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雞同鴨講
雞同鴨講
淵主步履生風,大踏步往前,嵇靈跌跌撞撞跟在後面,從外人看來,就像淵主握着嵇靈的腕子,硬生生将他拖出去了一樣。
王程軒雖然經常掉鏈子,關鍵時刻還是靠譜的,白澤三言兩語交代了前因後果,他便搶先一步去地下室開車。
在淵主和嵇靈邁出展館時,一輛瑪莎拉蒂恰好停在面前。
王程軒拘謹地打開副車門,點頭哈腰:“您請,您請。”
白澤坐在前排,淵主和嵇靈在後排落座,兩人一左一右。
等所有人坐好,車輛點火啓動,彙入下班的車流中。
他們行駛在景南市八車道的繞城高速上,窗外霓光接天車水馬龍,無數的車輛來來往往,有下班的打工人,還有接送的幼兒園校車。
淵主安靜地坐着,漠然看向窗外。
嵇靈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對面的大衆車窗裏趴着個小女孩,她完全不知道淵主的恐怖,只當他是個好看的叔叔,正仰着臉對這邊吹泡泡,笑得天真又可愛。
嵇靈脊背繃直,悄然傳音:“王程軒,開快一些。”
每讓淵主在外停留一分鐘,路上的其他人就多危險一點。
王程軒冷汗直冒,握着方向盤的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在車流裏左沖右突,接連踩錯油門,駕照已到了被吊銷的邊緣。
在下個紅燈處,他猛地一個剎車,嵇靈後背忽然一疼,被什麽硬質的東西砸到了。
他餘光一看,是《神靈降世》的設定集。
這玩意被王程軒放到了後座的儲物格,現在一個震動,就被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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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靈不動聲色地捏住設定集的邊緣,想要将它塞回儲物格,微微扯了扯,卻沒扯動,他餘光向身邊掃去,卻見設定集的令一角赫然壓了一只手,指節分明,膚色冷白。
淵主無聲按住了書角。
嵇靈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淵主翻開了設定集。
他古井無波的目光審視過畫冊的每一頁,準确地停留在了嵇靈的角□□面。
沒有一個游戲會在R卡上傾注精力,《神靈降世》也不例外。
在設定集中,嵇靈的立繪粗糙敷衍,人設驢頭不對馬嘴,但是在賣萌上,《神靈降世》倒是對所有卡牌一視同仁,這設定集頁面下角有個Q版的嵇靈小人,小人抱着琴坐在角落,一臉乖巧。
淵主的視線停在小人上,面無表情的打量着。
嵇靈的汗毛一根根炸起。
好在這時,空明路33號近在眼前。
王程軒一個急剎,瑪莎拉蒂原地漂移,停進了別墅的車庫。
嵇靈飛快下車,替淵主拉開車門:“這邊請。”
他不動聲色,從淵主手中抽出設定集,咚地丢進了後備箱中。
*
幾人從車上下來,王程軒滿手冷汗地貼上指紋門鎖,第一遍識別不成功,他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打開了門。
淵主目不斜視,率先邁入門中。
嵇靈緊随其後,傳音白澤:“孟貞在家裏嗎?讓他呆在卧室別下來。”
姚孟貞雖然貴為畫聖,然而三人中他道行最短,修為最低,如果正面撞上淵主,威壓能讓他難受好一會兒。
白澤微頓:“聯系不上,可能在畫畫吧。”
嵇靈點頭,上前一步給淵主引路,他繞過玄關,聽見了筆鋒簌簌的聲音。
姚孟貞站在陽臺,面前豎着一面巨大的畫板,筆筒和調色盤擱在架子上,聽見響動,他微微轉頭,琉璃色的眸子沒有任何情緒。
嵇靈暗叫一聲不好。
看他的樣子,分明是進了“心流。”
“心流”是一種獨特的境界,當創作者的全部感情都傾注在創作之中,他們便會忽略一切外物,進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稱之為“心流”。
歷史傳說中,王羲之運筆時用饅頭沾墨水,囫囵咽下,并不覺得味道怪異,後來滿嘴烏黑,才發現吃錯了東西,這種分為離譜的事情,也是進入了“心流。”
進入“心流”狀态的創作者心無旁骛,注意力只在作品上,說話吃飯全憑本能。
換句話說,“心流”之中的姚孟貞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也不能控制做了什麽。
嵇靈笑道:“這位是畫聖姚孟貞,他現下沒法和您見禮,尊上莫怪。”
淵主面無表情,似乎并未計較姚孟貞的冒犯。
嵇靈微微松了口氣,只想趕快将這尊大佛送入卧室,卻聽身後畫筆不停,姚孟貞用夢游一般的聲音問:“嵇靈,這是誰……”
他那雙毫無情緒的眼眸掠過淵主和嵇靈,迷迷糊糊地問:“咦,你們兩個的氣息,為什麽交疊在一起啊?”
淵主的虞淵印還在嵇靈的腕子上,嵇靈又強吻過淵主,他們的氣息可不是交疊在一起?
嵇靈:“……”
他心道:“來了,又來了。”
姚孟貞心流狀态下哪壺不開提哪壺又了來了,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
淵主掀起眼簾,暗色的瞳孔晦暗難明,嵇靈毫不懷疑他馬上就要憑空暴起,将姚孟貞斬與手下!
