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8章
“剛剛是有旁人在,人家是我一個朋友,還是我的救命恩人……”當下就把當初理發店偶遇的事給說了,“……時兄弟是個厚道人,明明是他救了我的命,卻還是送來這麽多東西……說是感謝我當初給了他們那麽好的種子……時兄弟,就是個至誠至性的真君子……”
“林媽媽,我算是明白了您當初說的話,這人呀,确實是要日久才能見人心啊……”
趙洺岐絮絮叨叨還要再說,卻被默默聽着的林明秀給打斷:
“你說剛才那個人,姓時?”
“是啊。”趙洺岐也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什麽——
雖然沒見過那位叫林牧城的叔叔,卻也知道林媽媽心目裏,對方的地位極重。甚至偶爾陪着外出時,瞧見個相似的人影,都會愣怔半晌。剛才會失态,十有八、九是國安兄弟哪點兒跟林叔叔有些像。
沉默了會兒到底又解釋了句:
“時兄弟叫時國安,我那回住院,也見過他家裏人,他父母都是極和藹的老人……”
林明秀一輩子沒有結婚,卻是資助收養了不少孤兒。比方林樾的父親,其實是林明秀戰友的兒子,成為孤兒後,就被林明秀收養。
還有他,當初也曾是林明秀資助的孩子之一。
第一次見他時,林明秀還感慨,說他戴眼鏡的樣子,和弟弟林牧城有些像呢。
等時間久了,日益熟悉,趙洺岐也知道了林明秀和林牧城這對兒姐弟的事。也清楚,對于林明秀而言,她這輩子對得起所有人,唯一對不起的那人,就是弟弟林牧城了。偏偏林牧城已經離開認識,林明秀這輩子都沒了補償的機會,不免也就更加難受。
也因此,只要碰到和林牧城有關的事,一向冷靜的林明秀就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雖然不知道時國安具體那裏觸及了林明秀的情懷,現在想來,應該還是和林牧城有關。
“原來,他是,有父母的嗎?”林明秀眼神更加寂寥,神情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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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都說人有相似。現在想來,剛才那個男人明顯就比洺岐小不了多少,而她的弟弟去世的時候,也不過二十出頭,怎麽可能時這樣歷經風霜的模樣呢?
或許真就和林樾說的那樣,她只是太思念弟弟了,才會把随随便便一個路人,都當成牧城。
“是。”雖然不忍心打破林明秀的美夢,趙洺岐也只能點頭,“他們家就在十裏鋪村,距離縣城也就二十多裏,林媽媽您要是想去看看……”
“不用了。”林明秀疲憊的閉上眼睛——
曾經無數次希望,弟弟的離去只是一場噩夢該多好。夢醒來,弟弟依舊在身邊……
到了現在,卻已經明白,人死不能複生,不管活着的人再如何痛徹心扉,也是喚不回來離去的人的。
就她現在疾病纏身的樣子,和弟弟相見相聚的日子應該已經不遠了。
可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啊。畢竟,她弟弟那麽好的一個人,如何就會落得那樣屍骨無存的下場,更甚者,連一絲血脈都沒有留下……
看她沉默,林樾和趙洺岐也不敢說話。
林明秀躺了會兒,就又疲憊的睡了過去。
趙洺岐這才起身,小聲對林樾道:
“你先陪着奶奶……剛剛時兄弟送來的有玉米碴子,我去熬點兒,說不定林媽媽能吃點兒……”
當年參加革命時,太過艱苦的生活熬壞了林明秀的胃。一開始去醫院檢查,都說是胃潰瘍,結果林明秀卻是越來越嚴重,後來還時不時吐血,醫院也終于确定了最終病情,那就是林明秀患上了胃癌。
以現在的醫療手段,根本是治不好的。按照醫生的說法,怕是也就頂多堅持個一年半載了……
知道這個事後,林明秀倒是灑脫的很,絲毫沒有悲傷,堅決的辦了出院手續,說人生也沒剩幾天了,還不如到處走走,見見想見的人,做點兒想做的事……
反而是她身邊的人,難過的不行。
可疾病面前,誰都沒有法子。從得上這個病,到這會兒,已經過去半年了,眼瞧着老太太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誰也不知道,老太太什麽時候就會永遠離開……
林樾默默點頭,心情不是一般的低落。
另一邊時國安拉着時櫻走了幾步後,不自覺又站住腳,沉默了好一會兒,到底又牽着時櫻的手往外走了。
快走到門口那兒時,正撞見兩個同樣行色匆匆的男子。左邊年輕些的邊走還邊說:
“爸,到底是發生啥事了,你這麽火急火燎的……”
走得太快,差點兒和時國安撞上,頓時就有些不耐煩。本想要叱責一句,等瞧清楚時國安高大結實的身板,到底沒說什麽。
那中年男子的心思明顯都在要去見的人身上,看年輕人站住,不耐煩的催促道:
“愣着幹啥,快點兒!”
