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想讓我看到什麽
第10章 你想讓我看到什麽
與此同時,身處地下空間的白景聿同樣聽到手機聽筒裏傳來信號中斷的“嘟嘟”聲,那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地下室裏,冰冷到令人毛骨悚然。
此時白景聿的內心還沒有開始陷入太大的恐慌,畢竟不管怎麽說他被困地下室的消息已經成功傳出去了。他知道葉謙遲早會通知到醫院,然後就會有人來救他上去。
白景聿此行來醫院的目的不純,為了防止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他決定坐在電梯口安安靜靜等救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頭頂的電梯樓層指示燈始終在F-1到F6之間來來回回,并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白景聿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時間已經到了接近晚上十點。因為剛才不停地開着手機的手電功能,此時電量還剩不到百分之四十。
這對白景聿這個電量焦慮症來說不是個好兆頭,他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為了省電暫時先把手電關掉,周圍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人在完全黑暗的環境下,會因為視覺受限而無限擴大其餘感官的靈敏度。比如白景聿沒多久就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游絲一般的幽靈氣息。
雖然那飄浮在空中的信息就像随風而動的蛛網偶爾粘到人臉上,想撓卻看不到實體,隔靴搔癢一樣與行人玩弄着存在感。不過白景聿自诩這麽優秀的捉鬼師,總能從微量的感覺裏找到關鍵信息。
最後他終于忍不住起身,重新打開後置攝像頭旁的手電,在黑暗中尋着那一絲飽含着求助的召喚往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白景聿踏出去之前對這層樓想了無數種可能性,甚至做好了它原來是醫院廢棄停屍房之類的準備。
不過這周圍的空置房間大多沒有鎖門,裏面雜亂地堆積着各種被人遺棄的東西,還有一些落滿了灰塵的瓶瓶罐罐。看起來這裏原來只不過是一些普通的辦公室,出于某種原因被完全空置了。
“……小兔崽子,你在不在附近?”
白景聿朝着空蕩蕩的走廊喊了一聲,寄希望于小鬼也在他周圍,好靠它的反應進一步猜出它帶自己來這兒的目的。
不過這周圍的氣場非常平穩,并沒有任何可疑的波動。白景聿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心裏居然感覺到有些失望,好像有一種被人故意丢下的感覺。
走廊的深處和外圍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大致看了一圈,正當白景聿打算回頭的時候,倒數第二個房間裏那股紙張特殊的黴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個房間原本上了鎖,不過鎖壞了,門一推就開。乍一眼看上去這裏似乎是一間文檔室,裏面的大部分物品已經被打包帶走,只留下一些散落在架子上還有地上的,随處可見的紙張碎片。
除此之外,有個單獨被放在桌上的文件袋吸引了白景聿的全部注意力。
他踏進那個房間,腳下同時傳來“沙沙”的踩踏聲,這些被随意丢棄在地上的紙張碎片看起來像是被人為撕碎的。借着微弱的手電光,白景聿似乎看到上面有一些病歷記錄之類的文字,只不過醫生的字大多龍飛鳳舞,白景聿只粗略看了一眼,并沒有看懂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
而這間屋子裏除了紙張存放時間過長而産生出的特殊黴味之外,吸引白景聿停下腳步的還有另外一個不太尋常的地方——那份被擺放在桌角的文件袋。
白景聿第一眼看到這個文件袋就覺得它很有問題。這個袋子四角齊全,袋口的線扣完整,和周圍那些随處可見的廢紙相比顯得太過于完整,完整到整個文件袋看起來十分突兀,仿佛它不屬于這個破敗的房間裏本應該存在的東西。
袋子上沒有寫标簽,白景聿把它從桌子上拿起來輕輕吹了吹,上面那一層厚厚的灰随即揚起了一片小型的沙塵。他趕緊用袖子把口鼻捂上,免得被那刺鼻的味道嗆出眼淚。
就這麽一晃眼的工夫,他突然聽到一聲距離自己很遠的地方響起的驚叫。
不過白景聿沒有馬上沖出房間,因為他很快便能分辨出那個聲音并不屬于這家醫院地下二層的任何一個地方,而更像是從他的腦子裏獨立響起的。
剛才他拿起那份文件的時候,意識就像出現了短暫的回閃,有什麽畫面在他眼前閃了一下後又随即消失,而那個驚叫就是同時響起的。這在怪力亂神的靈異界是一種很典型的物品共情現象,多是一些具有特殊意義的物品被暗靈或者生前和它有關系,卻已經枉死的靈寄予了某種特殊的意義,用來标記或者傳遞某種信息。
這更加讓白景聿篤定了這份文件有問題這個念頭,于是他把手機擺在桌上,徒手拆開那些線扣。
裏面是一封遺體捐贈證明。不過不同于傳統格式條款的證明材料,這份證明的所有文字部分都是手寫的。
白景聿把手電湊近了一些,勉強辨認着上面的內容:
“邱玲玲,你好。感謝你成為人體器官捐獻志願者。逝世後捐贈器官,是大愛奉獻的精神,衷心感謝……”
後面的感謝內容白景聿直接略過,他的目光直接跳到落款處,那個蓋着“晏江鴻光項目研究所”公章的地方。
白景聿先前從沒聽說過這個研究所的名字,不過他平時本來也不關心這類科研項目的信息,所以認為自己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然後他又回過頭重新逐字逐句看了一遍整個材料,确保沒有遺漏什麽關鍵信息。
這份材料表面看上去沒什麽值得特意标記的內容,白景聿把材料暫時放下,想看看周圍還有沒有什麽別的線索。
于是他陡然間一回頭,目光正好對上黑暗裏一雙正直視着自己的,空洞洞的眼睛——
“我操!”
