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初七抱着鋪蓋到謝林春家時, 謝林春和賈福寶的相公正聊着天,準備洗漱睡覺。
自從上回賈相公的蛋蛋被他娘子摔碎後,他已然心死, 不想再回家忍受那對狗男女。
賈福寶做事狠絕, 眼看要入冬,也絲毫不心疼, 任由賈相公流落在外。心裏甚至高興得很, 她跟小妾終日鬼混, 還沒人念叨她。
賈相公無處可去, 好在謝林春心善,肯收留他,他便借住在謝林春家中, 平時幫忙幹活兒做事,只求熬過這個冬天。
其實, 賈相公以前, 心中瞧不上謝林春。
不僅是他, 村裏的男子們,多多少少都看不上這個李鳏夫。八字生得不吉利,娘子死得早便罷,聽說還跟女人們不幹不淨, 開個茶棚,主顧們幾乎都是女人,一看便知心思歪得很……
總之, 鳏夫門前是非多, 蒼蠅不叮無縫蛋, 李鳏夫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賈福寶在家裏提到謝林春就是“風騷”“勾引”等詞,賈相公聽多了, 自然覺着謝林春為人不正經,他一個良家,不該同謝林春多往來。
沒想到,最後肯對他伸出援手的人,只有謝林春。
平時那些玩得好的良家男子們,竟無一人願意接納他住段時間。
那些男子,要不是怕跟賈福寶扯上關系,要不是擔心自己娘子同他有染——哪怕他長得醜,畢竟也是個男人。
女人們天生沒定力,見一個愛一個,只要是沒嘗過的,就都覺着好。
謝林春和賈相公見初七大晚上背着被褥跑出來,必定是出了事。
難不成是跟趙桑語鬧了矛盾,被趕出來了嗎?
二人連忙上前,接過初七的東西,幫他整理,詢問初七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初七心裏正郁悶憋屈,便跟二人說了今天白日裏的事。
賈相公一聽,立刻想到賈福寶,便冷笑道:“女人就是這樣,薄情寡義還花心。若說我生得醜,賈福寶看不上我,倒是罷了。初七你呢?容貌、身段、品性……樣樣都出挑,沒想到趙二娘還能有這等心思。哼,家花沒有野花香,什麽腥的臭的都能當寶貝。”
一番話,聽得初七越發生氣。
謝林春見狀,替趙桑語稍稍辯解幾句,道:“二娘應當沒這麽混賬,只是說說而已,不見得會做。她為人還是挺清正的。這回,大概也是嘴巴笨,不會說話。”
賈相公搖頭,不同意謝林春所言,道:“林春,你家李娘子人好,你是不知道有些女人能混賬成什麽鬼樣子。賈福寶一直就愛玩小倌兒,在這上頭浪費不少錢,她爹娘和我都勸,她一聽就煩。你知道她為什麽喜歡碧生那賤人嗎?因為碧生慣着她,從不拿這事說她,甚至能帶着她去玩兒!這事明明是趙二不對,初七說她幾句,她還不開心。這就是女人,花心好面子還死不悔改的女人啊!”
賈相公氣得一拳頭砸在桌子上,“咚”一聲響。惹得謝林春一陣心疼——他的桌子啊……這點家當可都是他和他娘子的心血。
謝林春眼瞧着初七越發傷心,扯扯賈相公的袖子,道:“哥哥啊,你且少說幾句,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人家小夫妻剛成親,鬧點兒矛盾沒什麽,你再說下去,初七認了死理可怎麽辦?”
