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空氣談判
空氣談判
“所以，你并非意外來到此處，也不是孤身前來。”
特賽注視着歐也妮，語氣篤定地說道。
她果然接住了歐也妮的暗示。
歐也妮頂着自己編造出來的身份，對特賽的質疑，回以獵人村落探子的神秘微笑。
“我從未想過與獵人們為敵。”特賽語氣重歸軟和，“你應該知道，我們是懷着與你們交易的誠心前來。”
她刻意淡化矛盾，沒有提及剛剛歐也妮目睹的那些施法者、怪物異變的事情。
【那你就該放使者，帶着交易的訊息回村。】
【安姆】涼涼地對特賽隔空喊話。
歐也妮不會傻到暴露自己此刻急于離開的意圖。
不被特賽提及的事情才是特賽最顧慮的事情。
露怯只會遭致攻擊和滅口，這就和逃跑時不能露出後背是一個道理。
面對特賽的試探交好，她既不輕許交易的承諾，也不主動要求離開，口風強硬地答道，“之後，或許你可以和我們的長老，好好地談談。”
果然，特賽沒有輕舉妄動，審慎地重新評估起歐也妮的底牌。
她蹙起眉頭，再次垂眼望着深深釘入地面裏的那支羽箭。
“或許，你可以先叫你的同伴出來歇息一下，大家坐到帳篷中去，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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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有着你們的待客之道，獵人自然也有獵人們的作風喜好。”
歐也妮仰起頭，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
“我想，他們更樂意留在陰影裏。”
“你是在把我們當成獵物嗎？”特賽故意沉下臉。
“他們只是喜歡捉迷藏。”歐也妮輕松地笑着，“所以，哪怕他們站出來後，能在你的帳篷中擠得密密麻麻。但現在，你的人也找不着其中任何一個。”
在談判中，詢問對方是否在虛張聲勢，是極為可笑的事情。
——哪怕對方真的是在虛張聲勢。
所以，特賽只是安靜地端詳着歐也妮，保持着沉默。
但對歐也妮來說，這段凝視的壓力，并不比第一獵人傑拉德在談生意時的佯怒更具威懾力。
出來談判嘛，不管談的是什麽，誰都沒在玩，大家都是動真格的。
歐也妮沉穩地心想，面部表情動也不動。
特賽終于重新開口。
“我只希望，剛剛意外發生的那些變故，沒有使你和你的同伴受到驚吓。”
她将話題引向了，最為核心的那個矛盾。
歐也妮看見了她不該看見的事物。
而獵人村落對流浪者們這個群體，和他們帶來的麻煩，抱有怎樣的态度偏向？
“驚吓？倒不至于。”歐也妮面不改色地撒謊。
“黑森林太偏遠，也太遼闊了。每年都有無窮無盡的人，懷着各自的意圖，來到這裏。
“男盜女娼，藏寶埋屍，秘密結社，”歐也妮笑了笑，“邪惡祭祀。
“我們這些獵人，在這廣袤無際、遮天蔽日的黑森林中，見過的各種陰謀和事端，或許比你們能想象的，還要多得多。”
這樣的說辭，也許能穩住特賽，也許不能。
“哦？”特賽的面上沒有欣喜，也沒有動容，“我很好奇，你們獵人是如何處理這些事務的呢？像如今這般，派你這樣的小孩前來探查嗎？”
這不能稱之為刁難，任何一個真正的探子，都能答得像歐也妮這般理直氣壯，“我們總得知道，你們想要在這裏做什麽。”
“知道後呢？鏟奸除惡？伸張正義？”
特賽正面刺探着獵人村落的态度。
歐也妮答道，“我們并非正義的使者，也只對偉大的獵神獻上信仰。”
她毫不猶豫地撇清與豐饒女神教會，與其他那些知名正神教會的關系，希望這能使特賽放下少許戒心。
“不管外來者想要借着黑森林的幽暗，在這裏隐蔽些什麽……
“只要他們不圖謀染指我們的村落和族人，不對黑森林的環境和生态施以危害，不侮辱亵渎我們的神祇，那麽，我們對外來者私下裏的利己陰謀，對其他那些神明派系間的無聊紛争……”
歐也妮停下來，笑了笑，“或許你并不相信，但是，我們對此是真的，”她緩緩咬字，“漠不關心。”
無論是胖子帕吉特的歷史科普，還是特賽講過的神話傳說，都沒有提及過獵神的存在。
