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1章
周四時林樾也開啓了開學報名然後住校的日子,時國安和時櫻時珩也把中都各個景點兒逛的差不多了。三人在家修整了一天,轉眼就到了周末。
已經和苗秀秀說好,這周末就去鋼廠那裏看時國梁。趁着天氣好,時國安又把給時國梁帶來的被褥和做的棉衣鞋子之類的全都在院子裏攤開曬了曬。
等苗秀秀回來,一家四口就出發去了鋼廠。本來林鶴軒囑咐過他們,真是去哪裏,就提前給他說,到時候他負責找車子。時國安雖然當時點頭答應了,卻從沒有打過這樣的電話——
林大哥幫他已經夠多了,時國安怎麽好意思一直麻煩人。
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早幾天時國安就跟人打聽了去鋼廠的路線,在距離四合院不遠的站牌那裏乘坐101公交車,走兩站路後再轉車,總共換乘四次,就可以到鋼廠了。
“咱們今兒個過去,怕是國梁會吓一跳。”苗秀秀邊幫着把要帶去的東西疊好邊道。
“不會,”要見到快一年沒見的兄弟了,時國安心情也是好得很,“我昨兒個給國梁打電話,說了咱們會去看他的事。”
接到電話的時國梁直接懵了,開心的模樣,真是隔着電話都能感覺到。
“我估計那小子,夜裏八成要睡不着了。”
別看時國梁人高馬大的,卻最是個戀家的,剛來鋼廠那會兒,一米八的漢子每次往家打個電話還會掉眼淚。
時國安這次過來,特意帶着一家人去城裏拍了張全家福——
當然,全家福裏是沒有時國梁的。就是為了讓他想家的時候拿出來看看。
夫妻倆這邊小聲說着家長裏短的話,那邊時櫻和時珩也都起來了——
除了那句“給你”之外,時珩并沒有再說過其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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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饒是如此,全家人依舊開心的不得了。尤其時櫻,簡直愛上了數錢這件事,每次數完後,還會頂着時珩一開始懵懂到現在已經有了點無奈的眼神,一次次把紅包塞給時珩,就為了聽他那句“給你”。
殊不知就是這個動作太過頻繁,最後竟然讓時珩養成了做事時,對于獎金什麽的,一定會讓旁人包成紅包,然後巴巴的捧到時櫻面前的龜毛習慣。
“……應該再走不遠就到鋼廠了,”時國安從車上下來,攤開手裏林樾給他畫的路線圖仔細辨認着。
“那邊應該就是。”苗秀秀忽然道。
卻是那邊路口處,漸漸多了騎自行車的人,雖然看不清臉,卻能瞧清楚他們身上穿着和時國梁寄過去的相片上一樣的藍色工裝。
“咱們趕緊過去,正好讓國梁趁熱吃。”來之前時國安特意做了時國梁愛吃的紅燒肉,還熬了玉米碴子麥片粥,又有親手包的包子,裝得那叫一個滿滿當當。
“好。”時國安邊把肩上扛着的包裹緊了緊邊囑咐苗秀秀,“聽說他們鋼廠有好幾萬人呢,這會兒正是下班的時候,你看好倆孩子就成,其他交給我。”
時櫻一旁聽着也是哭笑不得——
無論是時珩,還是她,真的都不是小嬰兒了,結果每次只要到人多的地方,爸爸鐵定還會囑咐一遍媽媽,讓她看好自己和哥哥。
正想着呢,苗秀秀已經拉住了她的手,又囑咐她牽緊時珩的:
“……就跟在媽媽後面,瞧着點兒路,別被自行車撞了……”
于是乎,去往鋼廠的這點兒路上,走在最前面扛着行李的時國安,手拉手小雞仔似的被護在後面的苗秀秀以及時櫻時珩,再次成了人群中的焦點——
本來倆孩子顏值夠高,已經足夠吸引人視線了。再加上現在這造型,想要不讓人看都難。
“哎呦,你瞧那家人的模樣,”劉敏正好也在下班的人流中,毫不意外的和其他人一樣看到了這一幕,頓時就有些好笑,“這怎麽瞧着就和沒進過城的鄉下人似的?”
“說不定是有啥貴重東西?”和她一起的女工卻有不同意見,“你瞧見那女的穿的棉衣沒有,四角樓那兒就有賣,一件就得三四十呢!”
