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鳥巢
鳥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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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洪官兵們一直坐着橡皮艇在營救落水的人,T大這邊的地理位置特殊,有些落水的人随着水流沖刷往這邊聚集,所以這邊有兩條橡皮艇靈活救援,剛拉上一個不小心落水撲騰的市民,就眼尖瞧見不遠處水面上下翻滾漂浮着一個人影,而且看着沒有手腳撲騰的跡象,很可能已經昏厥了。
橡皮艇開過去了,眼看着那人要被急流帶走。
“你看着人,我下去!”年紀輕輕的官兵二話不說下了水,朝着人游過去,很快就撈住了人的手臂往橡皮艇一拉。
這一拉,不但官兵自己驚愕,因為手感不對,而橡皮艇上幫忙拉人的其他官兵以及市民都吓到了。
洪水滾滾,本就泛着紅土混塵,不幹淨,但眼前這人...不,一股惡臭襲來,甚至脖頸處就冒着粘液,剛剛不小心一抓,滿手的髒污粘膩,粘膩裏面又混着泥沙顆粒,頗有一種“磨砂”感。
嘔!
髒手的市民當場就吐了。
這哪裏是遇險昏厥的市民,分明是死了一段時間的屍體,而且沒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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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還沒退,屍體已經被送到了警局,躺在了法醫科的解剖臺上。
刑警大隊隊長邊江推開門,看到了法醫詹歡正在脫手套,解剖跟縫合收尾已經結束,助理把報告遞給邊江,後者仔細看了一會後,眉目冷寂:“屍體上沒有其他致命死因?斬首是死後斬的?”
看報告,上面登記死者為男性,年紀為26歲,生前衣服材質粗糙,似乎經濟條件不太好。
詹歡:“對,死者的确是在死後被斬掉頭顱,你看這邊切口扁平光滑,死了有段時間才斬首...不過也可能因為屍體被冰鎮過,所以斬首後血液噴濺不多,不好查了,在洪水中泡過,環境太複雜,我只能說他的致命死因不是斬首,斬首可能事後補充的怨恨懲戒行為,要麽是為了隐藏死者的身份。”
“還有身體其他部位沒有打鬥傷口,也沒有查到任何化學毒素數據,DNA比對的結果也沒有結果,數據庫裏沒這個人。根據現在的情況,只能大概判斷他大概死于10-15天前,具體的死亡時間我還需要做更細致的化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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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江:“時間這麽長?”
詹歡對此也有些無奈,“冰凍+泥土掩埋,最後還被洪水沖洗過,環境影響複雜了,所以時間不準确,死者生前也沒吃過東西,缺乏胃料分析,得根據所有的情況綜合化驗分析,大概晚上我能給你一個答案。不過我懷疑致命傷在頭部,能找到他的頭顱嗎?畢竟靠斬首隐藏死者身份這種殺人行為在以前還常見,現在刑偵技術不斷發展,有些了解的人都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讨好的行為。”
所以她更傾向于認為斬首是出于某種怨恨。
邊江翻完了報告,卻是搖頭,“市內暫時沒有發現,估計要等洪水完全退去才能确定,不過我也認為一般斬首要麽出于仇恨,有懲戒的心态。但因為屍體暴露是因為暴雨山洪的緣故,屬于意外,反而不好确定它是否跟頭顱一起被掩埋。”
的确,暴雨山洪是不可預測的天災,估計兇手也想不到它會暴露出來,如果掩埋地很隐蔽,就無所謂要不要藏腦袋隐藏身份,沒準是人頭跟屍體一起埋的。
“掩埋地點大概能确定?”
