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26.
身着一身潔淨的鵝黃色鑲邊與素色和服的鬼姬無疑是花街上的一家不太起眼的老店的新寵。
盡管老鸨幾次提出要給她換一個更為優雅的名字,但他本人倒是态度十分堅決地拒絕了此事。
考慮到這是給她賺錢的金娃娃,老鸨最終忍下了她的這種怪癖。
鬼姬實在是個長得十分好看的女子。
比起一般的花魁來,她的身材要更為高挑一些,柔軟細膩的鴉發總是好好地梳着,通常來說,她都持着極為板正的表情,而往往這樣的不茍言笑類型的女子是不會受到歡迎的——
不過鬼姬是那個例外。
實在是鬼姬的容顏過分好看了,眉眼冷冽,一雙金色的眼眸卻又有着自己的風情,讓人忍不住升起一種“将那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緒全部釋放的時候會是如何”“在完全情不自禁的狀态下會露出怎樣的情态呢”這樣的期待。
也正是因為她的這種冰山美人而獨特存在的期待與美好,這樣不太常見的氣質過分可愛的鬼姬成為了目前老鸨店裏最備受期待的那一位。
老鸨是很懂的。
于是,鬼姬的價格已經被估計到了一個相當的程度。
只待“花魁道中”鬼姬證明了自己可以對外“接客”的“生熟度”以後,她就可以開啓競價估價和選擇的另一種新程度了。
鬼姬對此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意見——
她很少說話,這一點整個店裏不論男女老少都有所了解了。
但鬼姬實際上并不是個那麽不好相處的,偶爾也會看到她露出一點帶着害羞、期待和憧憬的神态,盡管大部分時候她都十分整肅,并不喜歡和男人們調笑勾引,偷偷地和他們說讓他們到時候一定要“支持她”。
Advertisement
而做這種小動作的“禿”和“花魁”并不在少數。
明面上說,她們應當是高傲、美麗、純潔的存在,但實際上這座城市是混亂的、堕落的、無序的。
所以在人見城裏的花魁道上,并沒有那麽嚴格的規矩,和其他地方并不完全相同。
老鸨并不很清楚鬼姬和那邊大人們的關系如何。
她始終知道的,只是有一波人得到了消息——
有一位大人物即将到達人見城,他們想要讨好這位大人。
于是,鬼姬作為衆多被培養過的人,被納入了候選之一。
但是鬼姬是被他們培養着、接受了“不常規”“不自然”培養的花魁,而不是正常道路上培養出來的。
所以,他們這些大人們打通關節,想把按照那位大人物口味培養出來的鬼姬送到他們的店裏,以“正規”人見城培養出來的花魁身份,被送到那位大人物的身邊。
老鸨很快就自以為明白地接下了這個對她來說穩賺不賠的交易。
多虧了鬼姬的名聲,她因此順利地吸引到了更多的客人。
而鬼姬的表現,也并沒有讓她失望,盡管她在侍奉男人上面似乎不是很“敏感”,人也沒有那麽機靈,但她畢竟是按照那位大人的口味來培養的,也許人家正好好這一口呢?