這麽貴的衣服,農村人可不會舍得買。
“哎呦,這麽貴啊!都趕上我一個月的工資了!”劉敏聽得直咋舌——
把一個月的工資全穿在身上,她可舍不得。
“不止呢,”那女工明顯是個懂行的,又盯上了苗秀秀穿的鞋子,“那雙鞋子也不會便宜了,前幾天你沒瞧見咱們廠的李主任穿了一雙,說是買下來,兩張大團結都不夠!”
這麽嘀嘀咕咕的對着苗秀秀評頭論足,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那個看做事就和農村人,但穿着打扮卻無比搶眼的女人,從頭到腳的行頭至少得七十塊錢。
“你說同樣是女人,人家咋就這麽命好呢?咱們掙得那點兒工資要顧着家顧着孩子花用,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那真是一分錢都不敢浪費……結果人家随随便便就能穿身上……”女工說着,難掩眼睛中的羨慕,說道一半又想起什麽,“不過我穿不起,劉敏你還是穿得起的。”
雖然劉敏嫁的苗文成也是他們鋼廠的,可耐不住人家家裏老人工資高啊。
公婆雖然已經退休了,可一個退休前是工程師,另一個則是婦聯的,退休工資不是一般的高。聽說劉敏和苗文成掙的工資都不用往家裏交,平常日常花銷還有老兩口貼補,日子過得滋潤着呢。
不想她不提這事還好,這麽一說起苗家老兩口的退休工資,劉敏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別說了,你不知道這幾天,我都要氣死了。”
“你有什麽可氣的?又有人幫着照顧孩子,還有人給買各種吃的用的,這麽好的日子,你還生氣……啊,我知道了,又是和你那個農村的小姑有關?”
兩人關系好,劉敏有什麽事也不瞞着她。這幾天可不是鎮日裏念叨農村那個“沒出息的小姑子”的事兒。
“不是說還沒有回來嗎?”
“是沒有回來,”劉敏臉上滿是諷刺,“可就是因為露個面又一直不肯回家,家裏那倆老的簡直都快瘋了,尤其是我那婆婆……”
從聽說小姑子要回來了,老兩口每天起來都會跑去大門口等着,偏偏那個小姑子其他方面不行,吊人胃口這邊倒是拿捏的挺到位,就是不露面——
一家人都清楚,廖姨肯定不會撒謊的。趙興蘭焦慮之下,還特意又跑去找了李紹振問了一遍。
結果苗秀秀就是一直不出現。
“是不是你那小姑子其實并沒有想着回來啊?”女工提出了另一個看法。
“怎麽可能!”劉敏想也不想就給否定了,“在農村這麽多年,她除了種地還會什麽?會拖家帶口的這麽回來,不就是嫌農村太苦,活不下去了,才會這麽灰溜溜的回來,想着靠娘家拉拔一把呢?而且還帶着男人和孩子一起回來,要不是想着把戶口落過來,我就跟你姓!”
這兩天因為家裏氣氛太過凝滞,劉敏心情不好之下,不時就會回娘家去。也把這件事跟娘家媽說了。他們家老太太也是個人精,當時就一拍大腿,跟劉敏說,真等這小姑子進家了,可也得小心着點兒——
雖然還沒有見面,已經能看出來她那小姑子,心眼多得和篩子似的。這不明擺着呢,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呢。
“……本來這麽多年了,說不定老爺子老太太被傷透了心,對她也就淡了些,可她突然這麽一露面,還穿的破破爛爛跟叫花子似的,故意和韓姨還有李紹振他們撞上——你不知道,我們小區的韓姨最是熱心……”
“韓姨這麽回來一說,又不住的說他們一家有多慘,我公公婆婆的愧疚可不是一下子被勾起來了?然後他們再在外面住幾天,等時間到了,再被我公公婆婆找到,然後把他們請回家……”
事實上眼下還真和劉家老太太猜測的那樣。曾經覺得家醜不可外揚,苗慶國和趙興蘭根本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小女兒的事。
再看看現在,趙興蘭簡直把每一個認識的人都拜托了,請他們瞧見苗秀秀的話,千萬讓她趕緊回家,至不濟,也把地址給要回來。
看老太太那魔怔的模樣,就差跑出去貼尋人啓事了。
公公苗慶國不但不阻止,也跟着悄悄拜托相熟的人了。
“……我媽的意思,這一切極有可能是我小姑子那個農村男人玩的心眼兒……”
雖然還沒見到小姑子和她男人什麽樣,劉敏對那兩口子的厭惡已經到了極點。
說着哼了一聲:
“我可不是他們爹媽,沒道理都嫁人的小姑子,還要回娘家巴着兄嫂過活的,想跟我玩心眼子,早着呢。”
“那你還氣個啥?而且你是他們嫂子,還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到時候一切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知道什麽啊!”話趕話說道這兒,劉敏便也沒瞞着,“你不知道我婆婆昨兒個做了一件什麽事,她竟然當着全家人的面,說讓我們以後交生活費!”
