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三個選擇
三個選擇
歐也妮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咖啡，等着胖子帕吉特從地板上爬起來。
在她與她的身後，還是溫馨舒适的咖啡廳的環境。
半張桌上的咖啡和蛋糕也保留了下來。
但是，胖子帕吉特那邊的夢境場景，已經轉換成了歐也妮曾經也很熟悉的，豐饒女神教會隐秘學院的教室場景。
是校友啊。歐也妮不怎麽意外地想着。
看年紀，胖子帕吉特應該已經畢業好幾年了。
也不知道他當初在隐秘學院裏接受過怎樣的磋磨，才會一遭受挫折，就被打回原形，縮到曾給他留下痛苦記憶的班級教室中。
胖子帕吉特慢騰騰地，将他沉重遲鈍的身形從地板上拔起。他擡起頭，露出一張考試考砸了的頹然的臉。
“……我居然花那麽多錢買下了那麽多債權。”
“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收債居然這麽難。”胖子帕吉特痛心疾首的神情，像極了考完後對着錯題檢讨的學生。
他求救般地望向書桌對面那個成績更好的同學，歐也妮，“我該怎麽辦？”
去找老師的話，還有補考的機會嗎？
歐也妮在心裏替他發問。
“你說，我去找那個銀行經理的話，還能把這堆債權退回去，把錢拿回來嗎？”
胖子帕吉特抓着桌子，發出了天真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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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你現在回去，還能找得着那個經理？”歐也妮戳破他的幻象，“他還會認下這件事？
“又或者，他不會以合同或者工作權限等借口，回絕你的申請？”
胖子帕吉特被這劈頭蓋臉的提問砸得面色慘白，他惶恐地側身，去看那邊的場景。
夢境的迷霧被擦去，兩人身側出現了巨大的落地窗，隔着窗能看見方才那空蕩蕩的街道。
華服中年男早就不見人影。
“你買下格蘭傑家族的債權，有多久了？”
歐也妮捏着咖啡杯耳，向六神無主的胖子帕吉特提問。
“就剛剛啊，”胖子帕吉特焦慮地回答，“當時你不也在旁邊嗎？你要替我作證啊。”
這家夥睡太久，将夢境和現實的記憶弄混了。
“你再好好想想，”歐也妮只得再給出更多提示，“你來黑森林旁的荒地，待了多久了？”
胖子帕吉特愣了愣，猛然站起身來，“對哦，我去了荒地，還見到了那座廢屋。”
他皺眉露出了嫌棄的神情，“那屋子怎麽搞的，根本不能住人！誰折騰成那樣的？我不得不露宿……
“還有狼群，那些赫利亞人……”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胖子帕吉特忽然變得茫然，“咦，我是怎麽從那裏回來的？我怎麽不記得了？”
看來那間廢屋的破壞，不是胖子帕吉特找人做的，而是在這筆債權輾轉到他手上之前，先前的那些催債人幹的。
要問的事情很多，一件一件來吧。
歐也妮心想。
不知道這個夢境裏的時間流速與外界的比例是多少。
雖然聯系不上【安姆】，但希望祂足夠機靈，知道将夢境的時間自行調校好。
“你現在有三個選擇，”歐也妮說道，“認栽，繼續無望的催債之路，回頭找銀行退賬。”
