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懵逼的神靈
懵逼的神靈
“最後一抽了,怎麽又是嵇靈啊?”
“嵇靈哥哥,嵇靈爺爺,嵇靈祖宗,能不能別來了?”
“信女願十年茹素,換嵇靈永不出現在卡池!”
*
廟山,雲澤洞中,嵇靈睜開雙眼。
金芒從他的眸中一閃而過,嵇靈雙手抱元捧一,而後懶散放下,呈五氣朝元的姿勢。
這是嵇靈閉關的第三百年。
作為上古仙神,一閉關就是數百年之久,三百年不曾沐浴,嵇靈身上澀澀地難受,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打算起身洗漱。
然而在他擡眸的瞬間,卻忽然凝住了眉頭。
——這洞府之中,怎麽有了這麽多的祈願?
神靈能聽見凡人的祈願,當凡人誦念神靈的名字,神靈的周圍就會形成蒲公英一樣細小的光團,等待神靈的閱覽。
嵇靈不是什麽出名的神靈,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諱,往日醒來,祈願只有零散的一二十個,現在卻有成千上萬個,幾乎彙成了蒲公英的海洋,白茫茫的一片,将這小小的洞府塞的水洩不通。
嵇靈微微蹙眉,心道:“莫非人間有了災禍?”
風調雨順的時候,求神拜佛只是錦上添花,人們都忙于自己的事情,不會常常向神靈祈願,只有遭了大災,揭不開鍋的時候,嵇靈這種不出名的鹹魚神靈才會收到如此多的願望。
他伸出手,觸碰其中一個光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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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絨團落入神靈的掌心,散為純白的光點。
嵇靈側耳傾聽。
信徒痛苦的聲音響起:“嵇靈哥哥,嵇靈爺爺,嵇靈祖宗,求求了,能不能別來了?”
嵇靈:“?”
嵇靈伸出手,抓起第二個。
“嵇靈放過我吧,十連抽五張卡都是你啊,你都要溢出了。”
第三個:
“信女願吃素十年,換嵇靈永不出現在卡池。”
嵇靈:“……”
上古神靈呆立在洞府中,表情茫然。
這些祈願裏的每一個字,嵇靈都認識,但連起來的每一句話,他都聽不懂。
卡池是什麽東西?是個池子嗎?可是他明明在自己的洞府之中,并不在所謂的‘卡池’,為什麽要他從卡池滾出去?
‘溢出’又是什麽?他不是液體,要怎麽才能溢出?
嵇靈深吸一口氣,看着面前漂浮着的無數祈願,這些祈願都閃爍着柔和的白光,像棉花一樣柔軟無害,但是嵇靈将它們托在手中,陡然升起一股畏懼。
他謹慎地捏住它們,微微揉搓,一條條聽過去。
“嵇靈能不能從卡池滾出去啊!”
“救命,能不能來張別的。”
“只要不是嵇靈,哪張卡都行!”
二十多條無意義的感慨後,嵇靈終于聽見了有意義的內容。
“嵇靈退退退!許願白澤!”
嵇靈将那枚祈願托在掌中,微微停頓:“白澤?”
白澤,上古神獸,形如白虎,頭生龍角,也是嵇靈的至交好友之一。既然這些祈願提到了他,那如果聯系上白澤,或許就能知道這些奇怪的祈願是哪來的。
嵇靈單手結印,霧氣無風自動,在他面前凝結成一方水鏡。
這是仙家的傳音之術,透過水鏡,就能聯系上想見的人。
幾分鐘後,白澤的面容出現在水鏡中,他是個斯文俊美的男人,穿着古怪的衣服,鼻梁架着形似水晶的鏡片,兩人互相招呼過後,嵇靈微微側身,露出了身後的成千上萬的光團。
“我今日出關,收到了一些……嗯,奇怪的祈願,其中提到了你,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白澤看着那些光團,古怪地停頓了兩秒。
片刻後,他推了推眼鏡,雙手交疊在桌上,微微前傾,表情凝重:“嵇靈,你聽說過抽卡游戲嗎?”
嵇靈:“?”
