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求你了
求你了
淵主:“……”
他渾身僵直。
邪神不擅長處理這樣的請求,他從前也收到過信徒的祈願,但那些信徒祈願的時候,往往戰戰兢兢,驚懼害怕,他們會将自己劃的血肉模糊,或是獻上斷頭的黑狗和扒皮的羔羊,以此換取邪神的青睐。
然而從沒有人問過淵主,他喜不喜歡那些猙獰的血肉,喜不喜歡抽搐掙紮的狗和羔羊,畢竟在世人的認知裏,邪神就是應該喜歡這些東西的,他就是應該陰郁,變态,神經質,像品嘗着美酒那樣品嘗世人的痛苦,沒有人敢靠近他,更沒有人敢捏住他的袖子,輕聲細語地請求着什麽。
嵇靈是第一個。
他仿佛不知道面前人是個毀天滅地的大邪神,而是對着一個正常的,良善的,甚至是有點親近的人,拉着他的衣角輕聲說:“求你了。”
這感覺太古怪了,淵主甚至沒辦法說出“不”字。
袖子上的力道非常微弱,比貓也大不了多少,似乎只要他說一個“不”,嵇靈就會乖順地收回手,然後不再糾纏,離開這裏。
或許是他沉默的時間太過漫長,牽引的力道逐漸微弱下來,嵇靈似乎抿住了唇,又問了一遍:“可以嗎?”
淵主動了動嘴唇,微不可聞道:“嗯。”
在淵主看不見的地方,嵇靈眉目含笑,聽見那個“嗯”字,他唇角笑意漸深,可他的語氣卻絲毫不帶笑意,而是一派純然無辜的反問:“嗯?尊上您說什麽?”
淵主:“……”
他硬梆梆道:“可以。”
嵇靈還想說話,卻見淵主袖中的手指微動,黑芒從他的指尖湧出,室內突兀地刮起了大風,嵇靈只覺什麽東西迎面撲來,力道極大,将他推出三米多遠,嵇靈一個不查,後退兩步,直接被推到了房門之外。
就在他出卧室的一瞬間,卧室門嘭地一聲合攏了,門把手裏的機械齒輪自動旋轉,咬合,形成了鎖死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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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主把他丢出來,反鎖了房門,一副閉門謝客,絕不搭理的模樣。
嵇靈:“……”
他後知後覺,尴尬地擡手扶額,心道:“我有這麽惹人讨厭嗎?”
嵇靈還沒完全反應過來,白澤已經一個翻身沖了上來,他速度極快,看見嵇靈完好無損地站在門口,又一個急剎,堪堪在嵇靈面前停了下來。
兩人面面相觑,白澤壓低聲音問:“你沒事?”
嵇靈同樣壓低聲音:“我應該有什麽事?”
白澤耳語:“剛剛我感應到了靈力的波動,從起伏的規律來看,淵主用的是‘天地不周’。”
嵇靈微頓。
他雖然記憶模糊,記不清上古的大事了,但‘天地不周’還是有所耳聞的。
神話裏的不周山是通天貫地的神山,屹立于九洲西北,隔絕內外兩域,當不周山傾倒,外域的罡風便會吹徹九洲,天地肅然變色,日月随之暗淡無光。
後來某日,淵主和扶桑君争鬥時,曾招來大風,狂風卷起的沙石遮天蔽日,茫茫四野一片昏沉,連太陽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後來史官著書立傳,就将這一招命名為“天地不周”
現在,淵主再次用出傳說中令諸神為止色變的招數,只為了将嵇靈這個無名小卒推出卧室?
嵇靈:“……”
白澤:“……”
白澤默然良久,拍了拍嵇靈的肩膀:“嵇靈,你悠着點兒,別玩脫了。”
一天後,嵇靈和白澤并排踏上了去西南的高鐵。
嵇靈刷了安錦的身份證,在後排靠窗的位置落座,白澤坐在他旁邊,視線隐晦地掃過整個車廂,低聲問:“淵主在哪裏?”