如此邊緣的教派，不會輕易卷入與其他神系的紛争。
歐也妮認為自己的說法是合理的。
【如果那個家夥知道什麽叫合理的話。】
【安姆】毫不掩飾對獵神的偏見。
“漠不關心。”特賽輕輕地複述着，“聽上去似乎沒什麽說服力。”
于是歐也妮加碼。
“想必你們也聽到了，前幾日夜間山林中的異響。
“相信我，特賽公主，我們獵人在此時，有着更為關心的事情。”
特賽悚然變色。
看來多日前，她确實也曾被獵神的號角所震懾。
這就好辦了。
歐也妮露出一個微笑。
“就像你們有着你們追尋的事物，我們獵人，在近日裏，也有着排除萬難，不惜代價也要勢必要完成的儀式。”
這不僅是解釋，也是威脅。
歐也妮委婉地再次提醒特賽，獵人們也有着自己的信仰，和自己的神祇。
——這會為獵人們帶來足夠多的強大施法者，以及，足夠堅定的戰鬥理由。
“我不在意你們想要在這裏做什麽，但是……”
歐也妮輕輕地吐露獵人方的要求。
“三天時間。
“三天內，我需要見到你們從這裏撤離，就是我們獵人的底線。”
能與獵人們的施法者相對抗的，只有施法者。
歐也妮看向先前發生過戰鬥的場所，那幾個被黑血潑濺過的流浪者，仍萎靡地蹲在原地，還未發生明顯的異化。他們畏畏縮縮地，用扯來的破布遮擋着自己的身體。
在歐也妮看來，那是随時可能成為施法者，對自己釋放致命法術的核彈武器。
但之前的事情都證明了，特賽不會輕易将其作為戰鬥的力量。
對特賽來說，那或許是還能夠拯救挽回的至親族人。
歐也妮不會傻到暴露自己對那些人的忌憚。
她擡起下巴，拿出了獵人代表該有的輕蔑态度。
“以及，我們并不懼怕像那樣的怪物，但是，我們也不會放任恐怖的瘟疫在森林中蔓延。”
這是獵人們理應會提出的第二個要求。
“無需為此擔心，很快我們就會解決這一切——”
特賽緩緩做出承諾，“等我們舉辦完儀式後，異變會從此中止，我們也會從此地撤離。”
在帕吉特召喚的保镖前來攪局前，特賽就早已下定了立即舉辦儀式，喚醒神明理智的決心。
而如今的種種變故，只會催促她盡快加速腳步。
之所以在歐也妮這邊耽擱時間，是因為她必須先排除掉來自獵人村落的威脅，避免那些隐藏在暗處的獵人們對儀式造成破壞和幹擾。
而歐也妮提出的要求，恰到好處。
獵人們的暗中監視，和随時翻臉的可能，令特賽如芒刺在背，不敢對來使輕舉妄動。
但歐也妮給予的較為寬松的底線要求，又令特賽錯以為，可用柔軟身段兩全其美解決事件，使她沒法下定魚死網破的決心。
“但是……你今晚來此，已說過了這麽多的謊話，我該如何繼續信任你？”特賽沒有輕易放下心，她柔聲地逼問歐也妮。
“你或許已經感受過，”歐也妮将視線落到營地外的那圖騰柱上，她嘆了口氣，露出被辜負的神情，“我對你個人所懷有的善意。”
她沒有妄自聲稱對整個流浪者群體懷有好感，這太虛僞了。但特賽應該非常自知，并善于運用，自己的魅力。
“我很感激你的援助。”特賽垂下眼睫，“但是，恕我直言，像你這樣年幼的女孩，真的懂得你們村莊的規則？真的能代表整個獵人村的态度嗎？”
“規則并不掌握在我的手裏。我也不敢說，自己能代表阿媽阿姐，代表長老們的态度。”歐也妮坦然地回答。
“但是，如果我回不去的話，就能。”
前者的不能，指的是雙方交好的不确定性。
後者的能，指的是，若歐也妮遭受傷害後，開戰的确定性。
歐也妮相信，特賽自有忖度。
這樣的回答，令特賽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揮揮手，讓流浪者們落下武器。
“天太晚了，為你着想，你該留在我們的營寨中歇息。”
歐也妮知道，這是要将自己扣押下來的意思。
在仍未能找出隐藏在暗處的其他獵人的情況下，當歐也妮再次暗示自身身份的重要性後，特賽終于放棄了立即斷絕後患的想法，退而求其次地，選擇将歐也妮作為人質。
如果有人中途幹擾儀式，就立刻拿刀架上歐也妮脖子作為威脅的，那種人質。
但不論如何，這場談判到此告一段落。
特賽從頭到尾都沒捉到破綻，沒有察覺歐也妮的背後其實沒有任何勢力，她正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而對歐也妮來說，後盾只有傑羅姆一人的她，能暫時保住性命，讓特賽容忍自己這個變數繼續存在，就是勝利。
