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改變
改變
第二章
駱薇很想把自己的情緒藏好，她不想讓母親發現她的不對，現在的她還不能跟母親硬來。
為此，她只能盡量避免跟母親産生眼神接觸。
這導致駱薇沒發現，其實柯雅萍也在避免跟她産生眼神接觸。
柯雅萍的眼神可以說是躲躲閃閃，好像做賊心虛。
駱薇只是随便掃了一眼，就發現母親跟前世來學校的模樣天差地別。
母親現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沒比她好多少，她的衣服雖然不破但是很髒，都是灰塵，細看能發現這些都是水泥灰，臉上，頭發上都沾有這種灰塵。
她的手上抓着一對灰白色手套，手套上沾着幹了之後結成一塊塊的混凝土，卷起來的褲腿裏殘留着細沙，随着她的走動抖了一路沙子。
這跟前世的模樣太不一樣了，衣服還是那件衣服，但前世的她就好像那種整天泡在麻将館裏賭錢的頹廢婦女，現在的她像是一個為了生活拼搏剛從工地下來的建築女工。
駱薇悶頭在前面走，被自己這個猜想吓了一跳，偷偷回頭瞄了母親一眼，看到她正在努力把身上的灰塵抖下來，似乎是意識到路過的人都用異樣的眼神打量她們。
拍了好一會，那衣服總算能看出一點原本的顏色了，柯雅萍卻突然小小擡了一下頭，發現了駱薇的偷看。
駱薇猛地又轉過身去，看起來就好像是被抓包了心虛。
柯雅萍想起自己前世做的孽，以為駱薇是因為闖了禍在害怕自己發怒。
她想緩和一下跟女兒的關系，便問，“怎麽會突然要叫家長？”
駱薇走了好幾步，才低聲說，“因為我跟同學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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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才猶豫了好一會，她在問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剛重生回來就被這個女人臭罵？
能不能被母親臭罵之後仍舊沉得住氣？
答案是，她也不知道。
但她已經做好準備迎接母親暴風驟雨的辱罵了。
柯雅萍也在回想着自己以前是怎麽對大女兒的，然後她只想當場甩自己幾巴掌。
她小心翼翼，語氣中甚至帶了一絲哀求，“怎麽會跟同學打架了呢？”
這個回應是駱薇怎麽都想不到的，她以為柯雅萍會像前世那樣，一邊用力戳她的腦門，一邊唾沫橫飛地怒罵：你一個女孩學別人打什麽架！還鬧到老師叫家長！你不嫌丢臉我都嫌丢臉！
或者還有這樣的：別人欺負你，你忍一忍不就過去了嗎？你打什麽打？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在學校打架被叫家長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們家的笑話！
她覺得她前世一輩子都沒被柯雅萍用這樣小心翼翼的語氣對待過，柯雅萍只會用這樣的語氣跟弟弟說話，小心翼翼地讨好，什麽都順着弟弟，把弟弟當皇帝一樣供着。
柯雅萍沒罵她，她有點奇怪。
柯雅萍的語氣充滿了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更奇怪。
“他們把我的書包搶走，撕了我的作業本，還把我藏在書包裏的饅頭扔到水坑裏，說是幫我泡軟一點，讓我撿起來吃掉。”駱薇平靜地闡述着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欺淩。
她還沒有放松警惕。
柯雅萍剛才沒發作，不代表現在不會。
反正不管柯雅萍怎麽罵，她都要當作放屁，絕對不要再像前世那樣傻乎乎的難過好久。
駱薇的解釋讓柯雅萍已經模糊的記憶逐漸清晰起來，不只是駱薇在學校遭遇的一切，還有關于她前世是怎麽處理這件事的。
“我，阿薇……”柯雅萍想說點什麽，可話到嘴邊才發現語言蒼白無力，“對不起。”
駱薇覺得莫名其妙，突然說對不起什麽？
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柯雅萍怎麽換了一個人似得，而且這種異常還持續了好一會。
她沒接話，反正她跟柯雅萍一直就是這樣的，待在一塊別說交流心裏話了，就連正常的對話都少得可憐。如果沒有那層血緣關系，她們就幾乎是陌生人。
她要是想說點什麽心裏話，柯雅萍也只會覺得她在矯情，屁事多。
從校門口到老師辦公室也就十多分鐘的路程，駱薇走的自在，柯雅萍卻有種煎熬感。
明明她們母女倆前世也就是這麽一個相處模式，但柯雅萍如今就是感到不自在，她已經深刻認識到，母女之間這樣的相處模式是不對的。
她很想改變點什麽，卻無從下手。
梁老師還在辦公室裏改作業，駱薇進辦公室之前還先敲了一下門。
“哦，駱薇，你回來了。”梁老師暫時放下批改的紅筆，轉了一下椅子，“進來吧。”
駱薇邁步走進去，柯雅萍先是跺了跺腳，把腳底的泥抖下來，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就好像生怕自己身上這麽髒會把老師的辦公室弄髒。