趙興蘭一開口,劉敏就知道,這老太太是打定主意要把錢給小女兒留着了。
現在是讓交生活費,等那小姑子回來了,還不得把退休工資都貼補了小姑子一家?
“平常倒是裝的多好似的,關鍵時刻就看出來了,她才不會心疼文成這個繼子,還是和她有血緣的小閨女親……”
聽她這麽說,女工就不說話了——
疼自己生的孩子,這倒是人之常情啊。
便轉了話題:
“說起來你那小姑子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當初怎麽就會一根筋,非得找個農村的?聽說還偏遠的很,不是一般的窮……”
“可不是嗎,”劉敏語氣不屑之餘還有些惋惜,“聽我婆婆的意思,我這個小姑子,比苗潔長得還漂亮呢……”
要是肯留在中都,說不定就可以找個比苗潔還要有出息的婆家,結果腦子就和被驢踢了似的,非得嫁到農村去。現在自食苦果了,又想着回來啃娘家了。這樣不争氣的,叫劉敏說,就得讓她吃足苦頭才好。至于說想要再回來這個家,那也是別想了。
“……她自己拎不清,現在過成這樣,不也是該得的嗎?結果倒好,卻反而成了我們欠她的似的!”
苗潔在婆家不常回來,他們兩口子卻是得天天瞧見這糟心的一幕。更甚者苗文成也不知道咋回事,竟然也站在了他爸媽那邊,明明苗秀秀影都沒露一個呢,就緊着催她把房間給騰出來。回回都得把劉敏給氣哭。
好在有苗老太太鬧騰着,不然房子說不定真給騰空了。
“哎,你瞧那不是文成嗎,他咋又拐回去了?”兩人說話時,女工不經意間扭頭,正瞧見推着自行車往外走的苗文成對着那奇形怪狀的一家人看了片刻,忽然不往前走,還跟着調轉車頭了。
“誰知道,不管他,我們倆一起走。”劉敏撇了撇嘴——
這幾天看苗文成不順眼,劉敏可不是正和男人冷戰着呢。自然不會和往常似的等他過來一起回家。
兩人頭也不回的騎車走了,自然不會注意到,苗文成并沒有回廠子,而是推着車子不遠不近的跟在時國安一家背後。
時國安一家這會兒已經到了廠子大門口,還沒站穩呢,時國梁就一路小跑的從裏面沖了出來,瞧見站在大門一側的時國安一家人,時國梁激動的好險沒哭出來:
“大哥,大嫂……”
“珩寶,櫻寶……”
“三叔……”時櫻也開心的不得了——
她可是太喜歡三叔了。別看三叔不愛說話,卻最是個有耐心又心軟疼人的。
當初她剛進這個家時,除了爸媽幾乎不合眼的在屋裏守着,三叔也總會搬着個小板凳蹲在房門外。
一開始時櫻還奇怪,院子那麽大,三叔幹啥門神似的就坐在他們房門外面。
後來才想明白,分明也是擔心她再被人偷走了。
一直到後來牛二柱兩口子锒铛入獄,時國梁才停止了他單方面的守護。
平常生活裏,對幾個孩子更是稱得上溺愛——
家裏孩子多,不拘那個孩子想要騎大馬,三叔都是一點兒不猶豫的就趴下來……
“櫻櫻。”時國梁想要探手去揉時櫻的頭發,卻發現小侄女都長這麽高了,頭發也梳的好看,趕緊停住手,心裏的難過也是止也止不住——
他都沒瞧見,櫻寶和珩寶都長得這麽高了。
下一刻,帶着繭子的手就被時櫻抓住,還放到自己頭上,善解人意道:
“想揉三叔你就揉吧,亂了也沒事兒,我媽會給我梳更漂亮的頭發……”
紮不同花樣的發型上,時櫻自然比苗秀秀還要得心應手。就是只要苗秀秀在家,最喜歡的就是給她編頭發,時櫻也就樂得做個甩手掌櫃,只負責臭美就完事兒了。
時珩卻明顯有不同意見,猶豫了會兒,悄悄伸手,抓住時國梁放在時櫻頭上的大手,一點點挪開。
“哎呦,”本就被時櫻給逗笑了的時國梁簡直大驚失色,瞧瞧握着自己的時珩的手,根本連動都不敢動了,“大哥,大嫂,你們快看,珩寶……”
珩寶竟然主動抓他的手了,雖然是不想他弄亂櫻寶的頭發,時國梁卻依舊激動極了。
“看到了,我們看到了……”時國安心情也是激動的很,甚至盤算着,不然他待會兒也摸摸女兒的小辮子,那是不是說兒子也會和他握手了?
