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未時,喻濯染瞧見督門子弟策馬離行。渡鴉落在沾雨帶葉的陳舊欄杆處,他收回目光,握着酒壇給嘴裏灌了口:“怎麽樣?”
“此次主線任務劇情完成度百分之八十,恭喜喻先生,距離您期待的方向又更進一步。”
“八十?”他大概也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喻濯染嗤笑聲,将酒壇置在桌案上,微蹙着眉,“那厮三番五次地和裴璇玑套話搞關系,如今他倆的兄弟感情比封固昀還深了。”
“事情有點棘手。”
“你也知道棘手?”
“封固昀原屬于主角團,目前情況若持續發展,主角團可能會換成李琢蓁也說不準。”
“呃,你說過李琢蓁是個小反派吧?”
“喻先生的短暫失憶症竟然好了!”
喻濯染翻翻白眼:“一個破系統。”
“李琢蓁确實屬于反派團,請勿讓裴璇玑與李琢蓁走得太近,否則出現劇本失誤,喻先生可能會錯失想要找的那個人。”
“人家都稱兄道弟了我能有什麽辦法?”
“系統會提供解決方案,喻先生稍待幾日,這段時間請與李琢蓁友善相處。”
“喻先生是在和誰說話?”後方傳來一陣平淡問候。
喻濯染捏住窄瓶口,側頭看見來者,平靜說道:“我能和誰說話,自言自語呗。”
李琢蓁看見那只渡鴉嘎嘎兩聲後展翅飛離,于是不動聲色地坐在對面,擡眸見喻濯染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笑道:“起初錯覺,還以為你在和那只烏鴉說話,哦,說起來那只翅邊翻白的烏鴉,我在山裏見過,在張府也見過。”他給自己倒了杯溫茶水,思量道,“兩回你都在場。自言自語嗎……難道喻先生得了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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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疾,顧名思義,精神病,人格分裂。
“……”
喻濯染眼角微抽,手抓瓶頸給自己穩穩倒杯烈酒,轉而低聲笑道:“街口熱鬧,怎麽不和他們一塊出去逛逛,封固昀可是說了明日下午就得回山。”
“我本就不便出現在人海場所。說起來,貫愛熱鬧的喻先生怎不出去瞧瞧,反在這裏落寞喝酒,和一只鳥自言自語。”
“銅山求學一年,甚是念家,離山前便已向段飛遙家主請假,等過解決錦繡城這樁案子,原本決定暫時離觀的。”
“喻先生道法精湛,學藝一年,卻能遠勝于我們這些入門弟子,能力實在優秀,此番獨返家鄉,望喻先生一路平安順遂。”
“你倒是直接忽略了我最後那句話。”他對上李琢蓁探究的眼,淡淡笑道,“我原本是那麽打算的,可方才聽你那句誇贊,我十分高興,覺得能與你繼續愉快地相處,所以我決定将返鄉計劃稍微往後延遲段時間。”
李琢蓁垂眼将喝盡了的茶盞置于桌面,淡淡回答:“真的是這樣嗎?”
大黑的警告,喻濯染只能将那些欲對李琢蓁行使踢踹打罵的想法抛卻腦後,皮笑肉不笑道:“哪能有假話,往日種種是我抱歉,況且經過張府園那樁事,咱倆也有了過命的師兄弟情誼。如今我給段師弟倒杯酒,咱們既往不咎,和平相處如何?”
李琢蓁不動聲色盯着他良久,轉而輕輕笑一聲:“喻先生此言差矣,我們一直都在和平相處。”
喻濯染見他确實不好糊弄,伸手親自給對方倒杯烈酒:“老板新進的女兒紅,在這裏稀少得很,喝一杯嘗嘗。”将杯子遞在他面前。
李琢蓁倒是沒有拒絕,伸手,指腹卻意外觸碰到了喻濯染炙熱粗糙的手背,他頓了頓,握住茶盞,一飲而盡,喻濯染立馬稱贊好酒量,接連又給他倒了三杯,窗外黑幕一道橘紅煙火升天照耀,炸裂光芒将兩人的側臉印得萬分通明,喻濯染問他:“是不是你放了鬼新郎?”李琢蓁深邃的眼盯着他,并未回答,崔小師弟正巧上來,牽住他們往樓下拽:“西街口好生熱鬧,兩位師兄快随我去看看!”
錦繡城雖然是小地方,吃的倒是挺多,崔小師弟前後左右不知被師兄弟投喂了多少食物,導致胃部鼓脹,開時消化不良了,李琢蓁便和他去江邊散步消食,封固昀也跟着。
月色照長江,客船過高橋,小師弟走累了便坐在平草處休息,轉頭卻只見到封固昀:“段師兄呢?”
封固昀朝前指指街邊的那棵大樹:“有些頭暈,正坐着。”
“好端端的,段師兄怎會頭暈,他根本沒吃多少,難道是方才喻師兄倒給他的那杯酒有問題!”崔小師弟純情,至今還在懷疑喻濯染會真的對段師兄下毒。
封固昀幹笑兩聲:“都是同門師兄弟,總不可能下毒吧。”
兩人與李琢蓁彙合,李琢蓁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被下毒了。”
封固昀緊張道:“你感覺怎麽樣?得趕緊幫你把毒逼出來!”