而且,如今看來鬼姬這種口味的也算是劍走偏鋒,在經過老鸨的大力宣傳以後,也得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果。
哪怕知道鬼姬最終是會被作為“禮物”送到大人身邊,而她的所謂競價其實是已經定下來的,這也不妨礙老鸨因此從中再賺一把。
畢竟,鬼姬的賣出價格都會落到她的手裏。
聽聞那位大人物對于合自己口味的寵物是十分慷慨的。
老鸨也起了心思,想要再給鬼姬擡一擡價格,這樣她也可以因此更多地賺一筆。
但她也知道,這其中分寸不好把握,畢竟那些送鬼姬過來的大人是為了讨好大人物,若是惹來不快,被抓了把柄的老鸨在恩威并重的情況下也不确定自己會不會玩脫,惹怒那些控制着她的大人。
“……所以,明天好好表現知道嗎?”老鸨看着鬼姬露出的香肩,也忍不住啧啧舌頭,廢話說了一大通,鬼姬依然是面無表情。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答。
這樣的反應無疑是讓老鸨不滿的。
但這畢竟不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她也不能夠插手對方的調.教,萬一對方改了性子反而不讨大人物喜歡了,老鸨等人找誰哭去。
好一點的是,鬼姬雖然面無表情、回應平淡,但到底是個“乖孩子”。
即是說,雖然看起來沒有在聽,甚至似乎帶着不以為然的态度,但老鸨說的每一句話,她絕對都是聽的,并且也能夠複述出來——
那就姑且當做她是認真地聽了的吧,只不過是看起來不像。
又隔了一會,負責伺候鬼姬的小丫頭上來了。
和衣着華麗的鬼姬不同,這種幹活的小丫頭看起來就要寥落不少。
最為明顯的表示是,他們的手腳往往都生着凍瘡或是有着其他的創口。
冬天似乎已經過去了,但是春天也沒有很好地到來。
至少在櫻花還沒有開放的時候,天氣對于他們來說還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冰涼。
他們的手浸泡在冷水裏,還是那麽刺骨和疼痛。
雖然說,很多對店裏丫頭們還算可以的老鸨都會給安排一些溫熱水。
但顯然鬼姬所在的這家不具備這樣的慷慨。
這是一家在鬼姬過來之前都沒有什麽起色的不起眼的店。
在花魁街上也沒有太大的地位,只能說是有個位置,但永遠到不了最繁華的核心去,不過老鸨一直以此為目标。
鬼姬頂替的是另一位被老鸨仔細培養的姑娘,因為她的到來,那位姑娘被修改了花魁道中的日期,也同樣地将獲得更多一點的時間。
老鸨是個勢力而又清醒的人,她在沒有榨幹鬼姬的利用價值之前,是不會放手但也同樣不會随便地打破這個瓷器。
鬼姬是不可能留在他們店裏的。
這一點在送她來的時候,就已經談妥當了。
鬼姬的最終目标是留在那位大人物的身邊幫那些培養她的大人們說好話吹枕邊風。
所以,她一定要不擇手段地留在大人物的身畔才行。
而在大人物升起為她贖身的念頭以後,老鸨這邊只能夠半推半就地送掉鬼姬,決不能夠卡人或是貪圖別的什麽——
只有這樣,老鸨被人抓住的把柄才會被松開,而她也從來都惜命得很。
幾個月前就已經能聯系到了她,老鸨掙紮努力地許久,都沒有能夠打破對方的桎梏。
相反,還激怒了對方,這讓她過了相當膽戰心驚的一段時間。
如此一來,老鸨也早就熄了再折騰的心思。
鬼姬若是任務失敗,沒能夠被送到大人的身邊或者讓大人開口為他贖身,那她就只能夠留在老鸨的店裏了。
老鸨心裏有那麽一點期待,但也知曉,若是失敗,只會是更加恐怖的後果。
不過,踩着鬼姬的名頭,來推銷她原本想要重磅推薦的那個丫頭,倒也不是不行。
“姐姐,我打聽到了。”
說話的是小丫頭阿木。
她是個幸運的又不幸的姑娘。
幸運的是被賣到店裏沒有多久,她就被鬼姬大人看重了收走做了侍奉的丫頭。
不幸的,自然有許多,譬如因為貧窮而被家人賣到了這種地方來。
因為感念鬼姬這麽一份招她來打雜讓她免于更為不幸的命運的恩情,阿木對鬼姬的伺候是相當盡心的。
不過鬼姬本人也不是個十分難照顧的存在,畢竟她不喜歡人近身伺候,也不愛被人看到果體或是其他的,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