淵主沒有身份證,他應該沒法正常上高鐵。
嵇靈道:“我也不知道。”
他雖然和淵主說了這事兒,但還沒有來得及交代後續事宜,就被淵主丢出了卧室。後來上火車前,他去敲了淵主的卧室門,但沒有回應。
嵇靈道:“雖然感應不到他,但他應該跟着我吧?”
白澤不明白嵇靈這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哪來的,他看了眼手機地圖,火車緩慢加速,車窗外的景色逐漸後退,由城市中心的摩天大廈變成了荒蕪的山丘。
他提醒:“快二十公裏了。”
再往後,封印便會出問題了。
嵇靈抱緊了手中的太古遺音。
高鐵的時速高達200km/h,五分鐘內便超出了封印的最大距離,白澤全程屏住呼吸,而嵇靈手中的古琴安安靜靜,什麽也沒有發生。
“看。”嵇靈笑:“我就說他跟着我們。”
白澤本來放松地攤在座椅上,兩條長腿蜷在底下,聞言也不攤了,他一秒正襟危坐,用餘光審視身後的每一寸空間,壓低聲音:“你還笑,你不覺得毛毛的嗎?”
他疑神疑鬼,脊背發寒,一直到兩人在白門鎮下車,才緩過來。
封石村地處西南十萬大山之中,交通閉塞,嵇靈一行人從高鐵上下來,又輾轉兩個小時,坐巴士到了村子,這個三千人的小村子大門居然頗為氣派,還有個水泥澆築的中央廣場,中間立着旗杆。
白澤打開地圖:“這兩年鄉村振興,很多老村子翻修了,這地方也不例外,封石村山明水秀,旅游資源極佳,吸引了不少西南片區的驢友前兩游玩,村子裏開了好幾戶民宿,喏,今晚我們就住這兒。”
他指着地圖上一個角落。
嵇靈看了一眼,道:“這村子倒是規整。”
一般的村落依山而建,古時沒有什麽土地規劃的概念,占着那塊地便是那家的,房屋排布錯落,道路曲折淩亂。但這個村子不一樣,每棟房屋都極為規整,圍繞中心廣場成環抱狀,道路筆直且寬度相當,一看就是規劃過的。
嵇靈伸出手縮小地圖,查看村落的鳥瞰圖,他咦了一聲:“這村子的排布,似乎是個九宮八卦?我們住的這個地方……”
他們住的民宿在西南角落,房屋是個短條,和前排幾座長短不一的房屋互相組合,赫然是個八宮卦圖。
白澤道:“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十八卦,兌上巽下,澤風大過,說的是水面平靜無波,其下暗潮湧動,在風水中,是個不擇不扣的兇卦。”
他們走上主路,彎折向前,一路走來,人煙蕭條,路上沒見着一個活人。
白澤道:“這地方不對勁。”
他是考古專業,經常在野地作業,去過不少村子。在西南農村,白天的時候大多不關閉大門,男人女人竄門打麻将,或是抱着孩子在村口閑聊,而這裏靜悄悄的,簡直像一座死村。
沿着地圖穿過半座村子,嵇靈在一處二層樓高的小別墅前停下來,擡眼道:“我們到了。”
這民宿自帶院落,院中有古井,井旁是一株大槐樹,槐樹枝繁葉茂,将院中的陽光遮掩了大半。
槐樹後面是民宿的宅子,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坐在收銀臺後,橙子皮似的臉擠出縱橫的溝壑,他撐着腦袋打瞌睡,聽見動響,擡起一雙渾濁的眼,眼珠木偶似地轉動,聚焦在了嵇靈身上
嵇靈将身份證遞過去:“有勞。”
老人懶懶掀起眼皮:“去旁邊掃臉。”
這麽偏僻的小名宿,居然有個正規的人臉識別機器。
嵇靈揍過去,機器滴了一聲。
“安錦,身份證號****。”
白澤也随之錄入。
他們從老人手中接過房卡,進了二樓最後一間房。
這村子雖然破爛,房間布局還算合理,布草整齊幹淨,還有面半人高的窗戶,嵇靈推開窗子,往院子看去。從這個角度,恰好能看見院中的槐樹和井。
槐樹枝葉茂盛,井上壓了塊破爛木板,看不見井裏的樣子。
嵇靈道:“有人來了。”
除了他們,這小民宿居然還有其他客人,
大門外來了兩男一女,都身形修長高挑,氣質不俗,站在後面的一男一女穿休閑T恤,背雙肩包,看上去比較年輕,不到二十的樣子。領頭的則是一個穿收腰的煙灰色長款風衣,蹬黑色皮靴,紮低馬尾的文雅男子,年紀三十左右。
或許是嵇靈看得久了,領頭人覺察到了嵇靈的視線,他擡首看向二樓,與嵇靈視線交彙,嵇靈點頭微笑,對方也冷淡的點了點頭。
随後,這三人信步走向大廳。
白澤咦了一聲:“修士?”
