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別吵
“別吵。”
白澤坐在嵇靈斜後方,從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前排的動靜。
他眼睜睜地看着嵇靈頭一歪,枕在了淵主身上,将整個身子的重量壓了過去,一副親昵的模樣。
白澤的心率瞬間往180去了。
他險些噴出一口老血,眼前甚至幻想出了畫面:邪神勃然大怒,出手如電,将嵇靈斬于手下。
但是什麽也沒發生。
淵主看了眼肩上睡着的神靈,微微放松了肩胛,偏頭看向窗外,開始專注地看風景。
白澤:“……”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絲靈力,想要搭上嵇靈的手臂。
——喂!醒醒!趁着淵主沒生氣,趕快起來啊!
那縷靈力爬過車座,落在嵇靈的肩膀的外套上,還沒搭上他的皮膚,忽然被人伸手掐住了。
淵主面無表情地截斷了靈力。
他側臉看向白澤,眸色沉沉,豎起一根手指橫在唇間。
依白澤的解讀,應該是在說:“別吵。”
白澤;“……”
他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尴尬,還有點渾身不自在,便偏過頭,強行找謝雍辭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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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雍辭受了點輕傷,是被木偶突刺劃拉的,不嚴重,但木偶表面有塵土和木屑,很容易導致感染發炎,他手中拿着碘酒,正在給皮膚消毒。
白澤問:“你們要回門派嗎?”
鼎湖派在中原腹地,離這西南大山十萬八千裏,且沒有直達的高鐵飛機,謝雍辭得轉兩班車。
謝雍辭笑笑:“是得回去複命了。”
這一次争鬥,嵇靈沒有祭太古遺音,白澤沒有現出真身原型,至于月主望舒和淵主長明,他們幾乎沒有出現在世間,缺少相應的史料記載,故而雖然他們險些拆了地窖,但身份掩藏的好好的。
換言之,謝雍辭還是不知道面前的幾位大佬是誰。
從幾人的處事作風,謝雍辭可以推斷他們都來歷不凡,但上古仙神畢竟太過遙遠,在謝雍辭看來,嵇靈等人應該是實力強大是散修,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加入門派,成為了遺留在外的隐世高人。
作為門中執事,他有義務為門派招攬人才,吸納隐世高人。
于是,他給白澤遞了張名片。
純白燙金的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和聯系方式,謝雍辭恭敬遞給白澤:“前輩,此次多謝救命之恩,如有什麽需要,我鼎湖派但凡有能幫助的地方,定然全力以赴。”
借着白澤接名片的功夫,他又隐晦地提及了門派的福利待遇,五險一金,以及門內求賢若渴的現狀。
白澤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将名片收入了口袋。
——小子,我是你們鼎湖的祖師爺。
謝雍辭見他收了,松了一口氣,這幾人都是手段通天的能人異士,如過能交好,好處不必多說。
這時,他的手機突兀地響了一聲。
剛剛巴士在無人區,現在才有了信號,謝雍辭将手機拿出來一看,臉色頓時雪白。
他本就失血過多,臉色蒼白,這下更是白的像雪,唇色發紫發青,如同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事情。
白澤将他的神色看在眼裏,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謝雍辭苦笑:“是門內一直在追查的邪物,我參與了圍剿行動,還是被他僥幸逃脫,現在找上門來了。”
白澤偏頭,去看他的屏幕,上面是一則短信,寫着:“找到你了。”
屏幕慘白,字色濃黑,隐隐透露出不詳。
發信人:“000000”
這是一串不存在于世界的號碼。
白澤收回視線:“什麽邪物?”
謝雍辭:“是一具清朝的僵屍。”
他大致交代了僵屍的來歷,這玩意被發現在雲南那邊的古墓裏,民國時被當地土夫子,也就是盜墓賊挖了出來。
據幸存者描述,盜墓賊揭開了棺材上的黃紙符咒,想要摸裏面的金銀明器,不想伸出來一只白嫩的手臂,皮膚柔軟,連屍僵也沒有。
但就是那截虛弱無力的手臂,将所有盜墓賊的頭顱咔噠一下扭了下來,而後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據傳說,此僵屍容貌和活人無異,是個漂亮貌美的少年,唯一異于常人的地方,就是頭頂有一只眼,當眼睛張開的時候,能洞悉萬物。
這僵屍降世不過百年,已經造下了許多殺戮,在鼎湖派內的懸賞榜上高居榜首,鼎湖的長老執事曾全軍出動,圍剿僵屍,依舊被他突圍逃脫。
謝雍辭撐起虛弱的身體,苦笑:“他有特殊的追蹤能力,一旦被盯上,就無法逃脫了。”
說着,他踉跄走向前方,似乎想和司機說話。
嵇靈半夢不醒,兩人的對話聽了大半,他擡手攔下謝雍辭:“你幹什麽去?”
