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此地似乎沒有時辰這種說法,李琢蓁數不清呆了多長時間,大概是半日,又或許是一日,因為着實漫長,又仙霧飄渺,他沒按耐住,起身去尋找喻濯染,翻遍各個廂房,最終在某間僻靜房室的門前,找到喻濯染掉落的白玉戒。
他叩門兩聲,聽裏面沒有動靜,推門進去,經過墨竹屏風,內部是間卧房,長方窗格大開,細碎成影的陽光滲透進來,籠罩在床面被褥上,喻濯染平躺在床,只穿着身裏衣。
李琢蓁看了數秒挪開視線,轉到隔壁小房間,是間書室,書籍塞滿頂牆書櫃,外門大敞,能見到廊道外的光線透過紙格照射在地板,書案上堆滿着相同的畫像,他彎腰拾起來,見是一名面容和善的女子時,盯了半晌,放回桌上。
轉身卻見喻濯染站在門邊,散着墨發,神态慵懶。
李琢蓁張張嘴,卻轉身通過外門離開卧房,像是在逃,喻濯染卻上前擡臂抵住門框,将人堵在原地。
李琢蓁擡眼望他一眼:“濯染仙君可否放李某離開幻境?”
客套說辭叫喻濯染微微蹙眉,他沉吟幾秒:“自然會放你離開,不過如今天黑了,月亮也露了出來。”
李琢蓁不知所雲,瞥向外面,見原本明朗的天此時已烏漆麻黑:“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此地是隐仙境,我用那面山竹屏風做了傳送錨點。”喻濯染頓了頓,接着嘴角緩慢地彎起來,“別想打岔,你知道今夜會發生什麽,我也不會這麽放你走。”
李琢蓁淡淡道:“與你無關。”
喻濯染去夠他的肩膀,李琢蓁卻反手一掌朝他迎面劈來,勁風兇猛,喻濯染側身避開,輕易攬住李琢蓁的腰,卻遭對方擡腿踢腹,他擡手抵住腿部,李琢蓁絲毫不讓,迅速追擊,手刀斬向喻濯染的脖頸,喻濯染反倒不躲了,李琢蓁只能不甘停手,他瞪着他,什麽話也不想說。
喻濯染無奈舉手投降:“我認輸,我只是擔心咒痕,若被全子穆他們發現端倪,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琢蓁難以啓齒道:“總好過你。”
喻濯染自然曉得他是什麽意思,笑道:“這是羞啦?”
李琢蓁淡淡瞪了他:“是,我不像你這麽沒臉皮,不喜歡人,卻仍舊能死皮賴臉做出那種事,喻濯染,麻煩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沉默良久片刻,喻濯染坦然回答:“我也沒對任何人都是死皮賴臉,況且你是男的又怎麽了?”
李琢蓁愣怔呢喃:“……我是男的怎麽了?”無奈笑道,“也對,白夜先生手眼通天,心系百姓安危,确實不會計較我是男是女。”
喻濯染神色莫測道:“你是傻子麽,我也不是對誰都會輸送法力還附加親嘴的。”
李琢蓁抿抿嘴,望着他的眼:“那麽我再問你,喻先生此番被抓,若照往常,你定會向總督門讨說法,此番你卻自願被擒,想必與贏勾脫不了幹系,又或者,你是為了引出贏勾。”
喻濯染目光欣賞道:“這些事我自有安排。”
李琢蓁冷笑道:“好一個自有安排。喻先生給自己的這面棋局,可是個死局。”
“……”喻濯染沉默良久,陡然上前握住他的手,“蓁蓁。”
李琢蓁道:“你又想解釋什麽?”
“既是死局,我現在便要誠懇地和你說說心意。”喻濯染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我拉你進來本意就是為此,蓁蓁,我喜歡你。”
李琢蓁的眼眸顫了顫,卻只能盯着喻濯染:“你大可不必說這些轉移話題。”
喻濯染搖頭:“我承認,起初下山游歷時,确實對你無心,可後來真正相處過,發現你為人并非傳聞中那般冰冷,一年生離,舊事難忘,我一直牽挂着你,做夢也有你,我快瘋了一年。”
李琢蓁抿了抿嘴,沒吭聲。
喻濯染見他不信,索性雙臂抱緊了李琢蓁的身體,直接上去壓住對方的嘴巴。
李琢蓁渾身僵硬,被迫朝後抵住冰涼牆壁時,牙關已被喻濯染悄然撬開,開始逐漸侵占僅存的氧氣,這種關頭,喻濯染也不忘記幫他消解咒痕帶去的負面影響,兩人緊緊纏擁索吻,相互抱着從左滾到最右側的書架,導致書籍連番落地,最後走到隔壁卧房,兩人翻到床上,被褥落地,圓月下,喻濯染看着他微紅的臉,心生歡喜,又忍不住逗他三番。
因為喻濯染的幫忙,咒痕沒有再生,兩人化作青煙傳出屏風後,喻濯染又把門打開,握着李琢蓁的手光明正大地繞過總督門弟子。
那些弟子似乎當他們隐形人似的,沒有絲毫察覺。
封固昀睜眼,見李琢蓁已經不知何時坐在對面,左手正握着書卷。他遲疑片刻:“上帝,我們找你找半天,還以為你們倆跳車逃亡了,這麽晚回來,喻濯染和你說什麽了?”