白景聿腦袋嗡的一下,直接往後彈出一米遠。不幸被地上的破椅子絆倒,整個人咣啷當地摔下去,差點被吓尿了。
摔下去的那一瞬間他才看清那個在半空中虛無缥缈的人影就是和自己一起來醫院的小鬼。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樣的環境下看到對方是自己認識的鬼居然還有一種倍感親切的感覺。
“你有病啊……”白景聿捂着腚罵道:“吓死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小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咧開它那張血盆大口的嘴嘻嘻笑了兩聲。白景聿默默咽了口唾沫,那場面簡直詭異到了極點。
小鬼顧自飄到了桌前盯着那份證明,它似乎想說什麽,不過礙于沒舌頭,只能張着嘴盯着白景聿。
白景聿暫時還想不出任何可以把它倆畫上等號的理由,便繼續自言自語質問道:“我怎麽突然可以看到你的實體了,是因為你的力量增強了?還有剛剛你去了哪兒?!”
反正無論是想答還是不想答,白景聿的問題小鬼一個都回答不了。不過小鬼突然伸出手指着材料,然後一動不動盯着白景聿。
白景聿忍着痛站起來,發現小鬼指着的正好是材料開頭的那個名字,邱玲玲。
白景聿問:“這個人你認識?”
小鬼指了指自己。
“……你就是邱玲玲?哎不對啊,你不是不識字嗎?”
白景聿發現小鬼飄去了別處,怕它一下子又消失不見,便趕緊扶着後腰一瘸一拐跟上去。
小鬼最終停在了隔壁房間一排被整齊擺放的貨架前,貨架上蒙着一層厚厚的防水布。白景聿捂着口鼻把那髒兮兮的防水布揭開,空氣中頓時揚起了鋪天蓋地的灰塵。等到視線恢複清晰後,他看到架子上擺滿了玻璃罐頭,裏面整整齊齊用福爾馬林浸泡着一具具未成型的胎兒标本。
這些被浸泡在福爾馬林裏的胎兒大多只有成人巴掌大,五官還沒有完全發育成型,四肢細得幾乎半透明。被手電強光照射的那一瞬間,玻璃和液體互相反射的光和瓶中的标本産生出一種詭異的光影效果。
不過令白景聿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些胎兒标本模糊不清的五官似乎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扭曲和痛苦。仿佛他們未曾降臨在世上的稚嫩軀體都曾經遭受過某種可怕的待遇。
白景聿一下子看癡了,他想湊近看得更仔細一些,然而手機突然發出了兩聲很不和諧的低電量警報。
随後自動關機界面亮起,周圍整個暗了下去。
瞬間陷入的黑暗本該是一片寂靜,不過白景聿突然聽到黑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些動靜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在不斷地移動靠近……最後他感覺有什麽冰冷的東西正在攀上他的腳踝。
白景聿強忍着恐懼,低下頭時隐約看到腳邊無數個東西在爬……
白景聿本想奪門而出,不過他突然發現周圍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房間了。他好像跌入一片沒有方向的混沌,為了躲避那些四肢爬行的未知生物,他開始整個人快速朝後退,最後退到一個無法再躲避的角落。周圍的噪聲越來越大,最後尖叫聲不斷地從他的腦子裏響起。此時的白景聿頭痛欲裂,尖叫刺激着他腦海深處那些瀕臨崩潰的神經,幾乎要把他的意識吞沒掉。
白景聿縮進角落裏捂着耳朵,用僅存的意識求助道:“你把我帶到這裏……究竟想讓我看到什麽……”
他閉上雙眼,企圖把自己不安的氣息穩定下來。不過那些畫面根本不需要他用眼睛去看就已經繞過了他的視覺中樞,以更直觀清晰的方式出現在腦中——那個被人拔了舌頭的小鬼就這麽直挺挺站在他跟前,它的周圍還有更多的小孩,有男有女,有大有小。
每個看似純淨的鬼魂身上都帶着無法消弭的戾氣,它們的手腕和脖子上全都拴着紅繩,像個木偶一樣成為了人間和鬼界之間的困獸。
白景聿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過來,這些小孩全都是那些被浸泡在瓶子裏的還未出世的胎兒标本,他們的靈全都因為被打碎了三魂而無法正常投胎,被以困在人偶裏的方式繼續為人所用。
“究竟是誰做的,肯定不只是兇宅的房東,他的背後到底是誰……”
白景聿想看得更仔細一些,于是他忍着幾乎要裂開的頭試圖去觸碰那些想要靠近它的嬰靈,毫不在意他自身被強行共情而瀕臨崩潰的精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