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床和被子
床和被子
嵇靈和傅楊在角落坐着,看着窗邊亂哄哄的一片,無數人圍着受驚的宋修遠噓寒問暖,将角落堵的水洩不通。。
傅楊:“你不過去?”
嵇靈叉起一塊椰子凍:“太擠了,等他們散開吧。”
他正吃着,花襯衫艱難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在前臺比劃了片刻,而後走回來,遞給了嵇靈一張卡片。
嵇靈低頭,是張房卡。
旋轉餐廳上面還有一層奢華酒店,只有數十間客房,每間都配有巨大的落地窗,能俯視整個景南的街景,相應的,價格也貴的離譜。
花襯衫拍拍他,眉開眼笑,湊到他耳邊小聲:“天降鴻運啊安錦,宋老板一般不包人的,居然看上你了,好好表現!這位可比那個王老板有錢的多,你把他哄開心了,他能把這餐廳包下來送你。”
嵇靈抽走了房卡。
傅楊見他接了房卡,小聲:“真要去啊?”
嵇靈起身:“宋修遠具體什麽情況我要起陣查看,有個房間挺好的。”
他總不好在着大庭廣衆之下起陣,那怕不是要吓死一片人。
說完,他和傅楊道別,進了上行電梯。
*
宋修遠拿到房卡的時候,人都要裂開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花襯衫,畢生修養喂了狗,簡直想揚起拳頭,一拳砸在花襯衫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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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富商千千萬,但能人異士卻屈指可數,就算是那些本事存疑的風水先生,宋修遠也得客客氣氣,三顧茅廬地請,更何況嵇靈這種板上釘釘的高人。
結果他讓花襯衫引薦,花襯衫給他遞房卡?
給個花錢都請不來的前輩高人遞房卡?
萬一高人誤會了呢?
宋修遠瞬間想到了一百種道歉的話,他面無表情地推開花襯衫,撐着身體站起來,往電梯走去。
花襯衫一個踉跄,不明所以,在後面笑哈哈地奉承:“宋老板玩得愉快啊!”
宋修遠深吸一口氣,忍住了一拳揍過去的沖動。
他按下電梯上行鍵,玻璃制的觀景電梯緩緩上升,停在了酒店中央,宋修遠走到房前,擡手敲門,措辭道:“安先生……”
天可見憐,宋修遠上次這麽緊張,還是高數課被老師點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
*
嵇靈正在落地窗前看風景。
他的洞府在廟山之上,而廟山是一座很矮的山丘,山上草木繁盛,沒法登高望遠,此時在這面巨大的玻璃窗前俯視景南市全貌,他才恍然生出了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之感。
聽見敲門聲,嵇靈客氣:“請進。”
宋修遠略感拘謹,嵇靈單刀直入:“請坐。”
他聽說了宋修遠運氣不好的問題,只是還無法确定原因。
待人在沙發上落坐,嵇靈扭開礦泉水瓶,信手一指,瓶中的水液就如受到了指引一般,懸浮在了空中。
宋修遠儒雅狹長的眼睛瞪得渾圓,水珠萦繞在他的身邊,織成一條又一條細密的水線,水線彼此連接,形成巨大的圓形符文,陣中金芒湧動,如靈蛇翻滾。
片刻後,水液落回礦泉水瓶中,嵇靈順手蓋上了蓋子。
如果說方才宋修遠信了八分,那現在陡然提到了十分。
如果說抓住窗邊墜落的人還能解釋成身手敏捷,那這點水成陣的手段,就不是身手敏捷可以解釋的了。
嵇靈收了陣法,微微颔首:“宋老板,你這問題不嚴重,可以解。”
他解釋:“您的命格特殊,命裏庚金太重,和如今的甲木天相相沖,而我方才查過您的辦公地點,居景南正中,成五黃之煞,和命格兩相沖撞,就格外倒黴。”
宋修遠聽的半懂不懂,但這不妨礙他趕緊詢問:“那大師,該如何化解呢。”
“這也不難。”嵇靈道:“只需要用鎮物鎮壓就可。”
他說着,就想祭出太古遺音。
修士們想要降妖除魔,招魂改運,往往需要鎮物,比如五帝錢,桃木劍,而全天下至高至強的鎮物,就是扶桑古木的枝條。
而太古遺音,恰好就是扶桑木的枝條所做。
在宋修遠殷殷切切的目光中,嵇靈拿了半天,手忽然一頓。
他緩緩皺起眉頭。
嵇靈忽然想起來,他的本命神器還放在淵主的卧室裏,根本沒有拿出來!