阿木大約是個給她解悶、陪她說話或是送送東西的存在。
她對自己的定義便是如此。
“這花魁街分裏、中、外三層,阿媽那樣的包括我們這些在這的,都只能夠算是中間的,我聽其他姐姐們說阿媽是中層中一般般水平的,這也是她總是和我們怄氣的原因,阿媽總想往裏頭再進一步。裏頭的才是大人物們呆的,不過有一點的是,外來的人哪怕想要光顧,都只能夠到中間和外頭的,最裏層是我們人見城的大人們才能夠帶領參與的。”
阿木小聲地和鬼姬說着,對方依然是垂眸不語,似乎沒有在聽的樣子。
阿木也并不介意,她繼續地說着。
“我覺得像是姐姐這般好看的,總能夠被裏頭店的大人們看重……畢竟……”
她嘀咕了一句,大約是人見城這裏的俚語方言。
說得是又快又輕,鬼姬也沒有捕捉到。
不過這并不算是什麽要緊事,在鬼姬的履歷裏,她就該是個從出生起就被關在宅子裏的地方,然後在七八歲時被人抄家時發現,然後便被培養成了一心一意伺候男人的特殊的存在,連交際都被壓抑,只是單純地被培養着——
各方面的才華才藝,外加上是特殊培養出來的讨好那位大人物的技巧。
鬼姬當然知道,這處花街實際上就這麽點地方。
從城市的規劃構局來看,并不存在所謂的裏、中、外之分,這可能只是當地的人們的一種習慣性說法。
也就是說,裏層是最高級的也是污穢最多的。
源賴光大人想要探查的就是這一塊。
但是他們并沒有和本地貴族進行過于親密的聯系,能夠參與到人見城花街最裏層的,很可能已經是非人類的程度了。
那種盤根錯節的關系,遠不是他們一天兩天能夠探查得清楚的。
源賴光早幾個月進行謀劃布局,不過是為鬼切提供了一個看起來基本無瑕疵的背景,當然也不一定是鬼切,或許是其他的适合的間諜。
能夠将一部分送到這座城市黑暗的邊緣接近中間部分,已經實屬不易,而他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個地方上面。
“不過,确實有這樣的傳說呢……”
“關于吃人的妖怪和人的傳說什麽的。”
鬼切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是什麽樣的呢?”他壓着嗓子輕聲地問着。
以鬼姬身份已經在此呆了小半個月,主人偶爾也會給他一些消息。
不過大部分時候,他仍然處在一種消息閉塞的狀态,所以也并不知道——
這段時間,源賴光的注意力重心被動地被轉移到了其他的事情上面。
并沒有随行出發的另外兩位天王,遭遇到了另外一位隐·十二鬼月,下三弦“識”。
識是一個狀态十分奇怪的鬼,甚至詭異到讓兩位戰鬥經驗豐富的武士都感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們所遇到的鬼,甚至已知的消息之內的鬼,大都是由狀态詭異古怪的人類形态的鬼因為力量而舍棄了更多的人的部分,轉而成為了不倫不類的模樣。
但是識,已經進化或者說退化亦或是說變異成為了完全的“非人”狀态。
它是一個存在于繭子中的東西。
是他們所知的,唯一一個不具備直接殺人,卻存在着某種“孕育”特質的鬼。
殺死他甚至順利到了一種令人震驚和不安的地步。
因為實在是太過于容易了。
在繭子中的識,在經過了一次恐怖的近百人的殺戮之後,于血海中孕育着。
根據已知的活動軌跡,結合将繭子以日輪刀刺穿、又灌注紫藤花汁液的結果來看,識似乎更沒有絕對的形體。
在繭子被破壞之後,裏面流出了惡臭的汁液,還有化為碎骨的什麽東西。
整個繭子都被剝開,核心孕育着的不僅不成人形,甚至已經處在了一種“不完整”的“死亡”狀态裏。
這毫無疑問是不正常的,但種種證據又指向下三弦識的死亡。
兩位天王确信自己沒有看錯,在遇到繭子的瞬間,他們确實在外面看到了和下五弦、下六弦時一樣的一只有着下三弦印記的眼睛,只是刺穿之後裏面的屍骸液體中是沒有了。
但是,經過分析之後,更準确的一種判斷應當是——
識是一個被孕育物。
源賴光發現了一個非常古怪的指向和軌跡。
無明造就行,下六弦指向下五弦。
識在孕育中被殺死,下三弦死亡,但同時又給出了一個線索。
是什麽孕育了識呢?