電視劇裏很多法醫會跟着警察各種出現場調查,其實現實裏這種事情不是沒有,但很少,詹歡多是去發現屍體的地方,鮮少參與查案追蹤的過程。
邊江:“目前最有可能的是T大後面的公園山,那邊土地屬T大所有,不做商業規劃,也屬政府下達的環境保護工程,至少三十年內不會動,可能兇手也知道這件事,所以把屍體埋在那邊,可惜連續多日的暴雨讓山體嚴重塌方。”
詹歡有些驚訝,她倒是看了一些T大出來的帖子,那邊不少學生也懷疑是自家學校後面的公園山,但說到底學校本來就人流量巨大,大學生去公園山休息跟運動的人不少,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有小年輕過去。
“T大是百年名校,財大氣粗,不缺錢,所以不規劃那塊土地,而且為了保證學生的安全,公園山那邊布置了很多監控,我一個表妹就是在T大讀書,她說過這事。所以兇手要在那邊埋屍體,難度很大。”
邊江眼底微沉,道:“T大有校禁,出入排查嚴格,公園山也是封閉的,并不公開,那掩埋的難度越大,兇手還埋成功了,說明他對公園山的監控十分熟悉,甚至熟悉學生的活動時間。”
要成功埋屍,第一是要避開監控,第二是要避開學生,難度的确很大。
詹歡懂了:那大概率跟T大的人有關,反而可以縮小對兇手的排查範圍。
“但前提是你們真的能在那邊找到掩埋地點...話說回來,T大那邊交通還沒恢複,積水還很深,你們過不去吧。”
最重要的是雨還在下,T大周邊的交通都被堵住了,所以T大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進不去。
而後山也不知還會不會繼續塌方,實在不安全,局內恐怕不贊成現在出警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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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運氣,在邊江試圖跟局長申請調查的時候,暴雨終于停了,而在相關部門的努力下,積水排通逐漸成效,全市交通正在快速恢複中。
邊江很快帶着隊員趕到了公園山,不過未免引起學校騷動,也驚動兇手,邊江聯系了學校領導,讓他們以避免遭遇二次塌方的理由嚴禁學生靠近公園山,一邊自己幾人做了喬裝。
雖然都是老早出社會的人,但好在出警的警員年紀都不算大,換上休閑服後倒真有幾分大學生的樣子。
一行人很快悄悄進入了公園山。
山中修建很不錯,有很多跑道供給學生鍛煉身體,但更注重藝術園景,雖然衆人進來是找埋屍地的,但從網上看過公園山的景色。
秀麗園林,匠心獨具。
警員小A道:“頭兒,我查過這座公園山,建校之初就是一些T大畢業的建築園林學家們一起設計的公園山,後來随着時間被一些後世的學生設計,但三十年前就固定了,不再做設計,所以這裏的園景既符合自然美感,又有一些七八十年代的複古園景風貌。”
T大最着名的就是美術跟建築設計等專業,出來的大佬不計其數,可能這座公園山随便一個園景角落都源自某位赫赫有名的大牛。
不過塌方之後,不少園景被損毀,連帶着一些珍稀的植物都被破壞了,看着很可惜,日後怕是要廢不少心思修複。
“散開查看吧,仔細些。”
衆人散開後,在公園山中四處搜查。
邊江洞察力敏銳,發現公園山損毀嚴重,塌方的點不下于二十多處,封閉的圍欄也被沖垮了好多地方,要說掩埋地,好多地方好像都符合...但山中園林茂密,能讓一個成年體格的屍體成功越下這些攔截的旁生樹木,被洪水成功沖刷到校外的路段,周遭林木一定稀疏,沒有太繁雜的障礙物。
很快,邊江發現了一處。
半山坡的眺望臺,邊上有園景,但講究的估計是空靈美,只有造型別致的奇石跟一株紅楓做映襯,但原本布置好的景觀現在早已亂了,泥土塌方了一大塊,紅楓也倒了,卡在下面旁邊的樹杈中。
邊江蹲下來查看了下塌方的區域,暗想兇手埋的時候一定沒想過這裏容易塌方,但這裏的監控左右就有兩個,後頭樹木高處還駕着一個,按理說怎麽着也不該選這。
可這裏的确最符合無頭屍體被沖出去的條件。
怪了。
邊江一時想不明白,正要起身,忽然目光銳利,以蹲地的高處往下俯瞰斜坡左下方卡住紅楓木的區域。
下面樹木不多,但有一顆大榕樹在洪水沖刷中最終穩穩紮根原地,只是葉子被損毀不少,但隐隐可見冠蓋樹頂上面有一個黑乎乎的橢圓小鳥巢。
邊江拿下了腰上挂着的望遠鏡查看大榕樹,看了一會,他抿着唇,下去了。
幾分鐘後,邊江到了大榕樹下面,而附近一個隊員聞訊趕來。
“頭兒,你要上樹?”
