就不得不學會隐藏心裏最在意的一面，開始體會堅強的殘酷，高躍于心不忍，卻也無法憑一己之力“對症下藥”。若非要追究到底，終是他走不到時光的心裏去，所以，自始至終，無法給小清一個爸爸在席的小家。
不！不能這麽垂頭喪氣！
到現在，才十年，只能算“自始”，根本還沒有“至終”。
高躍暗暗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如果上天垂憐，加上他的永不放棄，或許，給小清一個完整的家，這一天終會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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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兩個孩子都沒回來吃晚飯，岚惠心裏有些空空的，這會見他們雙雙回家來，喜不自禁，拉着孫子從屋內急匆匆地迎了出來。
“媽。”良辰喚了一聲。
“媽！我們回來了。”虞昕語滿臉笑容，甜甜地跟着喚了一聲。
“哎呀！回來就好，媽就知道你們兩個今天肯定會回家吃晚飯，所以讓李嫂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都是你們愛吃的！快，快坐下，馬上就可以開飯！”
“爸回來了麽？”良辰進屋，沒看見父親，便擡頭問。
“早就回來了，在樓上書房吧——讓我的寶貝孫子去叫吧，你們先坐吧。”岚惠低頭對良浩澤說了幾句，孩子便屁颠屁颠地朝樓梯口跑去。
“寶貝！慢點——”岚惠不放心，跟了上去，直到樓梯口看着孫子上樓，才放心地轉身，重新回到了飯桌旁。
虞昕語看着這一切，弱弱地瞄了一眼坐在旁邊的良辰，沒有說話。
良辰盯着面前的空碗，發着楞，想到剛才在財富大廈門口看見虞昕語，總覺得不太對勁：她不上班，對白領生活一直不感興趣，沒什麽事不可能去那邊。總不至于真在那看人群？她顯然在掩飾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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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良瀚文牽着孫子的手，一起從樓梯上下來。
岚惠神色複雜地瞅了一眼丈夫，而後起身笑意盈盈地去扶孫子：“寶貝，今天坐爸爸媽媽中間去吧。”
良浩澤一動不動，有些緊張，怯怯地擡頭望了一眼低頭不語的良辰，瞬間有些畏縮了，剛伸出去的腿立馬收了回來，擡頭弱弱地問岚惠：“奶奶，我可以仍舊坐你旁邊麽？”
“這孩子，跟奶奶比跟自己爸媽還親！這可要不得，乖，去吧，昕語，讓你兒子坐你們中間。”岚惠示意昕語，讓孩子過去。
“好的，媽。浩澤，過來媽媽這邊吧。”虞昕語給了兒子一個超級溫暖的笑容，對他招了招手。
良辰停了思考，亦擡頭朝孩子望來，發現他正一臉緊張地看着自己，心裏瞬間有所觸動，便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虞昕語已經空出來的中間位置：“來吧，浩澤，坐這裏。”
“好的，爸爸！”良浩澤臉上終于笑了，可能怕被大家發現，又刻意地收斂了下這份突如其來的小歡樂。
這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成長過程中也沒自己的陪伴，可他顯然很喜歡自己。
良辰摸了摸浩澤的頭，在心底默默自言自語。
孩子是無辜的。
以後他就好好做浩澤的爸爸。
良辰在心裏溫柔地想着關于浩澤的這些。
可這時的他，并不懂得，一個男人對孩子最好的愛，是愛孩子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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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晚飯，四個大人各懷心事，浩澤一個小孩亦是如此。
雖然不缺歡聲笑語，但總覺得缺少了那麽一點融洽。
不知道為什麽，良辰總覺得自己的父母——他們彼此之間，似乎沒有以往那麽親密了；至少沒有十年前那麽貼近了。
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在慢慢變老，以往那些形式性的舉動，自然而然地跟着淡了下來。
虞昕語時不時小心翼翼地瞄良辰，她和他之間隔着浩澤，可她的一顆心還是忍不住怦怦直跳，就如初見他那會一樣難以自持，這種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岚惠這幾日，發現了一件讓她特別難以接受的事，事關她的枕邊人，卻苦于不知如何開口與丈夫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其實，更多時候，岚惠是在等良瀚文先開口對她交代一番，可良瀚文似乎一點都沒有這樣的打算，所以，岚惠一個人憤懑的同時，心裏忍不住一點點失望着。
良瀚文多年來，吃飯的時候極少開口說話，習慣暗暗在心底琢磨事情。公事也好，私事也罷，很多時候，他都是在默默吃飯時做出決定。
兒子兒媳突然一桌吃飯，他還是有些不适應的，但因他本就不喜飯桌上與人言語，所以，也便沒什麽太大的差別。
良辰回來前，他們父子兩個已經在電話裏達成共識，給他一個月的過渡期，一個月滿就正式去良氏集團報道。