卻到底否決了這個念頭——
那是他最寶貝的閨女,就是一根頭發絲他也不舍得動的。
“別站着了,咱們找個地方坐下說話,國梁還沒吃飯吧?正好趁熱把你哥一大早就開始給你做的紅燒肉給吃了……”
“嗯。”時國梁這會兒也發現了,周圍不停有人看過來,忙不住點頭,跑去跟值班的門衛說了一聲後,随即領着時國安一家人就往裏走,“大哥你們也沒吃飯吧?我再去食堂打點兒飯菜……”
“你就別忙了,我們來的時候都吃過了……”時國安依舊提着行李,只把飯盒交給時國梁。
兄弟倆正說着話時,後面卻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一個男人就擋在了苗秀秀的面前:
“秀秀……”
時國安和時國梁同時站住腳,就是苗秀秀也愣了一下,等瞧清楚擋在前面的苗文成時,說不驚訝是假的,神情先是有些複雜,又很快恢複了冷淡:
“嗯……”
又看了看苗文成身上和時國梁一樣的工裝:
“你也在這裏上班?”
苗文成激動的神情就消去了些。他本身和苗慶國的性子挺像的,都不是那種話多的,察覺到苗秀秀的疏離,就有些無措:
“嗯……之前不上學了,爸媽他們就幫我找了這裏的工作……既然回來了,就別在外面湊合了,那個,就回家去住吧。”
雖然知道旁邊身材高大的男人應該就是苗秀秀男人了,苗文成卻是完全沒有做好和對方相認的準備,視線徑直從時國安身上掠過,對時國安想要和他打招呼的神情也是視若無睹,倒是多看了時櫻和時珩好幾眼:
“這是你孩子?”
“嗯。”苗秀秀再次點頭,臉色卻是更不好——
都這麽多年了,苗家人對丈夫還是一樣的态度。明明男人就那麽顯眼的在這兒站着呢,還第一時間就對苗文成展露出笑意,結果這個所謂的大哥竟然依舊能裝作看不見。
苗秀秀甚至能想象得到,真是他們一家人回娘家,時國安要面對怎樣的挑剔和冷嘲熱諷。
如果是年輕的時候,面對娘家人的刻意刁難,苗秀秀還會因為夾在中間而左右為難,這會兒卻是完全不會——
對于她來說,這麽多年的相濡以沫禍福與共,時國安早和兩個孩子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當下不但沒有讓孩子喊“舅舅”的意思,還很是兇的瞪了準備開口寒暄的時國安一眼,威脅的樣子不言而喻——
閉嘴,不許開口。
陌生的大舅哥和親愛的媳婦兒之間,時國安毫無心理負擔的選擇了親愛的。
那邊苗秀秀卻沒有回應苗文成的邀請,而是繃着臉道:
“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忙着呢,我們也有事,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說着就從苗文成旁邊繞了過去。
苗文成明顯越發困窘——
母親去世那會兒他還小,對趙興蘭自然也不會有什麽抵觸之意。就是家裏老太太老擔心繼母虐待他,一直不肯讓他跟苗慶國和趙興蘭生活,而是始終帶在身邊。
一直到精力不濟了才帶着他過來和苗慶國一家生活在一起。那會兒苗潔已經長成了少女,苗秀秀也已經七八歲的樣子了。
相較于對他不加理睬的苗潔,小妹妹苗秀秀無疑友好的多。會讨好的沖他叫“哥哥”,也會在他想要買文具卻找不到買的地方時,丢下一塊兒玩的小朋友,倒騰着小腿陪他過去。
苗文成承認,那會兒他其實對家裏每一個人都不喜歡——
奶奶總愛說,她才是這世上最疼他的人。後媽就沒有好東西,那兩個丫頭片子也都是來和他搶家産的……
也因此,即便有着共同的父親,他依舊對苗秀秀防備的很,也不願意接受苗秀秀釋放出來的善意。
對每回總是小狗似的巴巴圍着他轉的苗秀秀,也都是冷淡居多。可這個小妹妹卻好像天生對別人好惡的感知要遲鈍些,即便他擺出了敬而遠之的姿态,依舊會在見到他後,第一時間露出燦爛的笑臉。
甚至偶爾苗文成還聽到苗秀秀會跟小夥伴們炫耀,說是她有個世界上最好的哥哥,還說哥哥還會給她雞蛋吃——
