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怪物
怪物
簡舒面無表情,但眼神晃動了下,在短時間內腦海走過幾個念頭,但最終伸出手從枕頭下摸出電擊棒,一邊用座機直接呼叫前臺。
如果是兇手,現在應該已經跑了,如果不是......
是林承,還是其他人?
當年的案子,如今的案子,好像所有罪責都集中在林承身上,但可能因為想起了跟林洋的事,簡舒實在無法将對方代入那個人。
那個侵犯她的人。
思緒有些雜,但簡舒很快回神,因為門外有了動靜。
酒店的人上來了,不一會值班的人員聯系她。
門打開,披上外套的簡舒看着被保安扣在地上的醉醺醺男子,微微皺眉。
“抱歉,簡女士,這人喝醉了,應該認錯了房間,這是他掉在地上的卡。”
估計刷了卡,沒成功,醉醺醺的,就煩躁擺動門把,這才驚醒了她。
簡舒心裏複雜,一方面她既想知道這個兇手到底是誰,一方面又不希望真的被兇手盯上。
人的畏死跟好奇都是難以抗拒的本能。
不過簡舒還是讓酒店把監控給她看下,等确定對方的确是醉酒的顧客,也看到後者拿房卡刷門鎖,她才确定這真的是誤會,但也讓酒店教育下對方。
酒店的人自然滿口答應,帶人走了。
走道一下子清淨了許多,簡舒關上門,她不知道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目光不經意掃過的地方,電梯口,樓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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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道口的小門後面,一個男子靠着牆,擡手拉了下帽檐,慢吞吞走下了樓道,身後背包裏是筆記本電腦。
離開酒店後,站在靜寂城市鋼鐵森林跟條條車道交錯的空間中,邊上路燈暈染了燈光,讓他的眉眼帶了幾分冷漠。
手指在脖子上摸了摸。
勾到了一條項鏈。
本該眉眼生動,但擡頭看着路燈,眼裏卻滿是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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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後,簡舒倒了一杯水,喝完後,輸出一口氣,但下意識摸了下脖子。
這一摸,她怔了。
她為什麽要...好像脖子上本來該戴着什麽。
林洋好像送過她一條項鏈。
普普通通,高中生常去的尋常小飾品裏賣的項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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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上,一手捏着豆漿、一手啃着煎包的老警察坐在副駕駛位上填飽肚子,一邊勸告開車的邊江別太拼。
“你這黑眼圈都跟熊貓似的,人長得帥也不能這麽糟蹋。”
邊江扯扯嘴角,剛毅的臉上并無波動:“習慣了,也沒什麽,今天要去兩個地方,工作量不小,您撐得住?”
老警察翻白眼,也故作冷酷道:“習慣了,也沒什麽。”
“不過別老您您您的,喊我老張得了。”
邊江失笑,但想到昨晚的猜想,他問老張有沒有查過簡家人內部的關系。
“當年,簡舒跟他的父母哥哥關系好嗎?”
老張畢竟是多年警察,敏銳察覺到了邊江在懷疑什麽,“怎麽說呢,幾乎所有人都說簡家人關系很好,雖然羅美娟的過去不太見得人,但簡東城多年喪妻,娶了她,還對簡舒極好,旁人都看得見的,甚至讓簡家那一脈其他親人頗有微詞,畢竟簡東城錢多,很多人都想分一杯羹,眼看着簡東城對母女出手闊綽,他們自然眼紅,我聽村民說有人還跑到簡缙面前說閑話,讓他提防着倆母女,結果被簡缙打了。”
“但一方面,也有人說簡舒其實就是簡東城的私生女。”
老張将過去的調查結果明說了,一邊觀察邊江的表情,後者卻神色不顯。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邊江的表情才沉重了許多。
門口,簡舒聽到車子的聲音,正好風來淺淡,吹起發絲,有些貼撫了她的臉頰跟唇瓣,她擡手勾了勾,眸色隽永,偏頭靜靜瞧來,像隔着一幕遠山近海的山水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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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跟邊江都察覺到簡舒今日分外沉默,似乎神色也有些疲倦,好似昨晚沒睡好。
要瞞過兩個警察很難。
簡舒簡單說了昨晚那醉酒客人的事,邊江兩人驚訝,再三肯定是醉酒客人而不是兇手才放心。
但邊江還是說道:“昨晚跟你說過,有危險直接打電話喊我。”
這話他脫口而出,老張看了他一眼,後座的簡舒也朝前瞥他,“如果他是兇手,我當然會喊通知警方,不過既然不是,就不叨擾了,但...”
她語氣頓了下,倆警察立即察覺到異樣。
“我昨晚想起認識林洋的事了,可以确定我當年的确跟他是朋友,而且關系不錯...我想問問,當年案發的時候,我家裏是否搜出項鏈?一條很普通的項鏈。”
老張這次毫無印象,但邊江眉梢微動,讓老張把自己手機相冊裏拍下的項鏈照片遞給簡舒看。
監控裏的項鏈能有多清晰,但模糊能看個樣子。
簡舒一眼就認出了它,“是,就是它。”
她也認出這似乎是監控拍攝下的樣子,警方查的監控必然是她回家前的。
那她被重擊暈倒後脖子上已經沒有項鏈了。
項鏈又能去哪裏?
顯然大概率被林承拿走了,他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它嗎?
