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逃脫
逃脫
雖然情勢可能比先前預料的更糟，但逃跑的大方針沒變，歐也妮并未覺得太棘手。
【不，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就不能逃跑了。】
【安姆】很不情願，但仍将這句話說出了口。
歐也妮心生不妙的預感，她确認了一遍自己沒有讀錯，才問，為什麽？
【只是邪/教徒們小打小鬧，搞出些邪魔之類的造物的話，我們還可以随便丢給別人去收尾處理。】
【但如果，波歐斯的封印真的被解除了的話……】
【安姆】的聲音聽起來抖得都像是要哭了，但最終還是以一種，令歐也妮意外的，大義凜然的姿态說道，【我們得留下來，在第一時間裏再度封印祂。】
歐也妮震驚得一時沒有說話，她等待【安姆】的解釋。
【……這是神明的公約。】
我似乎沒有簽署過這種公約？歐也妮謹慎地确認。
【……妳會的。】
【如果妳能走完這條漫長的成神之路，最後妳一定會簽署的。】
歐也妮不會因追捧就飄飄然，她慎重地說。
你得先給我一個理由。
【安姆】似乎很不想說，但最後還是憋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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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的存在，會威脅到這個世界的根基。】
【這不是一時的逃離能夠躲開的災難。】
歐也妮微微皺眉。
這話語太簡單空洞了，聽上去毫無說服力。
但她能感受到，當【安姆】描述後果時，從祂情緒中傳遞過來的，厚重壓抑的恐懼，無疑是真實的。
祂甚至無法将其描述得更真實更具體。
【每一次神明的堕落，都是震動整個神界的大事。】
【安姆】繞開了先前的話題，試圖旁敲側擊。
【如果吾神沒有沉睡，祂也絕對不會缺席當初對波歐斯的追獵。】
歐也妮沒有說話。這個例子對她沒有任何觸動。
她的意志此刻無比的冷靜。
她的手指早已悄無聲息地按在光幕上【安姆】的名字上，就像是在把着對方的脈搏。
【安姆】的情緒，正無法自控地，像洶湧的鋪天浪潮般蓋過來，甚至卷得歐也妮心神有一瞬不穩。
祂沒有說謊。
祂看起來很冷靜，描述很清晰。
但祂此刻的情緒，甚至比祂看見流浪者盜用時間與夢境之主的法陣時更為激烈，極大的莫名的恐懼正壓迫着祂，使祂無法像先前那樣放任自己失去理智。
【為何我之前完全沒想過邪神解封的可能？】
【因為根本沒有一個清醒的神明和祂的信徒，會作出授權解封邪神這樣的傻事！】
祂無疑也在憤怒，但那燃燒着的憤怒，在更深重的恐懼前，顯得像是星星點點的小火焰，不值一提。
【妳以為我不想逃跑嗎？】
【我現在每一粒源素都跳動戰栗着想要逃跑！】
【但是，這樣是不行的……只有這種時候，絕對不可以逃跑。我們必須留下來，封印祂，不然，不然……】
歐也妮完全想不出，自己感受到的那一點極微小的勇氣，是怎麽從這山海一樣的恐懼中冒出尖來，影響到【安姆】的最終決定。
【安姆】，回答我三個問題。
歐也妮口吻平靜地逼問。
【安姆】在她心底抖了一下，似乎在懼怕她即将提出的問題，但歐也妮并未放過祂。
【安姆】越是避諱不想提及，她越不會放過此刻【安姆】動搖的機會。
——邪神究竟是什麽？
——為何正神也會堕落？
——放任邪神肆掠的話，最後會有什麽結果？
……世界毀滅嗎？
【安姆】深深戰栗了一下，才答道，【前兩者，我沒有資格知道。】
【至于最後那個，是的。】
歐也妮毫不留情地繼續挖掘情報，以怎樣的方式毀滅？
【我不知道。】
在歐也妮的逼迫下，【安姆】說道，【我只知道，這一次的話，就未必有機會，能在完成徹底清洗後，重新播種再來了。】