這樣的事兒,苗文成确實做過,不過并不是苗秀秀以為的疼她這個妹妹,而是老太太給他做的好吃的太多了,又不想便宜兩個孫女,就總拉着他在廚房裏吃獨食。
那個雞蛋就是在他已經吃得太飽實在吃不下的情形下,才會随手丢給了從外面進來的苗秀秀。
明明不過那麽一次罷了,結果小妹竟然記了那麽久。
結果也不知道是他性子太悶了,還是女孩子長大了就開始有自己的小世界,他終究沒能成為和小妹妹親密無間的哥哥,随着年齡的長大,兩人反而漸行漸遠,一直到苗秀秀一個人背着行囊出發去鄉下那會兒,苗文成才恍然覺得,小妹妹好像太瘦了,更甚者,也好久好久沒笑過,沒有軟着眉眼喊他大哥了。
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就狠狠的痛了一下,甚至後悔,不該同意父母的意見,讓臉上還帶着稚嫩的小妹獨自一人去那麽遙遠而陌生的鄉下。
他當時還特意跑去找了苗潔,說不然就去跟父母說,讓秀秀回來,別去了。
苗潔當時眼睛也是紅的,卻是惡狠狠的瞪着他,就像他才是哪個罪魁禍首似的。
苗潔毫不客氣的罵他,說他假惺惺的樣子讓人惡心,還說他就是故意的,要是不想讓秀秀去,早幹嘛了?現在人都要上車了,也走完所有程序了,竟然又說反悔,他能不這麽幼稚好嗎。
苗文成承認,他很多時候做事确實拖泥帶水,他不如苗潔有想法、做事果敢,也不如小妹妹聰慧善良,可他也沒有苗潔說的那樣惡毒……
這麽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忘記苗秀秀離開時可憐而又柔弱的背影,想到這個小妹妹,依舊會難過。
就只是,他依舊是窩囊的,并沒有像曾經想象的那樣,長成一棵樹,護住身邊所有的人,甚至,時至今日,即便他想表達對苗秀秀的歉意,自己依舊沒有能力做出什麽實際行動,而只能是督促着劉敏,把給苗秀秀的那間房騰出來罷了……
這會兒被苗秀秀拒絕,苗文成依舊是無力的。好在他現在已經是個成年男人了,比起當初苗秀秀離開時那個軟弱無能的少年人,總算是多了點兒擔當,到底沒有因為苗秀秀這句話,就真的選擇掉頭離開,而是小心翼翼的又跟了上去:
“秀秀,別和家裏犟着了,你回來的事爸媽都聽說了,他們也盼着你回家呢……”
苗文成自以為已經替家人表達出殷切盼着苗秀秀回去的心意,還想着印象中最柔弱也最聽話的小妹,肯定會馬上答應下來,然後讓他領着回家呢。
不想苗秀秀卻是垂下眼:
“讓你們費心了,”
“不過我現在過得很好,也很幸福,就不去打擾你們了。”
早在回中都前,苗秀秀就已經預料到,早晚會有和家人見面的一天,和曾經的害怕惶恐絕望相比,她現在對那裏的感覺只有陌生和淡然——
那對父母再不合格,畢竟也把她給養大了。
為人子女,她不會推卸該自己承擔的贍養責任,她會給那對老人養老送終,可也就,僅此而已。就像曾經的他們總是會忽略她,無論面對任何選擇,總會把她放在最後一樣,她現在能給予的也就是盡到女兒的責任,至于說家人之間的親情,她沒有得到過,也就不知道該怎麽反饋回去了……
對于說苗文成所說的住在一起,依舊和從前一樣如家人一般相處,別說苗文成眼裏依舊絲毫看不見丈夫,就是他看得見,對孩子們也殷勤親熱,她也不可能回去了。
和那些已經走過去的時光,不可能再逆轉一樣,已經失落的親情,也是找不回來了。
直到這個時候,親耳聽見苗秀秀用平靜的語氣說她不回去了,苗文成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苗秀秀并不是和劉敏說的那樣,打着放長線釣大魚的機會,她是,真不準備認這家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一種巨大的惶恐和說不出的難受甚至還有些憤怒相繼湧上心頭,苗文成竟是沒控制住,惡狠狠的看向時國安,直接把人推了一把: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麽?是不是你不許她回家的?”