簡舒一時思緒繁雜,老張也想到了,跟邊江對視了一眼,沒有多說。
一路寂靜,車子也開到了曾經的桑同村。
幾年不見,村子變化很大,似乎每家每戶都在歲月的變遷中煥發了新的生機,亦或者曾經的生機老去,被新的生機所代替。
下車前,邊江拿了一個口罩遞給簡舒,讓她戴上。
估計是怕有些村民認出她,不好說真話。
跟五年前相比,她長高了,成年後妝扮這些也變化極大,但只要看到臉,很多村民肯定會認出她。
但老張覺得這是邊江一個大老爺們的體貼——當年簡舒遭遇了什麽人盡皆知,都說農村人樸實,其實農村城裏都一樣,只要人從衆,一張嘴說出傷人的話永遠比安慰人的話多,最重要的是有些安慰的話還不在點上,盡往人的傷口上撒鹽,而有時候嘴裏安慰,但眼神總是真實的。
挑剔,嫌棄,八卦...
很難有女性抗得過這一關。
“謝謝。”簡舒戴上口罩後,跟着邊江進了村子,不過她知道自己是普通人,沒有全面随同摻和調查的道理,得避嫌,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找點記憶,所以她特地落後一些,在村子邊角走走看看,偶爾拍照,跟旅客似的。
五年,說久很久,其實對于很多村民而言還是記憶猶新的事,畢竟當年的案子太大了,兇手有沒抓到,那會也是人心惶惶。
老張特地拉了邊江去一戶人家前面,“找這個人,她嘴碎,知道的也多,沒準有意外收獲。”
果然,在院子裏喊了人後,一個大媽出來了,老張剛想拿出警官證,眼前大媽就擺擺手,“不用拿,我記得你,當時你來問過好幾遍,咋滴,案子又有得查了?是不是因為市裏那個什麽程海死了...”
大媽嘴上嫌棄,實則眼裏滿是興奮跟好奇。
網絡媒體發達的後果也在這,這些村民已經得到一線信息,知道案子又露出了些苗頭。
沒準這大媽就等着警察找上門。
邊江瞥了下遠處的簡舒,問道:“簡舒跟她媽媽羅美娟以前也是這個村的人?”
這個問題本來問過了,如果非要再問一遍,就說明邊江認為簡家人內部的關系很可能是破案的關鍵或者是線索。
老張在旁觀察着,不吭聲。
“羅美娟是,她年輕的時候就是村花,後來出去打工,倒也聽說過談了好些人,她漂亮嘛,總是不缺人,後來跟簡東城也算是續舊緣吧,不然簡東城那麽有錢怎麽可能看上一個在城裏做X的...額,我是說在城裏混日子的。”
大媽嘴皮子快,一時沒把門,但也很快改口,邊江皺眉,但也繼續問:“簡舒的生父是誰,你們有印象沒?”
“鬼知道是哪個,他們都說是簡東城,我卻不這麽覺得,兩人長得就不像。”
警方當然知道簡舒跟簡東城不是親父女,當年案發後就做過DNA了,邊江的目的也不在此,但沒想到嘴碎的大媽不知是對羅美娟懷有惡感,還是真的有所發現,竟神神秘秘說:“你們不知道,那個案子出來後,有一次我還看到一個邋遢男人鬼鬼祟祟在簡家院子那邊溜達呢,你們說那地兒是兇宅啊,簡東城都被燒得不成樣子了,我們村就沒幾個人趕過去的,這外地人怎麽敢去,而且這人看見我後,還問我簡家兄妹住在哪裏,有沒有回村...那時我就覺得這人肯定跟他們家有關系。”
這的确是很出人意料的發現。
老張瞪大眼:“這麽重要的事,當時你怎麽沒說?”
大媽也瞪大眼,兇巴巴道:“那會都過了兩三個月了,你們濱江的警察查不出什麽屁來,案子都堆灰了,我還說什麽說?”
老張氣得肝疼,但也無言以對。
天殺的,當年不得不放棄查案那是因為案子實在沒有線索,壓力之下不得不放棄。
也許她說了,他們就找到線索了呢。
但如今追究也于事無補,邊江讓大媽仔細描繪了下那個邋遢男子的樣貌特征...其餘的也沒啥好問的了。
兩人要走,簡舒也過來了,往邊上方向就是去簡家老宅的路,但那大媽好像又想起來了,随口來了幾句,“那個簡舒女娃現在沒事了吧,你們警察也找過她了?奧,不會還跟簡缙那小子一起住吧,這沒血緣關系的,男男女女,住一起也不怕出事啊,那小子打小就瞧着對簡舒不太正常。”
老張瞪眼,正想讓對方思想健康一點,邊江卻留意到戴着口罩的簡舒沒有任何反應,只低頭擺弄相機。
也許沒有反應才是最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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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離開了村子,往簡家去。
曾經簡家富庶,連去宅子的路都用大塊的青石板鋪得齊整,兩邊種滿了花樹,如今卻是青苔遍布,雜草叢生,好像被人為厭棄了一般。
就連村子裏的人也都下意識放棄了這邊的路,鮮有踏及。
宅子還是那個宅子,大門卻老早破敗,随便一推,門就開了。
老張:“要不要跟簡缙先生說下?”
邊江卻說不用,“案件重啓,來之前我就跟上級申請過調查權,這裏本來就是兇案現場,繼續出入調查不需要得到他許可。”
簡舒眼眸微動,不說,是因為簡缙還在邊江懷疑名單內。
而且...或許嫌疑比之前更重了。
門推開後,簡舒走進大門,看向眼前獨棟的大房子...手指下意識戳了下掌心。
她以前一定很不喜歡這個房子。
非常,非常不喜歡。
邊江總是敏銳察覺到她的變化,“想起了?”
“沒,只是覺得它的門如果打開了,也許是一只怪物的嘴巴。”她的話很怪,老張還沒品出幾分意思。
邊江卻沉沉道:“甘願住在怪物房子裏的,往往也都是怪物。”
老張:“!!!”
無緣無故的,你罵人家幹嘛?
但老張突然意識到了——邊江說的可能不是簡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