“……”
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看向宋修遠,改口道:“陣法還需要些步驟補全,你明天再來吧。”
宋修遠一愣,卻并沒有懷疑。
面前的青年鎮定自若,聲線清冽如昆山碎玉,他斜倚在窗前,蕭蕭肅肅,烨然若神,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不自覺地讓人信服。
宋修遠心道:“想來是我的情況太過棘手,高人還需要做些準備。”
但倘若他上前一步,就能看見嵇靈頭發底下的耳朵全紅了。
嵇靈維持着高人風度,他獨自站在落地窗前,單手負在背後,三言兩語打發走了宋修遠,待對方了離開套房,嵇靈哀嘆一聲,仰面躺在了床上。
“見鬼了。”嵇靈埋在枕頭裏,心道:“我怎麽把太古遺音給忘了?”
雖然頂着大荒琴聖的名頭,但嵇靈其實不太會彈琴。他的水平僅限于掃弦,打起架來铮然作響,氣勢不俗,但用來陶冶情操,消磨時間就差點意思,平常也不怎麽彈,後來放在淵主那,就直接忘掉了。
“救命。”嵇靈嘆氣:“我要怎麽把它拿回來?”
答應了宋修遠,總不好食言,但鎮器這種東西并不好找,臨時臨刻找,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
嵇靈一個頭兩個大。
難道他真的要去找淵主要嗎?
陰晴不定的邪神住在家裏,就好像個定時炸彈,嵇靈平常都躲得遠遠的,若非迫不得已,他真想一輩子不進那間房。
在這間頂級奢華的套房裏磨蹭了一下,嵇靈深吸一口氣,打車回別墅。
到底是自己的本命神器,一時拿不回來不要緊,總不能一直拿不回來,他遲早要去找淵主讨要的。
出租車停在了別墅門口,嵇靈刷卡進屋,客廳靜悄悄的。
白澤、姚孟真和王程軒都在三樓,嵇靈獨自一人站在客廳,仰望二樓的主卧。
淵主一直很安靜,從漫展回來開始,他從沒有踏出房門,幾乎成了別墅的隐形人。
嵇靈猶豫片刻,從儲物袋裏拿出了一盒椰子凍。
這是他從宴會上順來的,要進淵主的屋子,總不好師出無名。
嵇靈将椰子凍放進王程軒價格昂貴的玻璃碗裏,放在托盤上端詳片刻,清透的雕花玻璃拖着奶白的椰子凍,看着還挺有那麽回事的。
他擡步上樓,敲響了房門:“尊主?”
無人回應。
嵇靈小聲:“淵主大人?”
還是無人回應。
他将耳朵貼在門上,想要探聽裏頭的動靜,忽然門把旋轉,大門向裏打開,嵇靈一個不查,直直栽了進去。
他在鼻尖離淵主只有兩厘米的地方緊急剎車,穩住了手中的托盤,後撤步拉開距離,笑道:“尊上。”
淵主的臉藏在陰影裏,表情晦暗難明,他平平的問:“什麽事?”
嵇靈笑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看您這麽多天待在房間,,想問問您要不要吃點什麽?”
淵主道:“不必。”
他說着,便要關上房門。
“別別別,尊上。”嵇靈用手肘抵住房門:“我給您帶了東西,海南空運過來的新鮮3A級椰子榨水,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凝煉而成一碗椰子凍,請您務必賞臉。”
其實嵇靈根本不知道這椰子哪來的,反正淵主也看不出來,他便東拉西扯着胡言亂語。
淵主皺起眉頭。
嵇靈卻不看他,一邊自顧自地說着,一邊往屋裏挪。
同時,他手指微微勾動,感應太古遺音的位置。
太古遺音的氣息完全被淵主壓制了,卧室裏盡是邪神令人窒息的靈壓,嵇靈不得不端着椰子凍從左床頭櫃走到右床頭櫃,尋找他的本命法器。
淵主道:“不必,你出去吧。”
嵇靈慢慢地挪動,假裝聽不懂淵主的話,自顧自地說:“如果椰子凍你不喜歡,那上次的榴蓮披薩你還喜歡嗎?其實還有菠蘿口味的,肉松口味的,鐵皮的,薄片的……”
他注意到放在床頭的披薩沒有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淵主撕碎丢下水道了。
淵主皺眉,再次道:“我說不必,出去。”
嵇靈繼續裝聽不懂。
讓上古邪神屈尊降貴,連續重複三次“不必”,卻還站在原地無動于衷的,嵇靈恐怕是古往今來第一人。
這個時候,嵇靈終于感應到了他的琴,在右邊床頭的下方,和他呈對角線狀,中間恰好隔了一張淵主的床。
王程軒這雖然是個別墅,但是卧室空間依舊有限,床尾的那條過道放了個紅木條凳,又站了個淵主,就什麽也塞不下了,嵇靈想往那邊走,就必須路過淵主。
他頭皮發麻,嘴上卻有的沒的說個不停,以此來分散淵主的注意力:“如果您不愛吃披薩,也有其他食物可供選擇呢,嗯……比如冰淇淋,用牛奶、雞蛋、香草和白砂糖制成,既有牛奶的順滑又有香草的甘甜。”
他側身路過淵主身邊,想要從縫隙處貓過去,就聽淵主冷聲打斷他:“夠了嗎?”