李琢蓁淡淡道:“他讓我別管。”
“他會這麽講我一點都不意外。”封固昀思考道,“不過這半日,阿珍你究竟是如何躲過全子穆的視線?”視線再次意味深長地繞到李琢蓁身上。
“我們跳車了。”李琢蓁說得毫不猶豫。
封固昀汗顏道:“算了反正你倆的事我不想摻和。”
随後總督門弟子将他請進隔壁車廂,李琢蓁踏進去,只有全子穆一人坐在案前品茶,全子穆起身請坐,李琢蓁入座後:“不知子穆仙君找李某有何事?”
“事關鬼魃楚希,欲向李公子請教。”全子穆頓了頓,笑道,“當然,這也關乎總督門能否釋放喻仙人,香寧那裏幾次勸我三思後行,我答應下來,與幾位當事人詢問求證,如今就剩下你了。”
“子穆仙君盡管問。”
“初八那日帛書被盜,李公子與喻仙人可是一直在一起?”
李琢蓁搖頭:“初八上午還在,喻仙人晌午出遠門,傍晚歸來,身上帶傷,我問其緣由,喻仙人說他在暗角城附近碰見了鬼王贏勾。”
全子穆震了震:“那日鬼王贏勾也在?若是這樣确實不好調查。”
李琢蓁道:“雖然不知李某證詞是否管用,子穆仙君可是覺得喻仙人會偷盜帛書?”
全子穆有些難言:“我越是調查真相,真相越是陷進迷霧裏,如今前有贏勾,後有不崂山那種人窺着,着實不好下手,至于喻仙人,我也不知那些宗越長老會是如何定論。”
李琢蓁沒接話。
室內寂靜,車鳴一聲,全子穆方才說道:“其實全某還有一個猜想,李公子答不答,都沒關系。”
“子穆仙君請講。”
全子穆的身子慢慢往前挪動幾分,悄聲詢道:“不知閣下可是李朝的那位太子殿下?”
李琢蓁笑道:“子穆仙君為何有這種想法?”
“李公子不知,近日全某做夢,總會預見到些與現實相關的夢,我夢見過暗角城帛書被盜,隔日還真被盜走了,還有那位前朝太子,我夢見你被顏戈嘯用轉靈法挪走言靈,因此咒痕加身……那是預知夢,還是腦袋瞎做的,全某無解,所以特來向李公子求證真假。”全子穆無奈笑之。
李琢蓁搖頭:“仙君,其他李某不便建言,但李某并非那位太子殿下。”
第二日抵達封梁,徐香寧帶着璇玑他們幾人前往雲客棧安頓下來,如今雲客棧成了總督仙門的休息站點。
徐香寧還說:“喻先生被無辜關押确實令人生氣,但我相信長老們會還他清白,諸位仙人放心。”
孔訊卻帶着幾名跟班在他們面前張揚晃過,因帛書被截胡,心情不好,帶給銅山弟子的态度更加惡劣,居高臨下瞥了眼他們幾個,和旁邊的師弟說起閑話:“喻濯染那厮偷了帛書不說,還搞沒了楚希體內的鬼血,我看他八成是活不過今天,那些銅山弟子也是,還配住在這裏,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封固昀冷笑道:“孔訊仙君真是好大嗓門,說的風涼話連玉帝老兒都能聽了,也不擔心天打雷劈。”
孔訊轉身瞪他眼:“怎麽着,我說的就是你們這些喪門星,功夫沒幾個,還膽敢和我們搶生意,你們銅山當年确實是鎮鬼第一仙門不錯,不過也是托了白夜老先生的福,沒他,你還是個躲在牆角要飯的可憐乞丐!”
裴璇玑就要理論,李琢蓁攔住他,朝孔訊說道:“不崂山仙門近年于華夏各地鎮鬼,皇上也是因此授予不崂山護國仙臣之功,這點确實令人欽佩,不過李某聽說諸位也并非單純為了鎮鬼。”
“你又是幾個意思?”
“沒幾個意思。只是如今時局紛亂,鬼怪出世,更有山民目睹傳說裏的永生月人,孔家又對此獨愛,哦,甚至是魔怔的程度。”
孔訊的臉色變得越來越不好看:“簡直信口雌黃!你究竟是誰?!”
徐香寧攔住人,拱手笑道:“孔訊仙君,今日宗越家主請你入府詳談,快到時辰了,別耽誤正事。”
孔訊被堵得愣是沒發作,憋了良久後笑起來:“既然香寧仙子都這麽說了,孔某自然不會和他們那些粗人計較,香寧仙子,咱們一塊去宗越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