“我可以告訴你，不管哪條路，都不是好選擇。”
歐也妮的冷靜，令胖子帕吉特對她托付上信任，他求知若渴地問，“我該選哪個？”
“你自己的人生，得你自己選擇。”
歐也妮中肯地說道，“如果你肯接受失敗的話，第一條路，其實是最為輕松的。
“畢竟這是你自己的決策失誤，忘掉它，爬起來，你的眼前還有其他的未來。”
“我……”
胖子帕吉特的表情告訴歐也妮，他在金錢上能承受得起這樣的損失，但他并不算太高的自尊，無法遭受這樣的挫折。
“第二條路和第三條路，”歐也妮坦誠地說道，“我覺得你的成功率不高，其實和選第一條路沒什麽區別。
“你在朝這兩個目标努力的時候，你的內心可能會覺得好過一點。但只是在無謂地浪費你的精力和時間，最終磋磨掉你的志氣。”
胖子帕吉特握了握拳，“如果我要試試呢？”
“那我建議你選擇第三條。”
“為什麽？”
歐也妮可以恐吓威脅，可以編造關于格蘭傑家族的恐怖傳說，她有太多方式讓輕信又愚蠢的胖子退卻。
但是這樣做，就和欺負一只兔子沒什麽區別。
“出于我個人的原因，我并不太想你選擇第二條。”歐也妮選擇了誠實。
她沒有誇大其詞，只是簡單地說道，“如果你選擇這條路，你可能就會，”她擡起眼睛，“與我為敵。”
但是胖子帕吉特顯而易見地退縮了，他緊張地靠在學生椅後背上，就好像歐也妮手上端着的，不是咖啡，而是什麽炸彈。
歐也妮開始感到困惑，自己這樣無害的小女孩，在對方眼裏到底是什麽形象？
她還以為自己扮演的角色是親切的導師呢。
“你接受這筆債權的時間，似乎并不長。”
歐也妮說道，“如果那個銀行經理還沒得及将業務報表交上去的話，也許還能截下來，在他那個層次将事情處理掉。”
“這麽大單的生意，為何他會精準地找到你呢？因為你是大商人阿魯巴的兒子？因為他了解你的行商經驗和性格？
“在他向你轉讓債權前，難道他不知道其中風險？他有向你闡明利害嗎，帕吉特？”
胖子帕吉特愣住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地搖頭。
“想想你在荒地上遭遇的那些危險，你甚至可能因此喪命。那位銀行經理，有提醒過你嗎？有囑咐過你不要孤身前來嗎？”
胖子帕吉特面色灰敗。
“不覺得生氣嗎，帕吉特？”歐也妮緩緩說道，“選第二條路，就算成功，你能得到的也只是金錢。
“但選第三條路，你才能找回自己的尊嚴和臉面。日後走在經商這條路上，才不會被人指指點點，看啊，是那個好騙的帕吉特。”
胖子帕吉特突兀地站起身來，“我不是傻蛋帕吉特！”
他顫抖着，眼眶裏幾乎要滾落淚水。
我沒說你是傻蛋。
但歐也妮沒有出聲。
她忽然明白，為何胖子帕吉特将自己的噩夢場景，固定在了隐秘學院的教室。
歐也妮嘆口氣，寬慰着這個沒能順利長大成人的孩子，“你不是傻蛋帕吉特，你只是，比較單純，對嗎？單純并不是什麽壞品質。”
胖子帕吉特哭出聲來，他用袖子擦着眼淚，說道，“我該怎麽做？老師，我該怎麽做，才能讓他們刮目相看。”
自己扮演的角色沒有跑偏，令歐也妮感到既欣慰又別扭。
她努力适應着自己忽然高出一截的輩分，說道，“如果你有足夠勇氣的話，就去戰鬥吧。”
“不要羞于請教你的父親，和那幫狡猾的銀行打交道，他會更有經驗。”歐也妮說道。
平日裏讨好銀行，四面逢迎，和氣生財，對生意來說固然重要。
但在關鍵時刻拿不出雷霆手段，無法替自己争取到利益的人，是做不成大商人的。
“讓他幫你看看合同，那些條款足夠嚴謹嗎？有什麽刺是可以挑出來借題發揮的？”