崔小師弟驚恐地捂住雙眼。
李琢蓁卻笑道:“抱歉,我只是不擅長喝酒。”
崔小師弟正經說道:“喻師兄這樣灌你,真是太沒有長輩作為了。”
李琢蓁算算時間,覺得前朝覆滅沒有很久,他家人的酒量一直很好,不過論起酒量,自己怕是得排在末位,可惜如今這麽大,還是沒能像父皇那般酒量肚大直線穩走。他只能說:“是我酒量小。喻師兄別有用心,在鍛煉我的酒量吧。”
封固昀笑道:“他能有什麽好心?平日怼你怼得那麽起勁。”
“你們背着我說什麽小人言?”喻濯染的聲音來自他們身後。
崔小師弟被吓得原地連連打嗝,封固昀只能當爹當媽地給他拍拍背脊:“你說說你,好端端的站後面,吓到小師弟了。”
喻濯染瞥他眼,看見李琢蓁正要跨街行到對面,伸手一把抓住後領将人迅速提回原地,同時,馬車呼嘯而過。喻濯染低聲說他:“你平常走路都閉着眼嗎?”卻見他雙頰微紅,眼神飄忽,想起方才給他倒的幾杯女兒紅,呃聲,“他難不成酒量真的很差?”
崔小師弟道:“對啊,嗝,以後別給段師兄,嗝,灌酒了,嗝。”
喻濯染:“……”
城門口一衆快馬加鞭駛過,兩列鐵甲士兵将中央道路盡數清空,一時間吵嚷喧嚣,百姓都說是齊襄城裏來了大官人微服私訪。李琢蓁望去,眼瞳猛然緊縮,僵在原地,就連近在眼前的士兵都未曾察覺。
士兵還沒見過誰這麽不要命的居然擋路,喂聲:“你知道前面是誰嗎,還不離主路遠點!不要命了!”
他被喻濯染扯離幾步,喻濯染朝士兵客套致歉:“我弟這裏有點問題,官爺莫要動怒,我們這就離遠點。”李琢蓁已經清醒了,他伸手慢慢抓住了喻濯染腰際的那把劍柄,手腕卻被對方悄然握住,腰際同時倏然一緊,接着是整個人被他攬進懷裏,臉貼着胸膛,差點沒喘過氣來,下意識掙紮,豈料喻濯染另只手掌也同時按住了他背脊,士兵還在那裏發牢騷,他抱着人走遠幾步,直到站在柳樹底下,前方擁堵的人流掩蓋浩蕩馬匹,喻濯染說道:“我罵你腦子不好那是在救你,你還想拿劍刺我是吧,今天你如果惹了他們,我們肯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李琢蓁平靜道:“我沒想刺你。”
喻濯染松開他,見李琢蓁如此,手刀敲他腦袋:“我當然知道你想刺的不是我。”
李琢蓁卻看着別處,平淡回答:“多謝,我先回了。”
深夜子時,烏鴉将系統給出的提案認真仔細地和喻濯染解釋一遍,喻濯染當時都覺得自己幻聽,掏掏耳朵讓對方再說一遍:“你說什麽?”
大黑說:“經過系統一千三百次的數值化預測,得出的可靠方案,是由喻先生攻略齊襄前朝太子李琢蓁。”
喻濯染好聲好氣道:“你讓我去攻略那個被我怼被我扼脖子已經把我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男人?”
烏鴉說:“請別性別歧視。”
喻濯染平靜豎中指。
大黑又說:“我看你挺會撩那位前太子的。”
喻濯染伸手就要去逮那只臭鳥,渡鴉機靈地跳到窗外,離開前還不忘重新發布任務:“目前喻先生不占主線劇情,請你與前太子好好相處,模式最好是日久生情。”一個茶盞子砸過來,大黑嘎嘎兩聲,幸災樂禍地飛走了。
次日清晨封固昀接到師父來信,說是要他去封梁采購,當長長的物品清單自手裏滾落至門口,崔小師弟就覺得事情不簡單,當即嫌棄地呃聲:“師父他老人家真是喜歡囤東西,每次下山都得讓我們去封梁走一遭。”
封固昀收好清單:“你與顧陳陸他們先行回山,封梁去兩個人就行。”
就這樣,滿不情願的崔小師弟被顧陳陸他們五花大綁回了銅山仙門,客棧裏只剩封固昀和李琢蓁面對面吃茶,同時,裴璇玑背着行囊下樓來:“方聽陳陸說你們也要去封梁,我正好也要去,咱們一起吧,哎段珍你怎麽一臉愁苦?”
封固昀幸然應允,李琢蓁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本想回山休養,此番是被封師兄強拉來的。”
封固昀差點飙淚:“怎麽能說強拉,阿珍啊,你這麽說我好傷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