等走了一段路,确定不會被人聽見,才壓低聲音道:
“當然是大事,你姑奶奶回來了。”
“姑奶奶?”那年輕男子明顯也驚了一下,“不是說她得了重病,快不行了嗎,咋會突然過來這邊?”
那中年男子吓了一跳,猛地站住,朝着年輕人就踹了一腳: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這就是你爺爺不在,不然非得拿拐棍抽你!”
這個堂姑年紀越大性格越古怪,放着他們這些正經娘家人不親近,倒是拿沒有林家血脈的養子當一家人。
真以為姓林就能繼承林家的衣缽了?真是可笑。想起什麽又叮囑年輕人:
“你可是正經的林家後人,待會兒争點氣,可別讓那個林樾比下去了……人越老越念舊,你爺爺經常說,你們兄弟幾個裏,你的眼睛和你堂叔最像,這就是你最大的優勢……”
“哎呦,這位同志,你這是要走了?”那邊工作人員也瞧見了牽着時櫻的手出來的時國安,和剛過來那會兒的防備和警惕不同,工作人員這會兒那叫一個熱情——
剛剛時國安前腳離開,工作人員後腳就禁不住誘惑,迫不及待的打開了番茄醬。
之前嗅見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時,就覺得好吃,等打開嘗了一口——
老天爺,活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世上還有這麽好吃的東西。
覺得沾了人家大便宜之下,工作人員可不是把時國安送出去老遠?
還跟他說,下次再來看趙洺岐,直接報他的名字就成。
父女倆從縣城回到家時,苗秀秀和尹招娣正好往外面端飯呢。
瞧見兩人頓時很是開心:
“哎呦,你們回來的可真巧。”
趕緊又去廚房盛了飯出來。
時國安三口兩口扒完飯,就去了老太太房間裏。
過去時,時宗義正和老太太說話,瞧見時國安過來,意識到應該是要說林家那邊的事,就想起身出來,卻被老太太和時國安同時叫住:
“爸,你坐下吧。”
“就是,都老夫老妻了,你還避個啥嫌呢。”時老太太也是哭笑不得。
拉着時宗義在旁邊坐下,這才看向時國安:
“咋了,有啥事啊?”
“也沒啥大事。”時國安倒了兩杯水,給二老一人一杯,“就是吧,我和櫻櫻去陵園的時候,碰見了其他人,”
“他們也是來祭奠……”到底說不出“父親”這個詞,而是含混了過去,“他的……”
“他?”老太太不過稍一怔愣,等明白過來,也是大吃一驚,“你沒弄錯?”
