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李清月似乎不信,笑道:“我昨日可是見過你二位朋友,尤其那位黑衣公子對你眉來眼去,似乎并非是,普通朋友,難道是……”
李琢蓁無奈說道:“阿姐你別多想。”
李琢蓁嘿嘿笑起來:“還有很多空閑時間,不如陪我去後宮找母後敘敘舊吧,母後最近總是走神,昨日可念叨你了。”言罷,她的那雙眼睛有一瞬間卡到腦門上,卡了有那麽三秒,立馬恢複模樣。
李琢蓁回想起今日早朝,父皇坐在龍椅時那種沒有臉的模樣,笑了笑:“好。”大概是迷境察覺到危險所在,做出的幻像都沒那麽精細了。
皇後正在禦花園修建芙蓉枝,見孩子們來了心頭歡喜,她擱下金絲剪,招呼宮女端來茶水糕點,李清月擡手替母後拿去發間的落花:“秋寒露重,阿母怎麽也不注意身體,非要往禦花園裏來,真是要我氣死了。”
母後捧着她的手拍了拍:“近日多夢,睡得不踏實,來外面透透氣,莫要告訴你們父皇,他那人總愛瞎操心的,就比如阿蓁那年出征,差點被西域土匪折斷雙腿,你們父皇那是吃睡難通,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往我這裏趕,然後叽叽喳喳叽叽喳喳開始碎嘴巴,欸。”
李清月和李琢蓁忍俊不禁。
李琢蓁頗為想念這些陳年舊事,現在也逐漸明白,迷境帶給人的不僅是虛妄,若沒有那些人那些糟粕事,他肯定會第一個淪陷進家人裏去。
容氏抓住他的手說道:“所以一直留在這裏吧,阿蓁,你若是在這裏,我們都很高興。”
容氏的話将他驚醒起來,李琢蓁頓了頓,看着她們:“但我還有事。”
李清月随手斟茶,怪怨地瞪了眼容氏:“母後,阿蓁肯定不會離開,他将來還得繼承皇位替父皇分憂解難,你說是吧阿蓁?”
李琢蓁的話仍舊有些木讷:“抱歉,現在不能了。”
容氏和李清月沉默起來,片刻後,容氏拖住他的手問:“我知道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麽,真的苦了你了,阿蓁,留在母後身邊吧,你天上的阿娘也定在心疼你,留在這裏不好嗎,你的家人都還活着,我們都在這裏,你如果執意要走……”容氏忽然頓了頓,一滴淚落在他的手背上,接着是毫無感情波動的嗓音傳進李琢蓁的耳朵裏,“我們豈不是白死了?”
當時李琢蓁的心髒落了半截,連一個嗯字都說不出來,李清月笑道:“是啊,都是你的錯,阿蓁。”
李琢蓁看着面前的容氏和李清月口吐鮮血,眼睛如同生蛋黃那樣爛了湧出眼眶,喀嚓一聲,她們的脖頸骨頭斷裂,像被利刃快刀砍斷,截面十分平整,他眼瞳緊縮,這麽眼睜睜看着兩顆頭顱滾落在地,他一時僵坐在板凳上,擡手捂住頭,想起那日宮變,無數人的慘叫在他腦海裏晰晰徹骨,都是他的錯。
天色大變,陰風呼嘯,生機綠植一瞬間化作枯無,兩具無頭屍骸抱住李琢蓁僵硬的身軀,臉被血色侵染,它們的五指掐住他的脖頸,發出陣陣嗚咽的聲音。
李琢蓁平靜道:“她們絕不會說出這種話,這是你的敗點。”藏于他袖內的肆方顯現在手裏,李琢蓁揮劍斬滅那兩具虛妄屍骸,天空悄然變出一只巨大的眼,它注視着他,他同時注視着它,“蒼穹,交出帛書,讓我們出去。”
蒼穹眯起眼,似乎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天頂變出數億箭矢朝他竄來,李琢蓁持劍抵抗。
眼見遭不住其第二輪攻擊,喻濯染現身在此,兩人對視的那一秒,李琢蓁将肆方奮力丢給他,喻濯染接劍,将其插進地面,地面竟是被接連震開,導致更內層的石板裸露在外。
皇宮裏真有第二塊石板通道。
李琢蓁呢喃咒語,雙手結出複雜多變的法印,這是喻濯染方教給他的,可用于開啓迷境通道。
蒼穹見他們要溜走,氣得天空平面裂開血紅細紋,視線周圍卻逐漸亮起點點星芒,将它包裹,環顧四周,見遠處屋檐上空正立着一個藍衣男人。
星絕八落是封固昀的招式,蒼穹受到威脅,開啓防禦模式,在眼部周圍接連生出四道結界,卻沒防住來自地面的劍擊,它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喻濯染那裏,見他周遭懸空浮着上千劍意,似乎就是等着破解它的防禦似的。
喻濯染保持左手擡起操控劍意的姿勢,卻還沒忘挑釁地朝它豎起中指:“亞比爾系統的走狗,我知道你在看,有種別躲在後面裝死。”
封固昀啓陣完畢,他高喝一聲:“起!”生在巨眼周圍的那些星芒迅速點接成線,形成一道透明屏障。
巨眼竟沒能攻破屏障,內部生起的寒冰也從下至上,将其慢慢凍住了。李琢蓁見此不得不詫異起封固昀的修行,沒想到他藏的這麽深。
喻濯染打算禦行上空,将眼睛裏的帛書取出來,他卻察覺到後方那股不詳的氣息。
喻濯染迅速轉身閃至李琢蓁身後,持劍抵住了那厮漆黑的手。
是贏勾!