他握住淵主的手,無聲地攔在兩人之間:“尊上,他年紀還小。”
淵主垂眸盯着他們握着的地方看了好一會兒,看得嵇靈後背發毛,才抽出看袖子,徑直走入了卧室。
*
太古三尊之一的淵主駕臨,嵇靈剛住了沒兩天的主卧就這麽易主了。
二樓帶大陽臺的卧室毫無疑問地給了淵主,姚孟貞清醒後一陣後怕,他本來在旁邊的客卧,說什麽也不肯繼續住了,直接架着畫板搬去了三樓客卧。
王程軒本來在三樓主卧,二樓主卧的正上方,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睡在淵主頭上,就搬去了三樓另一間客卧。
白澤在景南有房子,但他十分擔心嵇靈半夜被淵主嘎了,就想着如果他在這裏,淵主半夜噶人的時候,他多少能幫襯一下,于是和王程軒商量,占據了三樓最後一個客卧。
嵇靈:“……”
他木着一張死人臉:“你們說我是睡淵主頭上還是睡淵主隔壁?”
迫于無奈,他住進了二樓離主卧旁邊的客卧。
淵主進了主卧就沒出來,從同居的角度而言,他過分安靜,是極好的室友,但嵇靈幾人聚在一樓餐廳,大氣都不敢出。
客廳的氣氛實在沉重,王程軒就點了個披薩,不多時,送餐小哥敲響門鈴,大尺寸的披薩被放在了飯桌中央。
幾人圍着披薩坐成圓形,個個眉頭緊鎖一言不發,仿佛中間的不是披薩,而是什麽要供奉的異教法器。
漫展毫無疑問的提高了嵇靈的知名度,路人就算不玩《神靈降世》,就沖着展臺腰細腿長年輕貌美的coser們,也知道了嵇靈的名字。
在人氣的加持下,嵇靈眉心的火焰紋路越發明顯,身邊蒲公英似的銀白光球起伏環繞,比閉關時還要多少不少。
嵇靈抓住它們,盡數塞進乾坤袋中。
白澤冷不丁:“嵇靈,你有聽祈願嗎?”
他指的是那些銀白色的光球。
嵇靈有氣無力地擺擺手,表示沒有興趣。
白澤深吸一口氣:“你要不還是聽聽看吧。”
嵇靈:“?”
白澤點開手機,展示給嵇靈。
是《神靈降世》的超話。
死氣沉沉的超話忽然熱鬧了起來,新消息不斷湧現刷屏,而在一片亂起八糟的內容中,最突出的只有一條。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磕到了!”
雖然不知道他磕到了什麽,但嵇靈陡然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滑動鼠标,下面附了一張動圖:黑紫衣衫的邪神被清貴的神靈握住手臂,他暗色的眼瞳居高臨下的望下來,如同審視着不聽話的寵物;而神靈形容狼狽,衣鬓散亂,卻毫不畏懼地回看過去,兩人沉默着僵持,片刻後,邪神甩袖離去,不悅溢于言表,而白衣神靈被拽地一個踉跄,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沒人會覺得這兩個coser是真的神靈,嵇靈和淵主的這一段,被當成了游戲官方排練好的劇本。
博主在一串啊啊啊啊啊的尖叫聲中配文:“你們知道嵇靈的coser對這個不知名的角色說了什麽嗎?他說‘尊上,您答應了我的’,啊啊啊啊啊姐妹們,我磕拉了呀。”
嵇靈:“?”
他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麽好啊啊啊啊的,于是滑動鼠标,看博主磕拉了什麽。
“姐妹們,你們不妨想想看,邪神答應了什麽?結合之前那個姑娘的舉動,我猜測他們交易的內容,是不傷害普通人吧?”
這個說得倒是沒錯,嵇靈接着往下看。
“那我們不妨猜測,清高孤傲的神靈用了什麽籌碼?換得邪神對普通人的寬恕呢?”
“能被那樣強大的邪神觊觎的東西,只有神靈本人吧?”
“廟山上的神靈有一副欺霜賽雪的絕世皮囊,被邪神觊觎囚禁,清冷孤傲的神靈不願意委身于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卻被邪神以世人性命脅迫,不得已忍下屈辱雌伏。”
嵇靈:“……”
姚孟貞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清澈和愚蠢,他不解的問:“什麽是雌伏?”
四周一片死寂,沒人回答他。
嵇靈繼續往下拖。
“然而,漫展上的無知少女還是觸怒了邪神,邪神擡手便要将其滅殺,慈悲的神靈不忍看見血腥,以身相替,他将自己送到邪神眼前,沉默着和邪神對峙:‘尊上,你答應了我的’”
“我們不妨猜測一下,是不是神靈每答應一種難以忍受的花樣,邪神就放過一個凡人?”
嵇靈:“……”
姚孟貞依然天真又單純:“什麽花樣?”
還是沒人搭理他。
“邪神不悅,然而這是他的寵物難得相求,他眯起狹長的眸子,道‘如你所願’,然後拽着‘寵物’大踏步的離開,而神靈踉踉跄跄,面露悲切——神靈已經可以想象,他今晚會遭遇什麽樣的地獄……”
“然而或許對神靈來說,能多拯救一個生命,即使陷入那樣的地獄,他也是甘之如饴的吧?”
嵇靈:“……”
這都什麽和什麽?
姚孟貞咽下一塊披薩,疑惑:“什麽樣的地獄?”
白澤将整個盒子往他那邊推,額頭青筋暴跳:“乖,多吃點,別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