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賴
壓切長谷部知道, 自己可能永遠也無法像從前一樣,對主君獻上絕對的忠誠了。
他握着刀,慢慢朝着幾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主君的聲音淺淺地傳來, 很是歡快的樣子:“我的名字很奇怪嗎?因為那是梳子的意思啊……沒什麽特別的意義喲, 只是梳子而已。……咦?壓切長谷部大人。”
阿定疑惑的聲音,令髭切與膝丸同時回了頭, 也瞧見了壓切長谷部的身影。
“你……”膝丸蹙眉, 語氣有些冷, “那把刀是怎麽回事?”
壓切長谷部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友善。
他的面色很沉, 像是在戰場上殺陣的軍将。一雙眼死死地鎖住自己的主君, 如同盯着獵物一般。
“不會是想遷怒于主君了吧?”髭切笑起來,亦将手放到了刀柄上,“我可不會讓你得逞的喲。主君是應該被愛護的人。”
“主君?”壓切長谷部微太高下巴,冷聲說道,“只是——只是一只惡鬼而已。你們兩個,也非常清楚。”
“是,非常清楚。”膝丸回答,“但我覺得沒什麽大礙。在京都找到她的時候, 就發覺她沒什麽威脅力……”
“京都?”長谷部的眉心愈發緊了, “你們不是說, 在那個時代不曾找到主君嗎?難道是——欺騙了我?”
膝丸有些讪讪。髭切眉眼一彎, 很随意地說:“哎呀哎呀,被發現了。”
髭切的笑容,令長谷部的怒意愈甚。他又向前迫近了一步, 壓低聲音,道,“意思是,違抗我的命令了嗎?”
“命令?”膝丸卻是一副疑惑的樣子,“雖然是唯一一把極化的刀,可也談不上‘命令’這樣的地位區別吧。還是說長谷部已經忘了,曾經信任你、任用你為近侍的主君已經不在了,你現在沒有主人嗎?哦……主君也許算是,你的主人?”
“是忘記了嗎?”髭切也笑吟吟地補充,“不要那麽生氣嘛。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沒所謂的嗎?”
壓切長谷部手指一緊,青筋迸出,似乎下一刻就要揮刀而起。髭切與膝丸毫不相讓,亦做出了備戰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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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定見狀,便握住了髭切與膝丸的手腕,溫柔道:“不要動手,就交給我吧。”
“可是……”膝丸很不放心,“我不覺得長谷部會手下留情。主君恐怕不知道長谷部做過什麽事情吧?”
“我知道。”阿定說,“我知道的喲。”她眉眼一擡,溫軟地說,“長谷部大人殺了前任的惡主。現在,又想要殺死惡鬼的我了。”
“既然主君知道,還是退後吧。”膝丸說,“這種事情交給我們來處理就好了。”
阿定搖頭,緩緩地走近了壓切長谷部,說道:“請讓我來吧。”
“做什麽?”壓切長谷部将刀刃指向她,“惡鬼的求情嗎?”
“不。”阿定擺擺手,說,“什麽也不做。”
“……”
“長谷部大人說過,會給我絕對的忠誠。”她說,“所以,我相信長谷部大人。”
壓切長谷部怔了一下。
這家夥在說什麽……
即使自己已經用刀對着她了,她還要說這種話嗎?
“我可能下一秒就會殺死你。”他說,“即使如此,還相信嗎?”
“相信。”阿定點頭,“既然你說了會給我忠誠,那我就相信。如果殺死我的話,那麽,‘殺死’就是獻上忠誠的方式。”
“……你……”長谷部握着刀的手微微一顫。
不得不說,這可真是個絕大的誘惑。這樣的信任,如果是真的話,那可真是太令人贊嘆了。
“會相信你喲。”她又笑眯眯地重複了一遍。
壓切長谷部竟然退後了一步,連刀尖都開始發顫。
“長谷部大人願意信任我,我很開心。”她說,“我是個沒人喜歡、不必存在的惡鬼。壓切長谷部大人希望我能給予信任……真的很開心喲。”
她說着,笑意裏漸漸有了深意。
這一切,都和壓切長谷部的構想相差無幾——唯一的信任、唯一的依賴——但是,他猜想,這一切都是惡鬼說來騙人的話。畢竟之前的她,可是用一張笑眯眯的臉将三日月宗近給氣到了。
自己又能比三日月宗近好到哪兒去?
但是……
是騙人的,那又怎麽樣呢?
趁着長谷部分神的時間,阿定撲上去,用手指戳戳他的面頰,笑眯眯地說:“是在生氣吧?我和髭切、膝丸去玩耍了。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就和長谷部大人一起玩吧。”
說罷,她細嫩的手指便繞過他握着刀的指間,攥住了他的手。
“一起去玩吧?”
女子的手,如同有着魔力。
回過神來,壓切長谷部已經被自己的主君領回去了。
他的身後,還傳來髭切與膝丸的聲音——
“這家夥故意的吧?”
“嘛……倒也不用放在心上,鼻孔丸。”
“……”
***
壓切長谷部跟着阿定回到了房間。
阿定牽着他的手,并沒有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很愉快的樣子。長谷部蹙着眉,有些不太适應地盯着她緊握自己的手。
“要一起玩嗎?”她停下腳步,忽然反問道。
“什、什麽……?”
他沒有問到答案,給予他信賴的主君便已經投入了他的懷裏。
她低垂着眼簾,舌尖微微勾了下柔軟的唇角,眼神裏有一分淺淺的惡意。但很快,那惡意便稍縱即逝了,只剩下溫馴與綿軟,讓壓切長谷部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想看你的刀紋嗎?”她仰頭,說道。
“……”壓切長谷部的眸色一暗。
刀紋……
是在那種地方吧。
“……想看嗎?”她将右腳放到了付喪神的腳背上,微微碾了一下,“我身上的刀紋。”
壓切長谷部的呼吸一凝。
被她輕輕踩了一下的地方,竟然有些癢癢的。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主君的肩上——起初,他甚至是想扼住這家夥的喉嚨的。但他的手已經無法自控了。
于是,他再一次看到了自己親手烙下的刀紋。
……
美麗的、赤紅的色澤,如同朱砂所描繪。落在雪白細膩的肌膚上,耀眼而刺目。每一回,他撫過這道灼熱的刀紋,都能感受到近如火焰般的溫度。
主君縮在他的懷裏,将一切都交給了他。這種時候,主仆的關系似乎已經變了,他才成為了徹底掌控一切的人。
他吻了吻刀紋,覺得這真是一件令人喜悅的事情。
一切都結束後,他摟住懷中淺眠的主君,手背拭去了她額頭的薄汗。他仰望着天頂的繪圖,有一瞬覺得自己是漂浮着的。
“……主君。”他問,“主君和其他人,也會這樣嗎?”
“是啊。”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怎麽,不可以嗎?”
壓切長谷部的手臂陡然一緊,死死地環住了她的腰,“……如果說,不可以呢?”
“那要看長谷部大人的本事啊。”她用頭蹭了蹭男子的胸膛,“辦得到的話,就盡管來吧。我可以只和你在一起噢。”
辦得到的話……?
壓切長谷部微微揚起了唇角。
如果這都辦不到的話,是不是太小瞧他了?
他可不是三日月宗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