看他一副恨不得撲上來打人的樣子,時櫻下意識的就拉着時珩護在了時國安的身前。
時國梁則是直接怒了,探手攥住苗文成因為憤怒而揮舞的手:
“苗師傅你幹啥呢?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大嫂的哥哥,我,我非揍你不成……”
苗秀秀也明顯沒有想到,最後竟是時國安承受了苗文成的憤怒,氣的臉都漲紅了:
“苗文成你幹什麽呢?是我不想回去,你憑什麽為難國安?”
對苗秀秀的憤怒,苗文成卻是置若罔聞,只紅着眼睛看着時國安:
“我不知道你對我妹妹說了什麽,不過你們既然回來了,不就是想把戶口落下來嗎?你以為這麽抻着我們一家人,就顯得自己多英雄是嗎?這麽着讓我妹妹跟着你在外面受苦,你還是個男人嗎?”
“所以你們其實早就認定,我之所以會回來,就是為了沾苗家的便宜?”苗秀秀盯着苗文成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我……”苗文成沒想到,他一激動竟然把家人的猜測給說出來了,又有些被苗秀秀眼睛中的冷漠給驚到,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我再重申一遍,那是你們的家,我不會過去打擾你們的生活,落戶口什麽的,也是不會發生的……”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時國梁憤憤然道,“我大嫂會回來,是因為她考上中都的大學了,才不是要去占你們啥便宜,落啥戶口……我大嫂現在金貴着呢……”
最後一句話,時國安說的那叫一個揚眉吐氣——
他家大嫂可是他們市的文科狀元呢,那可是狀元呢,一個市就那一個。結果叫苗文成一說,咋他家大哥大嫂就成了來中都讨飯的叫花子似的?
“你說什麽?”再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苗文成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裏——
不可能吧?秀秀都嫁人了,還有兩個這麽大的孩子,竟然還能考上大學?
“我說我大嫂考上大學了,她現在就是大學生,所以用不着到你們家落戶,你也不用這麽着看我大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時國梁最後瞪了苗文成一眼——
本來聽說對方竟然是自家大嫂的大哥,時國梁還準備以後多親近一些呢,再想不到,竟然是這麽個狗眼看人低的。
回身招呼大哥大嫂和兩個娃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苗文成這會兒倒是沒有再追上來,而是呆呆的瞧着幾人的背影,竟是好長時間都沒回過神來。
一直到劉敏推着自行車折返時,他還孤零零的站在那裏。
吓得劉敏忙加快腳步:
“咋了這是,誰欺負你了?”
就在剛剛,有工友忽然追上她,跟她說苗文成好像和人打起來了。
劉敏吓了一跳,雖然這段時間和苗文成之間鬧得很僵,卻并不意味着她就不關心丈夫了,當時就掉轉車頭,飛也似地騎了回來。
遠遠的瞧見苗文成站在那裏失魂落魄的樣子,頓時就擔心的不行。
等繞到苗文成前面,瞧見人竟然還紅了眼圈,更是吓得不輕: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動的手?你跟我說……”
不想話還沒說完,苗文成忽然推上車子,頭也不回的騎着離開了。
話說了一半的劉敏忙也蹬着車子追了過去。
本來劉敏還準備繼續和苗文成冷戰,今天依舊回娘家呢,這會兒也顧不得了。這麽一路追到小區樓下,苗文成卻是始終沒和她交代到底是和誰發生沖突了。
一直到進了自家房子,劉敏都沒問出什麽來。
正心急如焚呢,就聽見婆婆趙興蘭的聲音:
“文成啊,昨兒個我和你說,讓你也找熟人打聽一下,有沒有見到秀秀的,你辦了嗎?”