他們這一脈,分明沒啥人了。要說是林牧城堂兄家裏的,那老太太就更不信了。畢竟堂兄哪一家全都是白眼狼。但凡他們有一點兒良心,也會善待他們孤兒寡母,而不是為了林家的家業,把他們娘倆逼上死路。
那家人良心早讓狗吃了,就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們也不可能過來祭奠林牧城——
做了那樣喪了良心的事,還敢到陵園去,他們就不怕林牧城從地下爬出來,和他們一家算賬嗎。
“沒有,不是他們過去,我還找不到墳在哪兒呢,”時國安搖頭,“我看那老太太還是挺難過的樣子,應該是關系和很親的。”
“你的意思是,過去燒紙的是個老太太?”時老太太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道,“他确實有個姐姐……”
老太太也是大家出身,自然也是上過學的。甚至上學時,還和林牧城的姐姐林明秀見過。
只是她嫁進門時,林明秀已經離開家了。不過知道他們結婚,林明秀還是特意輾轉着托人送來賀禮,李慧茹還和林牧城一起給林明秀寫了道謝信——
按照林牧城的說法,他就這麽一個姐姐,爹娘不在了,姐姐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也是個把人正式介紹給姐姐的意思。
那之後老太太又和林明秀通過兩封信,然後就再沒有這個大姑子的消息了。
等林牧城出事時,老太太也曾奢望過,大姑子會不會從天而降,回來給她主持公道,卻是始終沒有等到人。甚至還有傳言,說大姑子參加了革命黨,已經被槍斃了……
“嗯。”不過時國安卻是不能确定,對方和生父什麽關系——
除了提到“林牧城”這個名字,其他的兩人根本就沒說什麽。
“你也算盡到心了,林家的事和咱們沒關系,咱也管不着。”老太太豁達的一笑,卻明顯不願意再提林家——
雖然都是姓林,可誰知道那張人皮下是人是鬼呢。
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經過當年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絕望,老太太現在無比珍惜眼前的幸福日子——
老伴知冷知熱,兒子兒媳孝順,孫女們也都懂事,還有個雖然依舊不說話,卻讓她那麽自豪的孫子。
“媽這輩子,有你們陪着,已經知足了。”
眼下他們過得挺好的,不管林家咋樣,都和他們沒關系。至于說林家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她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才好。
“你這也跑了一上午了,下午不還得上工嗎,趕緊去歇着吧。”
等時國安離開,一直沉默的時宗義終于開口:
“你要是想知道那老太太和國安他爹的關系,不然咱們就找人打聽打聽……”
“國安他爹……真是越老越糊塗了,你不就是他爹嗎?”老太太怎麽看不出來,老伴雖然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有些在意的,“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國安心裏只有一個爹,就是你……”
被戳破了心思的時宗義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多想……這不是想着,咱們兒子多個親人也好嗎……”
“你沒聽國安說,人家可是坐小汽車的,”老太太搖頭,“這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人家咋想的?咱以後就好好的過咱們的日子,外人的事和咱沒關系。”
聽老太太把林家徹底歸入外人的行列,時宗義胡子止不住就開始上翹,又擔心老妻罵他小心意,想要強忍住嘴角的笑意。
都是老夫老妻了,老太太咋不明白時宗義咋想的?
“想笑就笑吧,也就你把我們娘倆當成眼珠子似的……”
就沖着老頭子這份珍重,她這輩子也算值了。
被點破了心思的時宗義雖然不好意思,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前兒個不是說那個搖椅有些硌的慌嗎,我去拾掇拾掇。”
聲音不是一般的宏亮,明顯心情極好的樣子。
時南時北正好從外面進來,瞧見笑眯眯的時宗義,齊齊張開小手:
“爺爺抱。”
“哎,好,爺爺抱。”說着竟然俯身,把兩個孩子一起抱了起來。
慌得追出來的老太太忙阻止:
“都多大的人了,咋還這麽虎?小心閃到腰。”
“咋會呢。”時宗義邊颠着兩個孫女邊笑呵呵道,“我勁兒大着呢。”
他這會兒渾身可是有使不完的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