播種這個詞語勾起了歐也妮的記憶。
她還記得，上次【安姆】提到【播種者】，是在談論時間與夢境之主的夢境。
“Amn hopes no one disturbs his sleep。”
“安姆希望無人擾其安眠。”
這行突兀被她想起的英文，狠狠地刺了她一下。
歐也妮以抱着膝蓋的姿勢，用膝蓋用力頂住自己的心口。
“你剛才在指什麽？”
中年流浪者奧弗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歐也妮知道，是剛才按着光幕确認【安姆】情緒的行為引起了監視者的疑心。
她微微擡頭，看向自己剛才手指的方向，打算随便編一個借口敷衍過去。
然後她愣住了。
那裏恰巧是，主帳篷的入口前，也就是先前帕吉特的保镖與發生異變的施法者交戰的地方。
或許是擔心那片土地上還殘留着部分零落的黑血。流浪者們在布置法陣時，都小心地避開了那片場地。
那片場地是紅色的。
曾被那位保镖揮舞過的巨大血色鋸刃，在他被烈焰吞噬時，化為血水融入了荒土，将大片土地都浸為了暗紅。
歐也妮曾目睹了全過程，深知其前因後果。
但這些都無法解釋，為何那片紅色的土壤，在她的法術視野中，此刻正流動着神力的光輝。
那群被黑血潑濺到的流浪者，正相扶着往反方向走遠，似乎并未察覺。
【是繁欲，祂曾給那個信徒做了備份！】
【安姆】驚詫道。
……備份是什麽意思？
歐也妮隐約有所猜測。
【就是……繁欲有時會向祂的高階信徒賜予的某種眷顧。】
【安姆】解釋到一半，忽然又懊惱地反應過來。
【是的，那個家夥就是高階信徒沒錯！妳這個烏鴉嘴。】
【等等，要是祂那個信徒能自己解決問題，我們不就可以繼續袖手旁觀，然後逃跑了？】
仿佛終于抓住一點希望，【安姆】再度想将腦袋藏回翅膀下。
……【安姆】，你的反複無常，總是能令我刮目相看。
歐也妮放過【安姆】，擡起頭應付監視者的問話。
她不會解釋自己的法力視野，也不打算告知監視者們正在上演的異常，畢竟那或許是自己潛在的盟友。
“沒什麽，”乖乖巧巧的小女獵人用疲倦的聲音回答監視者的提問，“我好累了，想要睡覺。”
她故意渴望地看了眼主帳篷，那裏與她手指的方向偏離不遠。
然後用力搖了搖頭，“沒事，我也可以不睡的。”
再将腦袋深埋到自己的膝蓋中。
她聽見那位中年流浪者奧弗頓往後退開了兩步，為自己留出空間。
“你可以裹着毯子，在地上先躺一小會。”
歐也妮再度擡頭看向他，雜物箱頂的空間有限，中年流浪者奧弗頓幾乎已站到了雜物箱的邊緣。
“不，那裏太危險了，你會掉下去的。”
小女獵人皺起了眉頭，口中說道。
但她的手指握住了藏在毯子下的果核。
——如果，此刻往前一撲，将他推下雜物箱，然後将他作為肉墊，縱身躍下後逃跑……
不，自己的腳可能會被對方條件反射般地握住。
還是要趁他失去平衡無法爬起時，往另一個方向落地逃跑才對。
歐也妮微微側頭，看向另一個監視者伊萊亞斯的方位，目測着距離。
但年輕人伊萊亞斯會錯了意，也随之後退了兩步，讓開了空間。
“沒事，你睡吧。”
奧弗頓此刻在雜物箱的邊緣上坐下來，增強了自己的平衡能力。
——但這會拖累他起身追趕自己的速度。
歐也妮快速判斷。
“小孩子就該多睡覺。”奧弗頓說着。
“特賽公主肯定也希望你能在這裏好好休息。”
如果沒有這半句關于立場的提醒，歐也妮或許會更因為心中的算計感到良心不安。
此刻，歐也妮已推演結束，決定先推倒那邊傻站着的伊萊亞斯，然後從側面跳雜物箱逃跑。
伊萊亞斯肯定會摔個大跟頭，沒那麽快反應過來。
如果奧弗頓起身追上來的話，就回頭用一把果核砸他的臉。
趁他的視線被幹擾的時候，用【安姆】的幻象法術做一個自己的幻影來代替自己。
之後就讓那個幻影引開兩個監視者和所有的流浪者追兵。
自己趁亂躲到箱子後面，找個掩護躲一躲，等人群散了再自由行動。
【收到，已确認計劃，可立即執行。】