他看着樹身上挂着的警示牌子,一時尴尬。
——我乃千年老樹,請愛護,莫攀爬,否則吃泡面沒有調料包。
好吓人的詛咒哦,對于他們這些為了辦案天天吃泡面的警察來說震懾力太強。
但邊江站在樹下,因為冠蓋陰影,光線不夠,望遠鏡也調不到焦距,肉眼也看不清,他只能上去查看。
“有什麽事我擔着。”邊江查看了下樹幹的健康程度,确定能承載自己的體重,套上鞋套,而後小心上了樹,但盡量踩着粗壯的樹幹,過了一會,他終于看到了那卡在樹杈中的“鳥巢”,小心撩開了擋着它的一些樹葉。
腐爛的面容上,微禿的軟爛眼珠子正在木然盯着他,忽然,一只眼動了下。
邊江心頭一驚,但很快發現是眼珠跟脫離的眼眶縫隙之間...攀爬出了一條肥碩的青蟲,順帶也引出了幾只俎蟲。
人頭找到了,俎蟲可以計算死者的死亡時間。
未免來回上下,拍照取證後,邊江做好了準備後,戴着手套小心把頭顱取下裝好,用繩子吊袋把腦袋吊下去,最後他才爬下樹。
“沒想到頭顱跟屍體是一起埋的,估計頭顱體積小,被水卷到了榕樹這邊,卡在了樹杈上。”
“還是頭兒你仔細。”
隊員準備将頭顱送回法醫室,邊江重新回到上頭的埋屍地,本來準備采集泥土拿回去一起化驗,邊江忽察覺到遠處校內的一棟建築樓層中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過。
嗯?
有人在用望遠鏡窺探這邊。
邊江若有所思,拿起望遠鏡往那表建築樓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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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到屍體之後,田甜被簡舒囑咐過在官方沒有發布通知前不要亂傳消息,她知道輕重,也就閉口不言,但看到的也不止她一人,消息很快在校網滿天飛,而且迅速蔓延到新聞上,滿市的人都在傳,人心惶惶的,本專注抗洪搶險的官方攔都攔不住。
學校嚴厲警告了學生并讓網站管理員清理了相關帖子,但私底下學生還是對此各種猜測。
簡舒在宿舍待了兩天,直到洪水退去,她也沒有摻和這類話題,但田甜回到宿舍,還是會跟她分享自己從其他地方得到的消息彙總。
“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老師們都排查過了,沒有失蹤人員,但現在有人說屍體可能來自我們學校附近,就是我們學校後山那邊,這次連下了幾天暴雨,後山那邊塌了好多塊,把屍體給沖出來了,正好進入官軍救險的封鎖地帶,也就是咱們校門口。”
“太吓人了,我爸媽給我發了上千條消息,都是讓我一放假就回家的,都想讓我請假了。”
關乎到性命安危,學業什麽的都是次要的了,何況大四生本來離校的就不少。
“其實回家了也好,家裏總是安全的。”
“不了,都要畢業了,一回家心就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導師一向嚴厲。倒是你,畢業作品穩穩當當,工作也很好,怎麽還這麽勤奮,還回學校住,你在外面不是有房子嗎?”
田甜早知道這人大學期間作品就出圈了,收入不菲,尤其是後面兩年,已積少成多買了一套小房子當工作室,她的那些畫作也都放在了那套房子裏,基本不留學校。
可能是因為怕被偷,畢竟價值不菲,也可能因為其他。
反正校內公認美術系的簡舒是有些神秘氣質在身上的,若非自己跟她同宿舍四年,恐怕也很難接近她。
簡舒把畫收尾,筆力很穩,但遲疑了下,才回了一句,“學校裏安全一些。”
“那倒是,一個女孩子住外面是有點危險,咱們學校的安保還是不錯的,剛剛還不讓我們去公園山,怕二次滑坡。”
田甜深以為然,等簡舒洗手清理的時候,她閑着無聊,拿起望遠鏡去看公園山那邊的情況。
因為建築樓正好對着,田甜一眼就看到了山體塌方滑坡的半山坡一處站着一個人。
“啊!舒舒,公園山那邊有變态!學校都封禁了,那人還在山裏,而且還用望遠鏡看着我們呢!肯定是兇手!”
田甜驚恐地躲進宿舍,摟着剛洗完手的簡舒哆嗦,簡舒被她抱個滿懷,一時不适,但也沒說什麽,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取了田甜手裏的望遠鏡,順勢自然脫離田甜的懷抱,到陽臺上往對面看去。
她看到了一個高大英武的男子。
對方站在半山坡上,已經放下了望遠鏡,只靜靜看着她們這邊。
而簡舒也放下了望遠鏡,站在原地,目光隔着遙遠的空間,跟山中屹立的青年遙遙相望。
沒了設備,他們都看不清對方的長相,但莫名的...被盯上了的感覺。
簡舒皺着眉,手指輕敲了下望遠鏡,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