賈相公點點頭,道:“也是啊,你說得對。我心裏有氣,只顧着自己這頭,一時大意了。”
賈相公旋即改改口風,跟謝林春一起勸初七別太認真。
夜色漸晚,賈相公回自己房裏睡。
謝林春怕初七想不開幹啥是,就讓他留在自己房中,睡寶娟兒的床。
被迫離開的李寶娟:有個心善老爹,家裏成了落難男子收留所,我也很絕望。
謝林春熄滅油燈,黑暗中,能聽到初七的呼吸聲,渾濁起伏,根本沒睡着。
謝林春勸道:“女人們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同咱們在家裏不一樣,多少有些避免不了的應酬,我娘子還在的時候,也免不得陪着李金貴進出下秦樓楚館,她不想,可給她工錢的人想啊。孫工頭給你家介紹了那麽多生意,你說,二娘真能得罪她嗎?水至清則無魚,二娘已經很好了,你也別太苛責她。夫妻過日子,總得相互體諒些。”
初七悶聲道:“我體諒她,她可體諒過我?她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謝林春嘆氣,道:“男子天生多情,把感情看得太重,女人卻總盯着升官發財,感情什麽的,只是次要。自古都如此,得過且過,看開點吧。古人雲,‘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初七,你本就聰慧,莫要在這些事上想得太深。”
初七道:“好,多謝哥哥勸告。”便不再言語。
他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始終想不開,做不到他們勸他的“得過且過”。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追着趙桑語跑。
她粗枝大葉,遲鈍羞澀,他可以放下男子的矜持,明示暗示。
她猶猶豫豫,不知進退,他就費盡心機,哪怕用自己看不上的手段違心騙人,也想同她成親。
她不肯圓房,也沒關系,可能她天生對此事不熱衷,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她還不适應與他親近……她還沒說話,他早已替她找了一堆理由勸自己。
因為他覺得,她對他總該有一絲喜歡吧,哪怕不多,只要時間久點,一定會日久生情,日益篤深。
可是現在,初七開始動搖。
或許,在趙桑語心裏,他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特別。
她只是碰巧撿到了他,換作另一人,她也一樣會救。
她還會向往小倌兒,并不是什麽天性冷淡。
初七越想越難過,他開始對自己沒信心,對趙桑語的愛更沒信心。
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嗎?
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願?
* * * * * *
初七走後,趙桑語日子并不好過。
晚上冷,睡眠質量變差便罷,跟之後接踵而來的煩惱想必,睡覺只是小事。
首先,沒人做飯了。
自從初七來後,他就自覺包攬了做飯一事,尤其在成親後,初七在這事上可謂賢惠至極。
每天,趙桑語一起床就能吃上熱乎乎的早飯。
午餐和晚餐更不用提。
家裏雖然窮點,蔬菜種類少,但初七總會想方設法多弄點做法,盡量幾天內不重樣。肉類很貴,但初七會釣魚,半點葷腥都沒有時,他會弄點魚回家吃。
色香味俱全,營養豐富。
趙桑語剛穿越過來那會兒,餓得跟一根豆芽菜似的,現在卻長圓潤了許多,凹陷的瘦臉變成了鵝蛋臉,營養好後,全身皮膚都變白了,臉色紅潤有光澤。
但是,美味的飯菜随着初七消失了。
大清早,張大娘和趙桑語坐在飯桌前,面對着空曠的飯桌,大眼瞪小眼。
趙桑語回房,把昨天孫工頭給的點心拿出來,分了一半給張大娘。
趙桑語道:“早上先吃這個吧。這點心是孫相公做的,紅豆餡,很好吃。”
張大娘心想,紅豆餡又怎麽樣,點心就是點心,怎麽着也比不上熱乎乎的粥飯啊。
但張大娘也知道,初七搬走,必定是跟趙桑語鬧了矛盾,趙桑語看上去也不高興,黑眼圈嚴重,眼下她也不好多說什麽,怕火上澆油。
張大娘只好拿過點心,默默啃,心裏淚流滿面,想念初七的飯菜。
用過早飯,就得去織布做事,趙桑語憋着股氣,織布織了一上午,轉眼到了中午,肚子咕咕叫,又得吃飯。
趙桑語煩躁,拍下自己的肚子,罵道:“叫叫叫,就知道吃!”
