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李琢蓁視若無睹:“我出去轉轉,一會兒回來。”白日的街道已恢複了尋常熱鬧,只有南門縣太爺府邸的那塊地,仍有平民百姓探頭探腦,路過的人都很好奇那位新帝長的什麽模樣,也是了,新帝自登基以來,從未高登城樓在百姓面前露過臉。齊襄新帝,也就是李琢蓁那位發動政變的下三濫朋友,如今就在這錦繡城裏快活。
李琢蓁在南門來回觀察,他聽縣太爺府邸的家丁說,那位大貴人在南小園散心。
南小園是人工建造的湖泊密林,專置在城內供達官貴人賞花賞月,李琢蓁溜進去後沒有發現人,樹影碎光折在石板路上,他在原地等了等,左手緊握着袖內短刀,不知在猶豫什麽。
李琢蓁察覺到身後氣息,警覺轉身卻被黑影整個覆蓋,他微微愣住,眼睛盯住那個人的臉,接着一陣恍惚,他仿佛看見死在淩霄殿裏的父皇和母後,還有被亂箭射死的二姐。
烈日竹蔭,連徐徐吹來的風都覺得異常冰冷,站他對面那個男人,羽冠豎發,紫金緞袍寬袖,披着件深黑外袍,綠葉滑過冰冷眉眼,氣質威嚴不驚,他是當今新帝顏戈嘯。
李琢蓁作揖,繞路準備離了,卻不妨被對方抓住手腕,李琢蓁側眸望向他,平靜道:“公子有事?”
顏戈嘯道:“你叫什麽?”
李琢蓁沒吭聲,暗袖裏的左手牢牢握住利刃,若不是三位談笑風生的悠閑詩人經過此道,怕早已刺中顏戈嘯的那顆心髒。
顏戈嘯的語氣仍舊沒什麽起伏:“啞巴?”
李琢蓁張張嘴,扯着嗓子沙啞說道:“這位兄臺真是冒失,向來逢人便如此粗魯麽?”
顏戈嘯竟扯出一個笑來,他身後的藍衣宦官靜步過來詢問意思:“若是中意,雜家定會安排好一切。”卻見顏戈嘯不耐煩地擡起左手,宦官識趣後退兩步,顏戈嘯道:“我只是覺得你很像一個故人。”
李琢蓁打定主意不給他面子:“既知失禮為何不松手,果然是被嬌生慣養慣了。”
宦官怒然大叱:“放肆!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何等尊重之人,竟如此口出狂言!”
顏戈嘯朝後涼涼地盯了眼,宦官被瞪得立馬噤聲屈身告退,李琢蓁垂眼盯着腕處那只有力的手,微微蹙眉,本想撒開,沒想到對方越握越緊了,他輕笑一聲,引來顏戈嘯的視線。
顏戈嘯說:“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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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琢蓁道:“這位兄臺,我聽見了你那位侍從說的話,你應該是個斷袖吧。抱歉,可惜段某不是。可否勞煩您松手,段某趕着回家幫我卧病在床的大哥換尿布。”
顏戈嘯就這麽看着他,忽然笑道:“你讓我想起我家小弟,我答應過他,會送他一個禮物,但他人不在這裏了。”
李琢蓁沒有回答,沉靜滑落的綠葉被一道走過來的人影幹擾,導致半空極速旋轉,喻濯染忽然出現在他身後,擡手抓住他衣領子,竟一把拖離了顏戈嘯的掌控,即使那種抓人手法與拎小雞十分相像。
最後喻濯染将手臂搭在他肩上:“這位公子,我是他大哥。前些時間這小子偶感高熱,腦袋都還沒緩回來,方才言語過激,抱歉,見諒。”李琢蓁擡頭望向陽光下彎着眼笑的喻濯染,倒也是第一次見他長了張好嘴巴,竟會幫他說話,稀奇。
顏戈嘯的暗衛前來附耳彙報,他颔首過後,視線轉過來,越過喻濯染,看了李琢蓁半會兒,道:“你卧病在床的大哥來了,不妨尋個無人地幫他換尿布。”
回客棧的路途,喻濯染确定沒有暗衛跟蹤,視線瞥到他臉上:“給換尿布是什麽意思?”