此時,隔着一道薄薄的水鏡,兩位上古仙神正襟危坐,眉頭緊皺,不時嘆謂出聲,點頭附和,如同商讨着天地存亡、人間劫難一類的大事。
兩分鐘後,白澤收起了手機:“好了,現在你知道什麽是抽卡游戲了。”
他剛剛在嵇靈面前抽了十連,連續抽出了四張‘嵇靈’,然後他當着嵇靈的面,将四張卡牌全部分解。
屏幕上藍光閃過,‘嵇靈’四分五裂,化為飛灰。
嵇靈:“……”
白澤按住太陽穴,總結:“總之,就是人間出了個叫《神靈降世》的國風抽卡游戲,基于《山海經》等神話傳說設定卡牌,将你設定為比較拉跨的R卡,把我設定成了SSR,所以玩家都希望抽中我,不希望抽中你。”
嵇靈頭疼地撫住額頭:“這些年人間實在變了很多……白澤,如果我想入世歷練,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嗎?”
閉關久了,就要入世,神靈閉關得來的修為是死修為,只有深入人間,體悟人間百态,才能将修為融會貫通。
白澤謹慎地思考三秒,道:“如果你想來人間,不要直接來,要借一具身體。”
神降有兩種方法,第一是直接靈體降臨,第二是和将死的凡人商議,繼承他們的身體,但是神靈大多選擇一,因為二太麻煩,而且旁人的身體終究不如自己的順手。
嵇靈一愣:“為什麽?”
白澤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因為你沒有身份證。”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沒有身份證,在人間寸步難行。”
*
兩個小時後,景南市康佳花園,7棟302室。
嵇靈從床上翻下來,一手撐住床頭櫃,将櫃子上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撞到了地上。
這方小小的空間充斥着酒氣,身上的白襯衫也染着酒漬,嵇靈走進衛生間,手指觸碰到牆面,潮濕脫落的牆皮掉下來,剛好蹭到他的手。
嵇靈匆匆擦拭酒漬,環顧四周,卧室只有方寸大小的空間,挨着衛生間的牆皮發黴變灰,帶着大片灰褐色的斑點,牆上是一張卷邊海報,六個男人蹦蹦跳跳,右下角有大寫的‘X-DU’。
這具身體的主人死于酒精過量,嵇靈在他消散前短暫的交流了片刻,根據少年的交代,他在‘X-DU男團’中擔任‘花瓶’,由于長得好看被‘經紀人’要求陪酒,而後酒精過度死亡,而少年的遺願,就是和這個男團解約,擺脫經紀人的控制
雖然不能完全理解‘X-DU男團’是什麽,少年一個活人又為什麽是‘花瓶’,但嵇靈主觀認為少年的‘經紀人’是個類似與‘老鸨’的角色,逼迫良家少年陪酒賣笑。
他在房間中摸索片刻,沒摸索出個所以然。
現代社會變化太大,上古神靈缺乏常識,融入困難,于是嵇靈扭開了礦泉水,故技重施,想要聯系白澤。
水霧蒸騰,凝結成銀白的鏡子,白澤的臉浮現在水霧中,還沒來得及說話,走廊忽然一陣巨響,門被嘭地踹開,接着,一個花襯衫的男人扯着領帶,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罵罵咧咧道:“安錦你長本事了,老子的電話也敢不……”
那個‘接’字還沒說出口,他忽然頓住了腳步,眼睛死死看着前方。
在他面前,一面鏡子懸浮在空中,折射出詭異的光芒,鏡中倒映的人既不是他,也不是嵇靈,而是個斯文儒雅的男人。而此時,男人正偏過頭,與他面面相觑。
花襯衫:“……”
白澤:“……”
嵇靈:“……”
花襯衫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嵇靈手指并攏,在背後微微一劃,水鏡重新化成水,落到了地上。
花襯衫揉完眼睛,發現鏡子和男人已經不見了,他微微松了口氣,卻發現地上憑空又多了攤水跡。
花襯衫狐疑地盯着地面。
——剛剛這裏有水嗎?