他果真在這裏看戲!
兩者對視,皆起殺意。
喻濯染咬牙笑道:“天殺的贏勾,你總算出來了!”
雙方打鬥相沖激起了強烈風波,李琢蓁眯眯眼,半炷香後解開通道,但只有半炷香,時間很趕,喻濯染在對付贏勾,裴璇玑,該拿到帛書的人是裴璇玑。
李琢蓁看了眼時間,轉頭朝他喊道:“喻濯染!”
喻濯染明白他要做什麽,被贏勾打飛的瞬間,兩指對準了李琢蓁施法,瞬間将人轉移到蒼穹上空。
李琢蓁短暫浮空一時有些失重感,墜落後很快找到平衡,遠處的封固昀為他施法生成了透明平板,李琢蓁踩到落腳點,俯視那只巨眼。
可面積這麽大,帛書究竟會在哪裏。
果然還是該璇玑來取麽。
李琢蓁握了握雙手,平靜片刻,閉眼果斷跳下落腳板,封固昀見人直線地落入星絕八落裏,感慨笑道:“有生之年,如我所見,竟真生出這麽一絲變化。”
李琢蓁進入巨眼內部後,仿佛身處在血紅深海裏,身體漂浮其中,成了任由支流前行的蜉蝣生物,他很快冷靜,定了定心神,坐在原地,開始施法,将自身法力化作靈光迅速散至各個角落,他的識海開始專注着一切,直到他不僅能感知內部,還能觀察外面所有變化,喻濯染仍與鬼王死鬥,而封固昀正站在屋檐高處,他說:“阿蓁,被它吞了的不止帛書。”
李琢蓁的識海回歸內部,最後在很深的角落裏發現一點亮光,他伸手抓過去,那點光芒逐漸演變成了一支錐子,再接着,就是他的劍。
原來滄海表裏一直在巨眼的肚子裏。
李琢蓁握住滄海,張了張嘴:“日月精行,萬辰化理,陰陽五行,循環無端,今日暈明神護佑凡身,山遠波長,寸神萬裏,三生三夢,無所止,雨如風,不記前塵,點迷塵!”他周身生出的三道環繞金圈,如他所言,動身前尋帛書。
巨眼已經開始迅速塌陷,內部劇烈震動時,他被四面八方的虛妄力弄得神魂颠倒,靈魂就要剝離身體時,他伸手抓住前方的一道光芒。
五日後李琢蓁清醒,看見喻濯染正坐在旁邊,他張張嘴,啞聲道:“喻濯染,鬼王呢?”
喻濯染睜眼,神情恍惚,說話哆嗦,胡亂伸手摸着他的臉,手有些抖:“你沒事麽……你沒事,醒了就好,你掉下來,吓死我了。”
李琢蓁摁住他的手:“我沒事,你們怎麽樣?”
“我們回來了。”喻濯染俯身靠住他的臉,用嘴親了又親,再道,“阿昀和璇玑在下面吃飯。”
李琢蓁嗯聲,心思沉重道:“贏勾他……”
“蒼穹坍塌前他就跑了,也不知究竟在盤算什麽。”喻濯染又親了親他的手,将他抱在懷裏揉着,“你知道麽,你睡了五天,快吓死我了。”
李琢蓁有些詫異,他坐起來,見窗外的海景烈日,懵逼地眯眯眼睛:“為什麽睡這麽久?”印象裏也沒受多重的傷。
“你距離蒼穹最近,虛妄力全讓你一人受了,封固昀還說你肯定會沉睡個幾年。”喻濯染松了口氣,“我把你體內的壞東西都清了,你不必擔心。”
李琢蓁颔首:“我們還在雨潇嗎?”
喻濯染嗯聲:“如今最後一塊帛書在我們手裏,宗越府正在找人。”
李琢蓁後知後覺地重複他的話語:“在我們手裏。”
喻濯染忍俊不禁道:“完全忘了麽,這塊帛書可是你親自找來的,所以這回殿下的功勞最大。”
李琢蓁想起昏迷前被虛妄尖叫着哭喊着奮力撕扯他靈魂的記憶碎片,他擡手扶額,視線昏了片刻,頭有些疼:“我記起來了。”他又抓住他的手,“我餓了,今天唐玉做了什麽好吃的?”
喻濯染的神情閃爍,擡手摸了摸他腦袋:“我下樓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