卻是趙興蘭聽到開門聲,從廚房裏探出頭來。
劉敏的火氣“騰”的一下就湧了上去,幾乎是想也不想就道:
“秀秀秀秀秀秀!能不能不要一進門就說你那個小閨女?文成今天被人打了你們知道嗎……”
說道最後,簡直眼淚都要下來了——
果然不是親生的就不心疼,也不看看文成今兒個都成啥樣了!要知道從進門,她還沒看丈夫哭過呢。
“被人打了?”聽說孫子回來了,苗老太太掀開門簾就從裏面接了出來,結果卻聽到孫媳婦說了這句話,頓時就急了,“誰打我的乖孫了?啊,敢動我乖孫一個手指頭,我老婆子和他拼命……”
就是本來默默坐在沙發上的苗慶國也拄着拐杖吃力的站起來:
“文成你和人打架了?咋回事啊?”
“沒有和人打架。”意識到苗秀秀是真不準備要這個家了,甚至苗秀秀已經考上了大學的情形下,他以後就是想要補償,也沒什麽機會了,苗文成就不知道怎麽回事,心口那兒竟是不停的抽疼。
“還說沒和人打架!”劉敏卻是不信,“我都看見你哭了!”
要不是打得太疼了,丈夫一個大男人,會一個人站在那兒掉淚?
“是不是傷到那兒了,你倒是說啊!”
一聽說苗文成竟然讓人打哭了,趙興蘭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忙走上前,讪讪道:
“對不住啊文成,我不是不關心你,我真是不知道你讓人打了……”
卻是再一次被劉敏給打斷: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反正你這偏心也不是一次兩次……”
“劉敏!”苗文成瞬間拔高聲音。
“你這麽大聲音幹啥啊!”劉敏被吓了一跳,卻是更加委屈,“我還不是心疼你!”
“難道我哪裏說錯了嗎?這都多少天了,爸和媽心裏除了秀秀還有誰?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要拿捏人……”
“別說了!”苗文成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劉敏還在對苗秀秀口出怨言,一時瞪着劉敏的樣子,就像是要吃人似的,“你見都沒見過秀秀,幹啥要這樣冤枉她?秀秀啥時候說想拿捏家裏人了?她根本,連這個家都不想回……”
“不想回家,你騙誰啊!不想回,幹嘛要和廖姨撞見……”劉敏想也不想就道——
也就男人死腦筋,真就讓公婆洗了腦,還真就信了苗秀秀是害怕家人不接受,或者有什麽難言的苦衷,才會始終在外面流浪……
說的好像他們的小女兒受了多少委屈似的。劉敏敢說,用不了多久,那個心眼多的吓死人的小姑子必然會出現,然後美滋滋的驗收她故布疑陣的勝利成果……
倒是趙興蘭聽出了不對,下意識的就拉住苗文成的袖子:
“文成你說啥?秀秀不想回來,你,你是不是,見到秀秀了?”
苗慶國明顯也是這麽想的,跟着道:
“文成,到底咋回事?”
想到苗秀秀的冷漠,苗文成沒忍住又紅了眼圈:
“嗯,我是見到,秀秀了……”
“那你咋不把她帶回家啊?”趙興蘭登時就急了,“秀秀現在在哪兒呢,你快跟我說!你們都不想要她,我要她……”
這麽說着,眼淚就不住的往下掉。
“哎呦,果然讓我猜着了……”劉敏卻是恍然,又想到一點,聲音一下拔高,“所以說,就是她打了你?”
“秀秀才不會打她大哥……”趙興蘭邊抹眼淚邊反駁,“一定是你們欺負秀秀了……”
她是老了,卻并不傻,怎麽看不出來,這一家子除了她和苗慶國,都對秀秀嫌棄着呢。
這其中,也包括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大女兒苗潔……
“我的秀秀在哪兒呢,你們不要她,我要她……”
“你要她也沒用的,秀秀她不會回來了……”苗文成被趙興蘭拉的一踉跄,看着老兩口的神情卻滿是悲涼,“我剛才,是碰見秀秀了,我讓她回家,她不肯……”
“她不是為了落戶口回來的,秀秀她是,考上大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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