【安姆】表示認同。
于是，歐也妮裝作困倦，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站了起來。
——然後，在一陣地動山搖間，再次踉跄倒地，倉皇地伏在了快要傾倒的箱板上。
計劃趕不上變化。
歐也妮不用思考先推誰下去的問題了，站在雜物箱邊緣的伊萊亞斯已經一個倒栽蔥摔了下去。
是地震嗎？
歐也妮的腦中遽然閃過這個想法。
堆疊的雜物箱在劇烈的地動搖晃中，被颠得起跳了一下，然後搖晃錯位，箱子們四散傾倒，轟然塌下。
歐也妮能從聽到的聲音判斷出來，坐在箱子邊緣的奧弗頓無疑是抱着他那個箱子滾落下去。
而歐也妮身下那個箱子也從頂端滑脫，傾斜着往地面急速墜落。
方位不對！歐也妮看着視線中地面越來越逼近，這樣下去，自己即将從箱子上滑下去，腦袋砸地！
她慌張地想要調整姿勢，但在半空的失重狀态裏無處借力，只能用力地摳緊了身下那粗糙的箱板，希望能緩沖住自己俯沖的勢頭。
木箱的一側邊角鈍鈍地砸入了地面，沉重的反作用力撞得木箱上的歐也妮渾身一震，差點沒吐出來，就從木箱上被颠起。
木箱順勢往前翻滾，趴在頂部的歐也妮眼看就要被甩向木箱前方。
按這個趨勢，不僅腦袋會撞到地面，還得用自己的身體幫木箱剎車。
歐也妮匆忙中用手臂護住了自己的腦袋，倔強地不肯讓自己閉眼睛。
【安姆】，用你的法術，給我把落地的地面回溯成沼澤！
但有人比【安姆】更快。
有團模糊的身影撲了過來，敏捷地沖上了木箱的頂部，用力壓停了木箱往前翻滾的趨勢。
然後踏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快要從木箱上被甩飛出去的歐也妮的手臂。
歐也妮毫不猶豫地伸直手臂，反手扯了對方的鬥篷一把，借力拉住自己的身體。
對方的鬥篷非常堅韌，能摸出是用光滑草葉編制成的複雜紋理。
雜物箱堆的附近就有流浪者們布下的法陣，木箱其實已摔入了沼澤的邊緣。最初的動力勢能用盡之後，它正在緩緩地往污泥中沉陷。
歐也妮半個身體挂在木箱沿上，她在對方的幫助下，用力蹬兩下腿，爬回了木箱的頂部。
伊萊亞斯和奧弗頓都還在附近。
一個正在努力推開壓倒在自己身體上的雜物箱。
另一個已經起身，正蹚着泥水一腳深一腳淺地往這裏快步走來。
歐也妮對面那團模糊的身影站了起來，雙臂一抖，展開一塊鬥篷，将歐也妮從頭到腳都蓋住。
歐也妮快速裹好自己，“謝謝你把我的獵人衣帶過來，傑羅姆。”
“往哪邊走？”
少年獵人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歐也妮一點也不意外，少年獵人傑羅姆之前就悄悄來到了離自己這麽近，可以随時支援自己的位置。
不如說，這才符合他的秉性。
沒有在計劃中安排他的位置，是因為歐也妮在非必要時不會太依賴不确定因素，但不代表歐也妮沒有想過他的存在。
“不能在泥地上留下腳印，我們要盡量在每個法陣間隔中的幹地上行走。”
歐也妮快速說道。
她留意過了，【安姆】告知法陣的作用半徑是五米，而流浪者們布下的每個法陣中心點相聚大概五六米，恰恰好在沼澤區域間留下了可供人員通行的間隔。
這大概是流浪者的特意安排，此時也正巧方便了歐也妮的行走。
“至于目的地，我們現在要立即出發，去主帳篷那邊。”
時間緊急，歐也妮沒有解釋太多，長話短說。
而傑羅姆從來不會提出異議。
當奧弗頓匆忙來到木箱邊的時候，兩個小獵人早已離開了這個木箱。
他們只在泥地邊緣留下了兩三個腳印，以及幾塊從鞋底蹭下的泥跡，然後就消失了蹤影。
終于順利彙合了！
小獵人重新上線！
【第二次搶我風頭了！第二次！】
有系統抓狂中。
歐也妮心想：真不知道祂在這幾章裏有何風頭可言呢。
（憐愛地摸鹌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