接下來，只要等待這群人舉辦他們心心念念的儀式，自取滅亡的時候，在必然會發生的混亂中，伺機逃跑就可以了。
【安姆】那邊的法力還很充足。
傑羅姆……
剛剛我們目睹了那些怪物的畸變，會對我們造成某種感染嗎？待會的儀式中可能會出現的怪物呢？
歐也妮小心地問【安姆】。
歐也妮自我審視，感覺精神狀況良好，前世的獵奇恐怖娛樂活動極大提高了她的承受阈值。
那些玩意對她的精神沖擊，還比不上神見禮、光幕法陣、【安姆】對自己的大腦轟炸。
【妳可是神明，怎麽會被這種連分靈都算不上的造物污染？】
【安姆】毫不猶豫地獻上奉承。
你知道我不是為自己問的。
歐也妮心想。
【當然了，當然了，那些原本就對邪神抱有不切實際的信仰和幻想的愚民，離堕落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遙。】
【安姆】不客氣地嘲諷着流浪者們。
歐也妮想了想【安姆】的這個反應。
你在計較之前風頭被傑羅姆搶了嗎？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能夠就此省下法力，用在接下來更為關鍵的地方。
歐也妮冷靜自持地想，如果你不能接受對我們雙方都有益的外界幫助的話，或許我們的合作也到此為……
【尋常人看見這樣的異變，只要不恐懼到跪服敬畏的程度，就沒那麽容易被感染。】
【安姆】立刻端正态度，在歐也妮心底打字。
【一般來說，有着對自己神明的堅定信仰的人，是不會被其他邪神影響心智的。】
【哦，對了，我說的是那個紅披風的傻大個保镖。】
【安姆】欲蓋彌彰，口中仍不肯服軟。
歐也妮得到答案後，就不再理會【安姆】，繼續先前的盤算。
獵人少年心性單純耿直，歐也妮對他抱有很大的信心，相信不管接下來的儀式中發生怎樣的異變，傑羅姆都能撐下來，繼續為自己的逃跑行動提供助力。
——但等今晚過後，自己得負起責任，對他做些隐晦試探和心理輔導，杜絕掉異變的隐患。
歐也妮心想，還得拜托第一獵人傑拉德那邊，對這個少年的後續心理狀态和信仰問題，持續加強關注。
她不由看向光幕，雖然和傑羅姆分開已經許久，但那行心願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固執地停留在光幕上。
“傑羅姆希望早日長大成人，能夠獨當一面。”
不管是姓名還是心願的成色，都未發生任何變化。
令她覺得安心。
歐也妮垂下眼，安靜地接受特賽的安排。
等到流浪者們翹首以盼的儀式開始，她逃跑的機會就将到來。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和善于蟄伏的人。
介于有善于思辨的讀者在評論中質疑歐也妮之前叫來保镖，現在又甩鍋給獵人們的行為，我要在這裏澄清一下：
流浪者不是來這裏做好事的0-0 如果女主角不介入阻止，他們喚醒邪神也沒法收尾，最後自己團滅還會連累黑森林被污染成第二個赫利亞，守衛森林的獵神和前來除亂的女神打天打地最後GG。只能通關結局【袖手旁觀的遲鈍調查員】
小獵人的現狀,SAN值沒怎麽掉，但是，圍觀了整場談判的他，一頭霧水，滿臉懵逼……
“她其實也住那個村落裏？我去母親那邊住時怎麽沒見過她？”
“其他叔叔阿姨也都跟過來了？我居然沒發現，果然我還不夠成熟。”
“森林裏發生過這麽多事情？我之前都不知道……”
“原來村子還有這些規矩。因為沒成年，所以不會告知我嗎？但是……”
少年自我懷疑中。心願完成進度倒退中。
歐也妮：……
第一獵人傑拉德：咳，話說，你說的那個心理輔導，它收費嗎？不，我是問，它貴嗎？
有系統（bushi）在交流論壇裏痛心疾首地發帖，【早在十章之前，我就發布任務勸宿主早點跑路了！】
回帖：那時候跑叫做望風而逃，現在跑叫戰略性撤退，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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