李琢蓁被這句問話搞得腦袋糊了一會兒,扯開話題:“你不是應該和顧陳陸他們回山嗎?”
“回山沒意思,和你們去趟封梁也不錯。”
“你倒是不擔心段師父責備?”
“他本來單拿我沒辦法。”
“我見段師傅常以喻先生的話首作表率,不知道的人都以為,喻先生才是道觀最尊敬的老人呢。”李琢蓁說得雲淡風輕,視線看着路過的小吃攤,就沒回到旁邊的正主身上。
喻濯染倒想說他幾句話,想想還是憋了口氣在肚子裏:“我只是就事論事,幾次給段師父提點建議而已,畢竟師父本就豁達一人,思想清明,如今這種苛刻焦躁性子,還不是被他們那些貪玩弟子逼出來的。”
李琢蓁幫他糾正:“被我們這些貪玩弟子。”
這段對話開始得異常倉促,導致喻濯染差點忘了剛開始的重要問題,他買了串糖葫蘆、幹肉點心和一包錦繡茶葉,将銅錢遞給小販,轉身見李琢蓁停在路邊等,喻濯染拎着東西越過街道,兩人并肩走,安靜良久,喻濯染道:“難不成我就是你口中那位卧病在床需要你趕着回家換尿布的大哥?”
李琢蓁平靜說道:“是你非往坑裏跳。”
喻濯染倒也不惱:“你倒冷靜,仇敵在面前,眼睛眨也不眨,左手這不是又給氣得劃出血了?”
李琢蓁總算舍得将視線瞥到他那張臉上:“……你今天是不是很閑?”
“倒也不是,就是忽然看你順眼了。”
李琢蓁聽得背脊莫名發涼,他依舊面不改色往前走,心想喻濯染有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他昨晚翻閱白面書,偶然發現能看見日常生活的字句描述,可惜主線及其他部分支線的章節段落仍舊模糊不清,但這并不妨礙調查齊襄宮變那些罪魁禍首究竟是幾個養肥了膽的賊人,因為李琢蓁本人所在的故事線,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分支,顏戈嘯發動政變當日,所有當首的可都在現場。
他在此不得不感謝那位寫劇本的文人,雖然李氏皇族一夜被滅,寫得很倉促就是了。
啓程前,李琢蓁喝完涼茶,站起來整理衣袖,客棧老板來到他面前熱切詢問客棧住宿感想如何。
李琢蓁道:“床榻軟硬适中,茶香酒烈。”
老板上前遞給他已打包好的兩包糕點:“本店額外贈送,幾位客官一路平安。”
封固昀正在說住縣太爺府邸的那位貴人趕路去了塞外邊疆這件事,李琢蓁已抽出疊在糕點袋最內層的密紙,順手塞進兜裏,再遞給一旁的封固昀:“老板送的,可以給喻濯染嘗嘗。”
封固昀被順利岔開話題:“喻濯染沒來啊。”
李琢蓁道:“如果喻濯染跟來了,封師兄打算怎麽處置?”
封固昀道:“那厮平日裏就沒将長輩放在眼裏,不過他對你上心,若來了,多個人照顧,倒也挺好。”
“封師兄這又是說的什麽話。”李琢蓁也忍不住說他一句,調整姿勢目視前方,淡淡回答,“封師兄,為什麽讓我陪你一起去封梁?”
“喻濯染那厮前段時間整你,你看他也甚是鬧心,便想讓你清靜清靜,我也正好清靜清——”話說一半,喻濯染那厮光明正大駕馬經過:“喲呼諸位,好巧!”
李琢蓁目視前方:“清靜不了。”
封固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