她走到廚房,正準備做飯,卻發現小柴火用完了,只剩下大塊頭,需要先劈開。儲藏的蔬菜都是吃的時候才能洗,否則放不住。
趙桑語怒吼一聲,只好拉着張大娘一起做飯。
兩個人饑腸辘辘,劈柴的劈柴,洗菜的洗菜。
大冷天,寒風瑟瑟,張大娘劈柴劈得腰疼手麻,趙桑語更慘,冷水洗菜,凍得直哆嗦。
忙了一個時辰才把飯做出來。
飯,是趙桑語做的。
張大娘吃得差點哭出來。我的個乖乖呀,她的飯怎麽比之前做的還難吃啊!
張大娘顫抖,弱弱道:“桑語……你這飯菜……”
趙桑語吃了口自己做的飯,強忍着吐意,咽下去,打腫臉也要充胖子。
“食不言,寝不語。”趙桑語面無表情,“鹽沒拌均勻,炒得又有點糊而已,我下次注意點就是。”
張大娘:“……”下次?她還打算有下次?
張大娘痛苦不已,但為了不餓死,只能吃下去。
下午的時光依舊在幹活兒裏度過。
平時,初七會和她一起織布,兩個人說說笑笑,時間“唰啦”過得飛快。
今天只有她一個人,織布格外無聊,格外難熬。
沒有初七的下午小茶歇。
也沒有初七的揉揉肩膀捶捶腿。
趙桑語嗷幾嗓子,趴在織布機上生悶氣。初七,你可真夠狠,居然一整天不見人影。好啊好啊,有本事你就永遠別回來!本來就是幾句話的小事,就不哄你怎麽着吧!氣死我了!
趙桑語休息一會兒,繼續織布。她現在很擔心,要是初七當真從此跟她拜拜,她昨天委托孫工頭簽下的單子,就完蛋了,肯定無法完成。
首先,織布缺了初七這個超級工,産能大幅下降。然後,單子裏的婚服之類,只有初七會做,她根本不會裁制衣裳啊。
關鍵是,昨天初七列出清單時,還寫好了契約,趙桑語已經簽好,那邊沒問題直接簽下後,契約就成立了。
古代交通和傳訊都不方便,這樣最省時省力。
但,不料會發生這樣的變故啊。
昨天的契約,就此成了個大坑。
她無法完成訂單的話,賠錢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成親是大喜事,若是因為她而影響到人家的婚禮計劃,那她罪過就大了,以後也別想再有生意。
……可謂是,趙老板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趙桑語拽着頭發嗷嗚幾聲。
到了晚飯時間,新一輪折磨再度襲來。
張大娘和趙桑語很默契,各自端着碗吃飯,都不說話。
飯菜是在是難以容忍,能活着就不錯了,沒多餘的心情說閑話。
第二天,張大娘知道了初七和趙桑語吵架的起因,試着勸她,“夫妻之間吵吵鬧鬧是尋常,你和初七這點事,說開了就沒什麽……”
趙桑語性格有時候也擰巴得很,硬是不服氣,誓将冷戰進行到底。
她還就不信,沒了初七她就活不成。
她剛穿越來時,生活比現在苦得多,身邊也沒有初七,她還不是活得好好兒的?
初七非要跟她上綱上線,她偏不慣着他。
憑什麽他想結婚就結婚,他現在不想理她就不理?
她不要面子的嗎?
冷戰又持續了兩天。
到了第五天,趙桑語已經頭昏腦漲。
這幾天,吃又吃不好,夜裏肚子餓得睡不着,嚴重缺覺,身心俱疲,可白天還得高強度幹活兒!
她整個人跟只鬼一樣,走路都是飄着的。
“沒關系……我還能再戰五百年……”
趙桑語頂着碩大的黑眼圈,瘋狂給自己打氣。
她這邊還沒認輸,有的人卻已然崩潰。
在午飯時刻,張大娘看着面前兩碟由黑色和灰色組成的“菜”,終于爆發了。
張大娘筷子一拍,怒道:“趙桑語!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趙桑語:“才不是我在鬧,是他鬧。”
張大娘:“他一個男的,有點小脾氣很正常,鬧就鬧,你包容點,多哄哄他就行了啊……”
兩人正吵着,誰也不服誰。
釣魚佬突然沖進院門,直奔趙桑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