嵇靈指了指天花板,慢吞吞的解釋:“樓頂漏水。”
他上前一步,插在花襯衫和水漬之間,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這人有少年家的鑰匙,還說出了少年的名字‘安錦’,想來兩人是認識的。
這話說完,花襯衫的氣勢陡然上升。
他像是回到了熟悉的領域,上來扣住嵇靈的手,不由分說要将他往外拖,罵道:“上午四個電話,一個不接,我說安錦,你是不是不想幹了?別忘了你和我簽了二十年的全約,只要我一句話……”
看樣子此人就是‘老鸨’經紀人了。
嵇靈被他扯得一個踉跄,但很快穩住身形,他停下腳步,不鹹不淡道:“你要帶我去哪?”
花襯衫走着走着,手中的牽引力忽然變大,仿佛他不是牽着什麽孱弱的少年,而是牽着千斤的鐵塊,他不信邪地拉了拉,沒拉動。
花襯衫不可思議地看過來,似乎沒想到嵇靈會反抗,他提高音量:“安錦,你是不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啊?這個月的績效你想不想要了?”
見嵇靈紋絲不動,如同沒有聽見一樣,花襯衫甩開嵇靈的手:“安錦,你知道我們發錢的規矩,今天這場酒你不喝,昨天那場酒,你可就也白喝了。”
這是花襯衫拿捏員工的手段,他們是個小破公司,現金流不多,能扣一點是一點,對安錦這種底層idol,多得是扣錢的手段,偏偏安錦又和他們簽了二十年,除非交夠天價違約金,不然不聽他的話,就別想在這行吃飯了。
嵇靈腳步一頓。
昨天的那場酒,就是将原身喝死的那場。
嵇靈附身的時候,胃部仍在絞痛,他雖然沒看見少年經歷了什麽,但也能想象将人喝死的酒局,是個什麽腌臜場面。
花襯衫見他停下腳步,以為嵇靈終于服軟,滿意道:“這才對了。”他從兜裏掏出一張名片,想要塞給嵇靈:“這是那個老板的資料,你熟悉一下,趕緊和我走,不然你知道後果。”
嵇靈卻沒有去接。
他伸出手,繞過了那張名片,準确地提住了花襯衫的領子。
花襯衫:“?”
下一秒,他肩膀陡然一痛,嵇靈輕描淡寫地将他推出了門外,就像丢出了一袋垃圾,姿勢輕松寫意,仿佛花襯衫百十來斤的體重只是一張紙。
花襯衫一時驚懼,想要破口大罵,一擡眼,卻見嵇靈靠在門邊,正似笑非笑地望了過來。
他笑道:“你說吧,有什麽後果?我聽着呢。”
花襯衫看向嵇靈,面上閃過一絲驚懼。
他還是那個安靜漂亮的長相,眉目卻莫名冷清,此時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瞳孔中醞釀着淡金色的光芒,似乎只要他再多說一句話,就會将他從樓上丢下去。
花襯衫腿肚子發抖,顫顫巍巍地抓住嵇靈的手腕,他不懂膽小怕事的安錦怎麽忽然變了模樣,只強作鎮定,色厲內荏的訓斥:“安錦,我可是你的經紀人,你別忘了你和我們簽了多少年的合同!”
見嵇靈不作反應,花襯衫急得滿臉通紅,正要高聲辱罵,嵇靈忽然手一松,将他放了下來。
花襯衫後退兩步,被嵇靈一把拽住,接着,他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花襯衫的胸口口袋上。
手指冰冰涼涼的,似乎下一秒,就會洞穿他的心髒。
花襯衫腎上腺素狂飙,卻見嵇靈手指一抹,将那張名片掏了出來。
名片是黑底格紋紙印刷,看上去很貴,名片中間用楷體寫着幾個燙金大字:
王程軒,衆心網絡有限公司董事。
嵇靈默念一遍:“衆心網絡?”
他心道:“這可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公司,嵇靈一個也不知道,唯獨這個衆心網絡,嵇靈認識。
在那個畫風離譜的抽卡游戲上,在白澤分解掉四張‘嵇靈’的過程中,嵇靈都清晰的看見了這個公司的名字。按照白澤的說法,衆心網絡是該游戲的制作者,也是害得嵇靈收到了那麽多離譜祈願的罪魁禍首。
他捏着那張名片,擡眼看向花襯衫:“今晚上要陪的就是這個王程軒?”
花襯衫警惕地看着他:“是,是的。”
嵇靈将名片塞回經紀人的口袋,微笑:“好的,今晚的這場宴會,我會準時參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