一身校服的良浩澤正襟危坐，平日裏非常自然的吃飯，今天變得異常別扭。他不敢去看旁邊的良辰，亦不敢随便出聲，悶聲不響地吃着自己碗裏的米飯。虞昕語時不時往他碗裏夾菜，他也只是低聲說着謝謝，沒更多的表示。小小年紀的他怎麽也不明白，自己日日夜夜期盼挨着爸爸一起吃飯，為什麽反而會這麽難熬——比只和爺爺奶奶一起吃飯時，艱難多了。
兒子的局促不安，虞昕語感受到了。她甚至覺得，連飯菜的咀嚼聲，浩澤都在刻意壓抑。
虞昕語問他今天在學校有沒有特別開心的事，浩澤也只是極其簡短地敷衍着，完全沒有平時那股生龍活虎的勁。
虞昕語看了一眼旁邊的良辰，猛然意識到問題所在：自己的兒子，似乎有點怕良辰。
這是為什麽？
以往良辰回來，也不見得他這樣，雖然那時候他還小，沒現在這麽懂事。
或許是孩子和良辰相處太少的緣故吧，往後每天可以見到，自然就會多很多互動，應該就會慢慢改善現在這種狀況吧。
虞昕語在心裏寬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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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晚上如果沒事的話，陪浩澤一起去逛公園吧。”岚惠笑着看自己兒子。
“額，哪個公園？”良辰一愣，不知該如何接。
“就前面那個水鄉公園，現在晚上可熱鬧了，都是乘涼的人。”
“……”良辰心裏是拒絕的，但又覺得直接說出口會傷到孩子。
“媽，晚上我們自己安排！”虞昕語察覺到良辰的遲疑，趕緊開口緩和氣氛。
“噢！好的！好的！媽知道了！”岚惠心裏有所明白，對媳婦會心一笑。
良辰轉頭看了虞昕語一眼，臉上并沒有明顯的情緒。
虞昕語看着他，猜不透此刻的他心裏在想什麽，見他已轉回頭去，便只好也收了視線，轉頭吃自己碗裏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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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間奇怪的相處氣氛，良浩澤感受非常強烈：他的媽媽似乎和他的爸爸，并不熟。
反過來，也一樣。
他們兩個人之間，就像隔着一座座若有若無的大山，給人很遙遠的感覺。
良浩澤的心裏，有一團小難過，在慢慢變大；他想緊緊控制住它不讓它膨脹，卻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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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一家三口在客廳看電視，良瀚文和岚惠各自忙着自個手頭的事，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給一家三口留出單獨相處的空間。
良辰覺得有些悶，盤算着出去溜達一圈：“我出去晃晃。”
虞昕語放下手中的遙控器，一臉茫然地擡頭看已經起身的良辰：“去哪裏？”
“随便逛逛。”良辰打算和父母打聲招呼。
“良辰，我們可以一起麽？”虞昕語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順勢拽住了自己的兒子。
“好。”良辰看了一眼良浩澤，回應了一聲。
虞昕語的心裏瞬間樂開了花，一臉滿足地彎腰對兒子說了幾句，便牽着他緊緊跟在了良辰的身後。
“媽，我們出去一下。”良辰這才發現父親已經上樓了，樓下只有母親一人，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忙乎什麽。
“噢——好！去吧，注意安全。”岚惠擡頭看了看三人，并沒有就此放下手機，也沒有起身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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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屋外，良辰輕輕掩上了大門。
“昕語，開兩輛車吧。”夜色之中，良辰的聲音顯得有些涼薄。
“啊？”虞昕語以為自己沒聽清楚，擡頭去看身邊高大的丈夫。
“開兩輛車吧，我想一個人逛逛。”這一次，良辰說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字的，語速很慢，生硬得發冷。
“……”虞昕語有些始料不及，不知該如何是好，低頭看了看兒子，又再次擡頭去看良辰，牙齒忍不住咬了咬下嘴唇，不肯輕易說“好”。
良辰卻并沒有等妻子的回應，自顧自地鑽進了自己車裏。随後，又似乎記起了什麽，探出頭，叮囑道：“我看你們還是別出門了，孩子還有功課吧，做完早點洗洗睡吧。”
“……”虞昕語和兒子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對方，面面相觑，又同時轉頭去看車裏的良辰，尴尬地同時沉默。
“媽媽……我不想出去……”良浩澤低聲一句，晃了晃牽着的大手。
“噢……好……”虞昕語楞在原地，擠出一絲笑，“那良辰，我們就不出去了，你早點回來。”
“好的。”良辰啓動了車子，迅速開了出去。
母子兩個杵在屋前，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車子，心情各自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