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很簡單。”李琢蓁料到他會有這種說辭,将青瓷琉璃茶杯慢慢挪到喻濯染面前,“先幫我倒杯水。”
喻濯染慢騰騰地咬牙笑道:“你還真喜歡得寸進尺。”
李琢蓁置若罔聞,想起什麽似的,裝模作樣提醒對方:“封師兄他們申時回來,也不知他們是否會路經此地。”
喻濯染的任務着重阻止雙方碰面,不能讓反派攪和主角團培養感情的好機緣,如此,他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喻濯染端壺給杯子蓄滿茶水,雙手恭敬地遞在李琢蓁面前:“太子殿下您請喝茶。”
知道喻濯染在純粹惡心自己,如今哪來那麽大頭銜當太子殿下,李琢蓁明面受了。他笑着端起茶杯抿了口,若有所思道:“還得麻煩喻二哥幫我尋一張好皮囊。”左手食指輕輕抵了抵自己臉頰,眼底含笑。
那聲喻二哥,喊得他心頭一陣瘙癢一陣疙瘩,他睨着李琢蓁片刻無言,沉魚捧着很多劍走進來,放在茶案上給他瞧瞧:“你究竟哪把劍來着?”
李琢蓁看了眼,不是生鏽就是斷了被蜘蛛當成老窩,說道:“喻先生大半年沒回封梁,是該清理清理庫存了。”
“我只是把劍藏在它們該待的地方。”喻濯染随手給自己倒了杯溫茶,聽窗外雨聲漸淅,說道,“況且誰喜歡整理藏品閣,藏品閣的字面意思就是讓它們永遠爛在裏面。”
不愧是喻濯染,連無頭道理都能一如既往說得狗屁不通。李琢蓁面無表情地稱贊道,“哪來的藏品閣,應該叫廢品閣。”
喻濯染仿佛背後受箭,他瞥眼李琢蓁,說道:“沉魚,我去找劍,麻煩你去前鋪找臉皮子。”起身走到沉魚身側偷偷地補充,“幫我在裏面找一個最難撕最難洗的臉皮!……但是要質量好不傷皮膚!”原路返回說了最後一句話。
沉魚有些無語地望着自家老板,雖然平日的作風也挺瘋魔。
暴雨初停,仍有些渺霧,有客光顧生意,沉魚正賣力講解玻璃櫃中的那幅秋水山海圖,喻濯染來到前鋪,見李琢蓁手裏端着錦盒,大概是他不知道用法,便打算待在原地等沉魚那邊結束了再詢問吧。
不過李琢蓁站的位置太過顯眼,人俊俏,身形高挑,惹得那兩位女客官偶爾望過來,交頭接耳,臉面逐漸染上紅暈。
喻濯染半推半拉将人帶離店鋪。
Advertisement
回到後院廳堂,喻濯染用溫水浸濕毛巾,在他臉上敷了片刻,随後動作仔細着将皮貼合臉面,雙方距離不過三寸,氣息輕輕地拂過皮膚,喻濯染見他閉眼的安靜模樣,眼睫濃密,嘴唇軟紅,皮膚也似乎細膩,一時走神,直到李琢蓁悄然睜眼:“睡着了?”
喻濯染連忙補全:“是啊,整日看着你這張臉真的很犯困。”結果貼的時候太着急,指頭差點戳瞎李琢蓁的眼睛。
李琢蓁擡手捂着左眼半天沒吭聲。
對面的喻濯染呃聲,猶猶豫豫地伸出手:“沒瞎吧?”
李琢蓁揉了揉眼睛緩解疼痛,片刻後擡眼看向對方,喻濯染被盯着表面冷靜,心裏其實慌得要死。
李琢蓁平淡說道:“我們以後不要說話比較妥當。”
“為什麽?”
“咱們說起話來,不是你發瘋就是我遭殃。”李琢蓁見天色已晚,起身整理衣袖,補充說道,“有句話你不是常說,距離産生美。但你放心,若無其室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他們。”
行至半路的喻濯染嘟囔道:“不說話正好,我還懶得理你。”
回到民宿,李琢蓁被同為住客的灰衣公子喊住,那位楊公子甚是熱情,拖住李琢蓁的雙手說道:“方才置辦了部分浦南茶葉,段公子與我都是愛好飲茶之人,便想着邀請段公子一起品茶。”
喻濯染站在他們跟前,用寬實身板硬擠開灰衣小哥,在李琢蓁旁邊入座,灰衣小哥懵逼片刻,笑道:“原來喻公子也回來了,一起一起!”