謝雍辭道:“那僵屍是大兇之物,我派傾盡全力,也無法傷其分毫,他現在追蹤了我,我……”
他咬牙:“我得找個沒人的地方下車。”
謝雍辭心知肚明,現在下車,就是等死,他被木偶所傷,狀态很差,根本無法敵對僵屍,然而不下車,一旦那僵屍追來,車上所有人在劫難逃。
作為修士,他有保護普通人的責任。
嵇靈笑了一聲。
先前在地底,望舒君意識不清,全憑懸命絲操控,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實力;他和白澤估計有凡人在場,怕傷到他們,也未盡全力;淵主點在望舒身上那一指,雖然裹挾着萬鈞雷霆,看上去卻輕飄飄的,也沒多少威懾力樣子。
在謝雍辭看來,嵇靈等人就是有些強的隐世高人,但僵屍是全門派圍剿都沒除去的大兇之物,他們未必能對付。
況且萍水相逢,如果讓嵇靈等人陷入苦戰,甚至身受重傷,謝雍辭也說不出口。
嵇靈重新閉上眼睛:“你坐回去吧。”
謝雍辭一愣:“那僵屍?”
嵇靈:“盡管讓他來。”
這一車區區十幾個人,太古三尊占了兩位,一個月主一個淵主,都是擡手之間天地變色的人物,嵇靈和白澤稍微遜色,也是上古仙神,這僵屍不怕死,大可以過來試一試。
謝雍辭略略遲疑,坐了回去。
他扣上安全帶,崩緊了指尖。
這一路并不太長,白門鎮近在眼前,遠遠可見城中的燈火,考慮到那個不知道何時趕來的邪物,嵇靈在手機上定了個郊區的獨棟酒店,半路下了車。
酒店是個臨湖的別墅套房,比王程軒那棟小了不少,但也勉強夠睡,客廳還有張電動麻将桌。
淵主和以前一樣,徑直去了主卧,關門休息,并不理會外面的活動。
望舒君被安置在沙發上,他坐姿乖巧的像個學生,眼巴巴地盯着嵇靈,湛藍的眼睛微微瞪圓,可憐的不行。
嵇靈只好伸出手,無奈道:“抱一下?就一下?”
望舒心滿意足地蹭進了他的懷裏。
他失了神智,将嵇靈當成了哥哥扶桑君,非要挨挨蹭蹭,粘人的不行,不給抱的話也不鬧,就乖乖的坐在旁邊看着嵇靈,純白的睫毛一顫一顫,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樣子,直到嵇靈招架不住,主動來讓他抱。
嵇靈揉揉他銀白色的腦袋,心中嘆氣:“希望等你恢複神智,不要惱羞成怒,追來砍我就好。”
将月主撈進懷裏當寵物揉,這得是多大的罪過?
但一直這麽抱着也不是辦法,嵇靈打開電視,小心的觀察望舒的表情,見他看見“小豬佩奇”時眉頭微動,于是留在了當下的頻道,将遙控器塞入了他手裏。
望舒安靜下來,乖乖看小豬佩奇。
白澤點了外賣,招呼幾人吃完,然後打開了麻将桌,強拉嵇靈,謝雍辭和姬瑤組局,四人湊了一桌麻将。
在場除了白澤,其他三個都不會麻将,白澤便兼職教練,手把手教他們摸牌看牌。
正摸到興起,謝雍辭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還是那個來歷詭異的號碼。
“你在臨湖賓館1012號別墅房,客廳亮着燈,對不對:)。”
對方似乎喜歡上了這樣貓捉老鼠,戲弄獵物的把戲,短信的最後還帶了一個笑臉。
他們打牌的房間有一扇落地窗,窗外就是大片的郊區野湖,湖中長滿了一人高的蘆葦,在一片黑漆漆的夜色中搖曳如鬼魅。
那只僵屍應該就藏在蘆葦的某處,從窗戶看向屋內。
姬瑤當下一抖,謝雍辭焦躁的揉搓手指,擡眼看向嵇靈和白澤:“兩位,我們,我們要不要準備一下?”