繭子是孕育出來的産物。
按照這種邏輯,下四弦應當是孕育者,當然也不排除下二弦是更強大的,他創造了一個産物識。
不過,源賴光更加傾向第一種解釋。
鬼舞辻無慘的痕跡沒有找到,卻莫名其妙地得到了這麽一套并不算十分靠譜的推測。
若是有更多的資料,那必然能夠幫助他們,讓他發現其中的規律。
要知道,源賴光是能夠憑借不多的信息猜出隐·十二鬼月的存在,并且判斷出他們裏存在有極為特殊的雙人以上行動的鬼。
鬼的特立獨行性在這裏被打破,那種所謂的越是強大的鬼越是不會一起行動的想法也被打消了。
碎片式的信息并不容易聯結。
甚至在源賴光的腦海裏,都能夠模拟出無數種可能性出來。
但是面對敵人,是不可以說“不行”這樣的話的。
他必須盡可能地捕捉到所有的線索,尤其要将這些串聯起來。
包括人見城在內,這裏一片曾經有鬼舞辻無慘活動痕跡的地方,應當已經被這些更為強大的鬼占據。
隐·下五弦和隐·下六弦哪怕作為炮灰,也不是毫無價值,至少說明他們活動的範圍在那裏。
而被殺死的隐·下三弦亦是如此。
它的活動範圍,甚至距離人見城并不遙遠。
如果說那些人不是他殺的,而事實上根據武士們給來的反饋,識的能力似乎弱到了毫無抵抗之力的地步。
源賴光不太相信在生死攸關的時刻,對方依然保留實力地赴死——
那就只能說,當時識确實處在一個虛弱的狀态,或是他本來就這麽弱。
按照十二鬼月以強弱劃分等級的狀況來看,識是下三弦,比其他普通的鬼還弱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
那就只是他當時特別弱。
結合那些他存在環境裏的屍骸血海,那麽多的人似乎剛死去不久地在那裏。
要麽是它殺了人結果不僅沒能夠從食物“人”中得到補給,還落到個虛弱的狀态,只能以繭子形态吸取“營養”,要麽是那些人并不是它殺的,而是某些強大的鬼或是其他的鬼殺來專門給他“蛻變”用的。
那就十分有意思了。
是怎麽樣的關系才能夠讓一個鬼放棄自己吃人,轉而給其他鬼吃那麽多“美食”呢?
如果是孕育者和被孕育物的關系,似乎就不那麽難理解了。
當然,興許還有其他蹊跷的關系,譬如無明和行。
源賴光後來回想時候,才慢慢地反應過來,無明和行死之前對于對方的一點回憶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正常到詭異了,那種态度似乎超越了某種友誼上的情感聯系,但若是說愛情,源賴光也并不相信。
也許,隐·十二鬼月之間,存在着某種極為不正常的特殊聯系。
這種關系可能是鬼舞辻無慘賦予他們的,也可能是他們本身具有的。
但不管怎麽說,這奇怪的發現與信息本身已經打破了他原本的計劃。
這也是源賴光無法顧及到鬼切,不得不将注意力轉移到其他方面的原因。
“……姐姐,你要那個嗎?”
阿木含含糊糊地問她,而鬼姬确實是沒有理解。
“就是那個,避孕的那個……”
阿木出口這詞,反而冷靜了下來,害羞的情緒也沒了。
倒是鬼姬,耳朵尖一下子就紅了,她張了張嘴,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阿木并不知道鬼姬是被當做送給大人物的讨好的禮物而存在的。
她按照一貫的思維去理解,于是,在老鸨沒有給鬼姬進行這方面的指導和藥物提供和幫助之後,她反而替她擔憂起來。
“……這很重要啊!”
阿木十分認真地對鬼姬道。
名為鬼姬,實為鬼切的少年,第一次有了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識:業識,此識随業受報,為過去業力所驅,挾持所造善惡種子而來投胎
(佛教語)
ps并不涉及宗教,理解也只是表面的不準确的,請不要以文中為準理解佛教,文中基本屬于借名一用x
pss回頭再修一修這邊,應該不全是終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