“銀行經理欺騙了你，但他自己有沒有中飽私囊，有沒有什麽軟肋，是禁不起威脅的？”
“教會銀行的高層願不願幫助你的父親和你，撤銷掉這次債權轉讓的記錄，将錢財退還給你？小小的賄賂，或許能加深你們的感情。”
“又或者，你簽署的合同真的有效嗎？”
歐也妮給出了狡詐的建議，“你确定你當天沒有醉酒，沒有服藥？你能确認，當時的你真的有認知能力和行為能力嗎？”
“輿論是否能夠利用？法律呢？商會組織和聯盟呢？”
一位成名的大商人，手中究竟有多少能動用的資源，歐也妮自己也對這點很好奇。
商人能觸及到教會內的高層嗎？對于信仰，是否有插手的空間？
歐也妮暗示道，“仁愛善良的豐饒女神，真的能夠容忍，銀行借着教會財務機構的背書，去欺騙坑害他人嗎？”
随着歐也妮的列舉，胖子帕吉特的面色一點點明亮起來。
他還以為自己投訴無門，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麽多路可以走。
胖子帕吉特坐回課桌前，用尊敬的目光看着歐也妮。
歐也妮喝了口咖啡，确認種子已經播下後，她不心急于驗收效果。
而是按照教學計劃，切入了下一章節。
“那麽，帕吉特同學，随堂測驗。”
帕吉特猛然挺直了腰背。
“說說看，”歐也妮老師提問，“舊赫利亞的流民，來自哪裏？”
這題我會！胖子帕吉特的臉上閃爍起自信，他聲音洪亮地答道，“舊赫利亞地區，原為位于帝國西邊的小國，那裏的國民，曾經崇拜并祭祀着邪神波歐斯。”
瓷杯砸碎的聲音，突然從歐也妮身後傳來，也中斷了胖子帕吉特的回答。
歐也妮猛然轉身，看見咖啡店中，那位之前在看報紙的客人，正頂着報紙，彎腰将地上的碎瓷片撿起。
那人起身後，仍用報紙遮擋着自己的臉和身體，只露出一點黑色的長發發梢，和握着報紙邊沿的手指。
修長纖細的手指，正在微微顫抖。
“……”歐也妮轉回身體，對胖子帕吉特說道，“你繼續回答。”
胖子帕吉特因為剛剛的打斷，變得有些忐忑。
他的回答不再那麽流暢，聲音也更遲疑，“後來，大概是在六十多年前，帝國發動了恕罪戰争，清洗了他們的罪孽，呃，将他們那些邪惡的教會組織和王室，埋入了地底。”
“那些被蒙蔽的國民，在接受帝國的教育後，改信我們寬仁的豐饒女神，還有太陽神，或是加入了匠神協會。”
他背誦着課本，“從此，舊赫利亞地區接受着帝國管轄在帝國的照料下，日益繁榮發展。”
“那些舊赫利亞的流民呢？”歐也妮問道。
“他們似乎是在恕罪戰争期間，流落到帝國境內避難的，但是戰争後，有些難民不願意回去了，一直在帝國境內流浪。”
“戰火停息後，帝國組織了好幾次大遣送，送難民歸鄉，但仍有很多人躲起來，不肯離開。”
“為什麽不願意歸國呢？”歐也妮難以理解。
“或許是因為，戰争改變了很多很多吧……”
胖子帕吉特這會兒不像是在背誦課本了，他真情實感地說，“我曾見過的一個舊赫利亞流民團，他們唱歌很好聽，那個樂師告訴我，他們的故鄉已經不再是故鄉了。”
“他的祖輩們寧願流浪在外，也害怕回到陌生的土地，卻要将那裏認作故鄉。”
恭喜歐也妮榮升為人生導師！
陰暗的角落裏傳來痛哭的聲音——
【不要随地亂丢爆炸性消息！我好不容易捏的新形象，我完美的出鏡啊啊啊，居然就這樣被搞砸了！】
胖子(聞聲困惑)：我說的不都是些常識嗎？
歐也妮（喝咖啡）：是啊，奈何有些人不知道呢。畢竟宅居在家，信息庫一直不更新，已經脫離時代太久了。（無情）這種系統是時候淘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