喻濯染瞥他眼:“眼瞎的早看見我了還裝模作樣。”
李琢蓁不着痕跡地笑了笑,舉杯飲茶。
半炷香後,封固昀他們拎着貨物趕回民宿,順路買了兩壇烈酒,四人合坐,開始暢快喝酒賞月,最後人都醉倒了,只有李琢蓁沒喝酒,他兀自喝完最後一口茶,起身上樓。
齊襄舊帝被斬首的那日宮變夜,是監察院胡院長與鐵騎蔡将軍率兵破門,命士兵下刀斬首,将皇帝頭顱懸挂城牆示衆。李琢蓁自問父皇未曾虧待那位胡院長,監察院的條律一向秉持清白明理的原則,可惜原則阻礙了胡丹繼而貪婪的步伐。
朝廷利弊無法輕易權衡輕重,父皇無法動他,全靠胡丹的父親胡老将軍曾為華夏國在邊疆披荊斬棘數十年,立下汗馬功勞,光憑這點,當時只能柔中智取胡家在朝政的地位。
現如今一無所有,倒沒了顧及,胡丹在這封梁城做起霸王城主,據說前日還當街強搶民女,作為惡貫滿盈,逐漸引起民憤。
李琢蓁自民宿二樓躍下,穩穩落在高牆上,他身側站着一個黑衣客,那人氣息平穩,黑布掩面,卻抵擋不住與生俱來的鷹銳冷傲之氣,從始至終跟随李琢蓁的這個暗衛,正是昔日送他去解樵銅山銀甲司将軍唐玉。
唐玉恭敬作揖:“公子,一切準備妥當。”
被舞女灌醉了的胡丹在彩繪金殿裏悠悠轉醒,發現周圍沒候着下人,漆黑幽暗,敞開的窗,大風吹起垂地的白色帷幔裏隐約印出一道黑影,胡丹大聲呵斥:“你們怎麽當差的火都沒有!”一簇箭矢穿破紗幔當場捅穿了胡丹的喉嚨,胡丹倒地捂着喉嚨啞聲叫喊,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他怒目圓瞪,見有人站在面前,雷光閃過,轟鳴一聲,胡丹吓得瞪大眼睛,發出沙啞尖叫:“你!是你!”
隔日便聽聞城主胡丹深夜遇刺的消息,不過沒死,人躺在寝室裏昏着哭爹喊娘,太醫還說你要是再喊嗓子真保不住了。
百姓聞此一事,毫無顧忌地冷嘲熱諷,說胡丹早晚遭報應,這下孽債果真自個尋上門了,如今都好奇究竟是誰敢刺殺新國朝臣,午後的談資越聊越起勁,導致傳到李琢蓁耳朵裏的時候,變成了前朝長公主冤魂不散,欲來索他胡丹的命。
下午宗越家主盛請,邀請封固昀和喻濯染二人前往宗越老宅會宴,李琢蓁去了怕會被有心人瞧出身份,便沒去,随口問起白夜先生的去向:“既是二位師兄赴宴,想必到現在還未聯系上白夜老先生吧?”
誰知喻濯染冷不丁橫話進來:“宗越家那等清靜嚴密之地,我怕太無聊了,帶上璇玑,咱們一起無聊,你說怎麽樣?”直接阻礙了封固昀的問話。
裴璇玑只能勉強應下。
封固昀回頭說他:“你簡直是無藥可救,你難道讓段師弟一個人留在這裏嗎?”
喻濯染呸聲:“是他說保持距離!是他說算了!算了的!”
封固昀嫌棄道:“小孩子嗎你!”
不過說實話,喻濯染那厮走了當真是耳根子清靜。
李琢蓁難得享受半日的安靜時光,獨自坐在茶館裏聽曲唱戲,雖然昨夜胡丹忍痛跪地求饒的場面仍有些礙他的眼……他原先的打算,就是饒了胡丹一命讓他求死不能。唐玉不解,但也沒有過多詢問,因為李琢蓁交代的其他任務,早早動身離了封梁。
前方戲臺已經換成了霸王別姬,茶客們看得津津有味,一曲過目,忍不住拍手叫好,李琢蓁起初拍了手,最後注意力卻逐漸被屋門外的翅白渡鴉引去了。
那只鳥從最開始便一直跟着,肯定是喻濯染那厮養的。
夜天了,三人未歸。
對案的楊公子說起今日的宗越老宅那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一改往日死氣沉沉,也不知請的都是哪些個名門望族。
李琢蓁說道:“可惜宗越家主真正想請的那位貴客,這次還是沒請到。”
楊公子不禁伸耳詢問:“是哪位貴客這麽有臉面,連宗越家主都請不動?”
李琢蓁道:“是那位隐世多年的白夜先生。”
“原來是這樣。”楊公子斟酌片刻,轉眼卻見到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似地猛然站起身,驚得連茶案杯盞散落一地,慌忙道,“想起還有要事,我們改日再聊,改日哈。”轉身就逃,背後卻襲來一條猛鞭子将人纏得死緊,導致楊公子吃痛倒地。
“楊崇,你敢跑一個試試!”說話的那位女子年歲大約十六,身着紅襦裙,翻花海雲髻襯得其面容精致,卻也傲然淩人,叫人生不出親近感,更不提她身後那群目光攝人的仙家侍衛。紅衣女子哼聲,說道,“把他綁回去。”
李琢蓁自然是看得津津有味,畢竟他也沒想到素日随便認識的這位灰衣小哥也會有人找麻煩,直到那位紅衣女子揚手指向他:“将對面看戲的也帶走。”
……看戲的招你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