他奇道:“人間靈力凋敝,原來還有修仙門派?”
那三人步履輕捷,動作穩健,身上有靈力流轉,雖然遠遠不如白澤嵇靈這類上古仙神,但确實是修士,且等級森嚴,以中間的男子為首,像是什麽一脈相承的門派出來的。
“兩個築基一個元神,修為馬馬虎虎。”嵇靈放下簾子:“看樣子不止我們察覺到了異常。”
築基元神都是人間的修士等級,在人間修士看來天差地別,但在嵇靈和白澤看來大差不差,硬要比喻,嵇靈和白澤都是博導,對他們來說,築基是小學一年級,而元神是小學二年級。
此時莫約下午四點,太陽高懸,外頭明晃晃的一片,無論是探查還是搜尋都不合适,嵇靈和白澤便在房間休息,白澤拆了盒撲克,教嵇靈鬥地主。
他剛剛闡述完游戲規則,給沒學過英語的嵇靈科普JQK的讀音,還沒來得及上手,忽然擡頭看向門口,兩秒後,有人叩響了房門。
年輕的女聲響起:“兩位先生,我們是住您隔壁的客人,有點事情想找您,能開開門嗎?”
嵇靈翻身下床,他打開門,門口是那個修士女孩子。
她朝嵇靈揚起大大的微笑:“兩位先生下午好,我是隔壁的,名叫姬瑤,我們執事……啊不,我們老師,我們老師想要見兩位,不知道兩位能不能過來一趟?”
嵇靈和白澤對視一眼,客氣道:“當然。”
嵇靈和白澤選的是普通的雙床房,隔壁則是一間套房,有個四十來平米的會客廳,中間一架紅木的長桌,古樸典雅,價格不菲。
他們走進去的時候,那位元神期的修士正負手立在窗邊,注視着窗外的槐樹,聽見響動,他微微側過臉,對着姬瑤颔首。
姬瑤立刻會意,關上了房門。
待房門關上,那修士這才轉過身,他先是自報姓名:“在下謝雍辭。”而後右手撫胸,客氣行禮:“冒昧邀請,唐突了兩位,是雍辭失禮了。”
他的禮節是非常古老的禮節,說話也文绉绉的客氣,嵇靈在現代呆了這麽久,很少聽人這樣說話了。
“我叫安錦,這是白桓。”嵇靈也自我介紹:“閣下找我們,是有什麽事情嗎?”
他一瞬間甚至以為這人看出了他和白澤的身份,但他們都收斂了修為,元神境的修士是不可能看出來的。
謝雍辭颔首:“兩位,是這樣的。”
他示意嵇靈和白澤在紅木桌邊落座,擡手為兩人斟茶,而後嚴肅了臉色,正經道:“兩位,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讓兩位誤以為我是神經病,但很不幸,我說的,就是事實。”
嵇靈握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這句臺詞,好像有點耳熟啊?
他當時被傅楊怼在洗手間,和傅楊坦誠有鬼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說的?
後天上夾子哇,明天的更新和後天的都會放在後天晚上,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