嵇靈一頓,擡頭去看,在昏暗的卧室中,淵主的眉眼越發深沉,他像是不悅到了極點,冷聲道:“嵇靈,你真當我不會動手嗎?”
此時,太古遺音就在嵇靈兩手臂遠的地方,此時放棄,下次再想撈回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嵇靈無視了淵主的話,他後退兩步,微微探出手……
摸了個空。
王程軒是标準的暴發戶審美,房間內做了很多繁雜無用的置物架,層層堆疊在一起,若沒有燈光,只憑大致的位置,還真不好找東西。
嵇靈維持着尬笑,小步往角落挪動,東拉西扯道:“尊上,為什麽不開燈啊,對眼睛不好……”
他的手摸到了床頭的開關,還沒按下,旋即呼吸一窒。
淵主伸出手,揪住了嵇靈的領子。
客廳微弱的燈光照進來,淺淺地照在淵主俊挺的眉眼上,長睫像敷了一層金粉,他垂眸看着嵇靈,似乎想用什麽姿勢将他丢出去。
淵主沉聲警告道:“嵇靈,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就算你是我的契主,倘若你惹怒了我,我真的會動手……”
話音未落,只聽刺啦一聲——
襯衫應聲撕裂。
天可見憐,嵇靈身上只是一件經紀人從菜市場批發來的劣質襯衫,四百塊錢買一沓的那種,怎麽扛得住淵主的手勁?動作一大,它就不負衆望的裂了。
裂帛聲響起,淵主手中一空,而嵇靈向後一倒,仰面栽到了那張兩米的大床上。
于此同時,嵇靈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按,準确按在了大燈的控制鍵上。
室內燈光亮起。
淵主:“……”
嵇靈:“……”
兩人面面相觑。
淵主面無表情,手中攥着一截布料。
嵇靈則橫躺在床上,襯衫裂成了V字領,脖頸的皮膚暴露在外,起了一小片雞皮疙瘩。
他是不耐酒的體質,喝兩口就臉紅,他之前在宴會上抿了兩口香槟,現在也沒消下去,眼角眉梢,甚至連帶着鎖骨處的皮膚微微泛着粉紅。
兩人都沉默了。
在死一般的寂靜裏,嵇靈覺得有點不妙。
他從白澤那裏得知,淵主是個重度潔癖,非常厭惡旁人的觸碰,但凡有人摸到他的皮膚,都會被他丢進深淵裏喂蛇。
為此,當時淵主來家裏,王程軒特意拆了套全新的埃及棉四件套,若不是時間來不及,他差點把床也換成新的。
而對于這樣一個重度潔癖來說,嵇靈從外面回來,沒換衣服就躺上他的床,這顯然是讓人不可接受的。
在黑暗中,嵇靈半坐起身:“那個,我不是故意……”
他還沒我出個什麽東西,又是刺啦一聲撕裂響。
嵇靈的大腿壓住了裂開的襯衫下擺,他動作一大,布料又裂開了。
這回裂的更厲害,整個上身的布料松松垮垮地系在肩上,只能說聊勝于無。
嵇靈:“……”
淵主垂下眼,鴉羽似的睫毛垂下來,他頓了片刻,向床上探出手。
嵇靈忙道:“不勞您動手了,我這就下去……”
啪嗒一聲,頂燈應聲而滅。
淵主俯下身,将燈關上了。
頂燈熄滅,室內頓時昏暗下來,只留下一線的光源,淵主的輪廓近在咫尺,嵇靈睜大眼睛,後知後覺的緊張起來。
這可是一位陰晴不定的太古邪神,而嵇靈的手中甚至沒有武器。
嵇靈仰面躺在床上,淵主在他面前,兩人的間距不足20厘米,他沒法直接下床,而如果後退下床,他就會把腳踩在淵主的床上。
把腳踩在一個潔癖邪神的床上會有什麽後果,嵇靈不想知道。
淵主再次朝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節修長漂亮,但嵇靈知道它蘊藏着怎樣恐怖的力量,他的脊背抵上床墊,深深陷入床榻,無處可避之下汗毛炸起,連聲道:“尊上,我并非有意……”
說着,一道黑影直直朝面門襲來!
嵇靈本能擡手格擋,煊赫的金光浮現,太陽真火從指尖燃起。
即使是淵主,想要對大荒的琴聖動手,也得付出灼燒的代價。
然而,想象中的劇烈碰撞沒有到來,反而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落在了發頂,某種柔軟的觸感包裹了嵇靈,将他整個籠罩其間。
很輕,很綿軟。
嵇靈立馬壓了火苗,此時,他的視線完全被這個柔軟的東西遮住了,一點光也沒有透進來,他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遲疑着擡手,旋即摸到了長絨棉被套軟乎乎的質感。
那是一床被子。
嵇靈懵在原地。
那個潔癖的邪神在放完狠話之後,往他的頭上……丢了一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