比如畫些驅邪破煞的符,挂在門口,比如制造陷阱,最其次也要熱身一下吧,總之,對付這樣等級的僵屍,他們必須做好準備。
白澤正俯身看嵇靈的牌,給他講規則:
“吶,你看這個二筒,你打出去,把我剛打的三萬拿回來,你就清一色了!”
嵇靈哦了一聲,點頭,打出二筒,拿回三萬,然後推倒麻将,将牌展示給衆人,問:“我是胡了嗎?”
白澤糾正他:“你這是清一色胡哦,比普通胡牌更難打出來的。”
謝雍辭:“……”
姬瑤:“……”
謝雍辭想說我們是不是太輕視對手了,他試圖掙紮:“兩位前輩,這天眼僵屍很強……”
他還沒說出僵屍到底強在哪,陡然收了聲。
這酒店不知道是什麽劣質的地産商開發的,偷工減料,牆壁隔音極差,現在他們在客廳裏,已經能聽見門外的腳步聲。
在這樣一個漆黑深沉的夜裏,除了僵屍,還有什麽東西會來此造訪呢。
姬瑤面色慘白:“它好像來了。”
隔着一層薄薄的門板,一個帶鴨舌帽的清秀少年擡步上樓,在大門口,他脫下了鴨舌帽,露出了頭頂的第三只眼。
那雙慘白的瞳仁微微轉動,聚焦在了前方。
每次殺人的時候,天眼總喜歡脫下帽子,露出這只眼睛。
這只眼睛能幫他看清獵物的恐懼,他們凄厲的哀嚎、尖叫,他們痛苦渴求的眼神,還有那些逐漸低落的脈搏,消失的生命力,都是他最渴求的糧食。
他将慘白的手臂覆蓋在門鎖上,B級的防盜鎖從內部腐蝕消融,他揚起笑容,露出一口鯊魚狀的牙齒,猛地拉開房門,翳白的眼睛頃刻鎖定了屋內的所有人。
來吧,恐懼,尖叫,聲嘶力竭的哀求,瀕臨死亡的畏懼!
然而下一秒,他猛地頓住了身體。
那只天眼誠實的反饋了屋內的一切。
他先看向了麻将桌,背對着他的是個文質彬彬的眼鏡男人,男人完全沒察覺他的來到,正念叨着:“搭子,胡,碰”等詭異的詞語,而在他的身後,虛無的靈氣盤踞成一只巨大的白色神獸,神獸似豹非豹,似虎非虎,慵懶地爬在一旁,卻比天眼大上數倍,他赤金色的的眼瞳居高臨下地看下來,如俯視天下的君王。
而在沙發上的則是個人畜無害的白發青年,他抱着抱枕看電視,電視裏傳來“佩奇佩奇”“哦,我的喬治”等浮誇配音,但在他的身後,一輪皎潔的圓月高懸中天,純白的月光照耀着山河的虛影,十萬青山與那奔湧着的數不清的江河,都被月光度上粼粼的波光。
更恐怖的是裏面關着門的房間,雖然看不見人,但那處卻如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将所有的光吞噬入深淵之中,天眼只看了一眼,就覺得肝膽具裂,渾身冰冷,仿佛那是什麽不可觸碰的禁忌。
他機械地挪動着脖子,看向最旁邊坐着的青年。
青年手中拿着麻将,正微微蹙起眉頭,和旁邊的文雅男人說話,似乎在苦惱下一張牌如何打。
憑心而論,這青年長得很漂亮,容貌矜貴文雅,眉目溫和帶笑,一副沒有攻擊力的樣子。
但是天眼看向他的背後,連血液都凍住了。
那是一棵通天徹地的古樹,金烏和鳳凰盤旋其上,朱雀白虎侍奉左右,飛廉振翅而風動,雷公揮臂轉連鼓(1),而那古樹的樹冠栖息着的,則是一輪亘古不滅的太陽。
天眼:“打擾了,臣告退。”
不好意思昨天臨時臨刻沒回來,剛剛到家。
(1)是去敦煌看壁畫的時候看到的描述,找了下沒找到出處,如果有人知道請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