“這位就是駱薇同學的家長嗎？請問您是？”梁老師禮貌性詢問道。
柯雅萍連忙說：“我是她媽媽。老師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嗎？發生了什麽事情要叫家長？”
“你來的路上，駱薇沒跟你說嗎？”梁老師反問，念叨起來，“她跟同學打架了，把別人打傷了，而且她對這件事的态度也很惡劣，做錯了事根本就不承認。你作為她的母親，平時不能總是忙着工作，也要對兒女的思想多進行教育。”
駱薇認為這就是暴風雨爆發前的寧靜，在柯雅萍跟梁老師對話的時候，她沒有插話，就好像她們在讨論的事情與她無關。
“而且我叫她過來跟她談話，她還非常不尊重老師。我問她問題她不回答，反而扯開話題。”梁老師還記得這茬兒呢。
柯雅萍一邊聽一邊點頭，看起來好像非常認同老師的觀點。
但最後她不解地問了一句：“可是我家阿薇生性安靜，是不會主動挑釁別人跟別人打起來的，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你又知道她是真的安靜？她到了學校，你又不能天天跟着她，你怎麽知道她在學校跟着周邊的同學學了什麽，又變成了什麽樣的性格？”梁老師說起駱薇的缺點來也是頭頭是道，“我是她的班主任，我平時也觀察過駱薇的學習生活。”
“我發現她個性孤僻，幾乎不跟周邊的同學溝通交流，也不跟同學玩，身邊沒什麽朋友。”潛臺詞就是說，駱薇之所以會被欺負都是因為她不合群。
“而且她的成績也不是很好，長的又這麽瘦小，個子也不高……”
“所以老師，您說的這些跟我家阿薇被別人欺負，然後她忍不下這口氣反擊那些欺負她的人有什麽關系？”柯雅萍突然打斷梁老師的話，滿臉的疑惑不解。
梁老師沒想到這家長竟然這麽不配合自己的發言，頓時就有點卡殼，饒了一圈，祭出名句：“如果不是因為她性格孤僻不合群成績又不好，長得也不高身材瘦小，別人怎麽會只欺負她？”
柯雅萍被噎住了，想了想，反問道，“那為什麽那麽多人不欺負阿薇，怎麽就他們欺負她？”
駱薇聽到這裏已經有點愕然了，這真的是她印象中的那個母親嗎？
她居然沒有不分青紅皂白就對自己一陣臭罵，反而在這裏很認真地反駁老師的謬論。
但是這樣反駁班主任，班主任面子上挂不住，可能會更加生氣……
“那他們欺負了她，她怎麽突然就動手打人？她就不能跟他們講道理？非要動手打人？”梁老師就揪着駱薇打人這茬兒不放了。
柯雅萍往班主任桌面上看了一眼，突然動手把老師桌面上的筆和教材一把抓走，扔到地面上踩上幾腳，最後扔到垃圾桶裏。
梁老師目瞪口呆地看了幾秒鐘，一直到柯雅萍完成了所有動作才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你在幹嘛！”
撸起衣袖一巴掌甩在柯雅萍臉上。
柯雅萍連躲都沒躲，木頭一樣站在原地。
駱薇直接石化了，她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這種情節怎麽可能會發生在柯雅萍身上！
‘啪’的一聲，駱薇突然驚醒，看看被激起怒火的班主任，又看看杵在原地的柯雅萍，不知道能說什麽。
“我只是想看看老師是不是也能在被別人莫名其妙欺負的時候，能冷靜跟別人講道理，而不是打人。”柯雅萍很有誠意地說道，“我只是把老師您的書和筆扔到地上踩了幾腳然後扔到垃圾桶。”
“但是，那些欺負了我家阿薇的學生是把阿薇的書包搶走，撕壞她的作業本，還把她的饅頭扔到水窪裏。您讓我家阿薇講什麽道理？”
“依照老師剛才說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跟您說，為什麽我不欺負別人就欺負你？您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您自己的行為？”
柯雅萍對人民教師還是非常尊重的，她默默去把梁老師的書和筆從垃圾桶裏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擦幹淨，放回班主任的桌面上，“對不住弄髒了您的書。”
梁老師還想說點什麽，可是還真反駁不了。
畢竟她氣的直接上手打人是事實，她一個成年人都忍不住，就駱薇那麽一個小孩……好像受不了那種委屈也情有可原？
“老師還沒有別的事情，我們就先走了。”柯雅萍碰了碰駱薇的手肘，“阿薇，走了。”
駱薇才回過神，低低‘嗯’了一聲，一直到她們走出辦公室，離開教學樓，班主任好像都沒緩過來，也沒喊住她們。
走出學校，外面有很多小吃攤位，食物的香味飄來，駱薇的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她已經很多天沒好好吃飯了。
柯雅萍給她的錢不夠她吃飽，她都是省着花的，今天用來充饑的饅頭又被那幾個混蛋弄髒。
她按住幾乎凹進去的腹部，迫使自己什麽都不要想就不會覺得餓了。
走在前面的柯雅萍突然停了下來，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錢，對她說，“想吃什麽就去買點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