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6章
“這是吃了多少苦啊,咋就瘦了這麽多?”時老太太摸着女兒瘦伶伶的手,眼圈一下紅了——
時國蓉是老閨女,一大家子還就這一個姑娘,在家裏爹媽疼哥哥寵的,就沒有這麽憔悴過。
看看神情裏全是心疼的母親,再瞧瞧旁邊同樣一臉關心的嫂子,時國蓉好險也沒哭出來——
她之前會動了胎氣,着實是被李秀娥氣到了。
結婚前沒看出來,結婚後才發現,婆婆一家人都對農村人有偏見,尤其是三姐李秀娥。日常說話開口閉口都是“你們農村人咋樣咋樣”……
要是說她一個人,時國蓉雖然惱火還不至于翻臉,李秀娥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那樣高高在上的語氣羞辱她大哥——
娘家人,尤其是從小疼愛她的大哥,一直都是時國蓉的逆鱗。別說李秀娥這個大姑子,就是公婆和丈夫李全友那裏,時國蓉也是聽不得一句的。
也就是李家距離醫院近,真是遠一點兒,時國蓉說不好真會出大事。可饒是如此,情緒激動再加上孩子胎位有些不正,還是出現了大出血。
這要是早幾天來,時國蓉根本連床都下不來呢。
只這些話時國蓉并不準備說給老太太和嫂子們聽。
都說不生孩不知道父母恩,疼的昏天黑地那會兒,時國蓉一聲聲的喊着娘,這會兒真是見着老太太了,時國蓉卻是一個字都不想說了——
這些年家裏已經過得夠苦了,好不容易侄女兒回來,大哥大嫂有了盼頭,精氣神又回來了,除非萬不得已,時國蓉并不想再讓家人擔心。
當下臉貼着老太太的手:
“也沒受啥苦,生孩子不都是這樣?就是前段時間傷口疼,吃不下飯……”
本來是想順産的,難産的緣故,又中途改成剖腹産。順産的痛和剖腹産後的傷口痛,時國蓉算是一樣沒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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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老太太要哭不哭的樣子,時國蓉趕緊安慰:
“不過現在已經好多了,我婆婆做飯也下功夫,每天都會給我做四五頓飯呢……”
知道母親最關心的肯定還是李全友對她好不好,頓了頓到底加了一句:
“就是全友,也是個體貼人的……媽你別擔心了,我真的蠻好的……”
“是啊,”尹招娣也樂呵呵道,“我就說咱媽想得多……這妹夫家可是城裏人,吃的喝的可比咱們農村人強太多了,哪會讓咱們蓉蓉受啥委屈……哎呦,這說曹操曹操到,妹夫你咋不進來?”
卻是李全友,正在門外站着呢。被尹招娣這麽一叫破,李全友先是心裏一緊,轉而看向時國蓉的眼神又有些感激——
李秀娥倒是跑得快,李全友卻是完全不敢跑。
之前會那麽晚去時家報喜,可不就是因為李全友擔心時家有人過來,看出什麽來。
才會索性等時國蓉身體養的差不多了,才過去十裏鋪報喜。
可這人吧,做了虧心事難免就會心虛。即便當初時國蓉動胎氣不是因為他,卻始終和他有關。
二舅哥和三舅哥就算了,唯獨時國安這個大舅哥,明明不管跟誰說話,都和和氣氣,李全友卻偏偏瞧見他就和老鼠見了貓似的。
這樣的心态之下,李全友根本從瞧見時家人那刻起,就是戰戰兢兢的。
可巧剛才進來時,聽見時老太太的問話。李全友當時就吓得一激靈,唯恐時國蓉會告他的狀。
結果時國蓉一句不滿的話都沒有,還在岳母面前誇他,看岳母明顯信了的樣子,他今兒個算是逃過一劫了。
當下忙進來,雙手端了杯紅糖水遞給老太太:
“媽您喝糖水……”
又掩飾性的對老太太道:
“蓉蓉現在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我爸媽說了,現下最重要的,就是照顧好蓉蓉和小寶……”
有時國蓉幫着掩飾,李根生老兩口和李全友又不是一般的熱情,圍着時家人一口一個“親家”的殷勤招待,一場酒宴也算是賓主盡歡。
确定時國蓉這裏沒什麽,時國安就提出了告辭。一直目送馬車沒了影子,李全友才長舒一口氣。扶着時國蓉往屋裏走時,卻瞧見門簾晃了一下,一個人影從他們房裏走了出來。
可不正是三姐李秀娥?
李秀娥的手裏,還捧着個大荷葉。
“三姐你拿的啥?”時國蓉站住腳,定定的瞧着李秀娥。
“啥拿的啥呀,不就幾顆草莓……”李秀娥也有些尴尬,心裏更是對時國蓉有些不滿——
她不就拿了點兒草莓嗎,至于這麽大聲小氣的嚷嚷?
旋即理直氣壯道:“你這是頭一胎,不懂。這女人坐月子啊,是不能貪吃涼東西的,這麽好的草莓放壞了不是很可惜嗎?正好你姐夫和媛媛喜歡,就讓他們幫你吃掉算了……”
事實上之前時國安送來的草莓,李秀娥也是以這個借口往她小家拿了的。彼時時國蓉雖然不高興,只看在媛媛這個小外甥女的份兒上,時國蓉這個做妗子的也不好太過計較。
李秀娥還想着她都搬出丈夫和女兒了,一向好說話的弟媳婦肯定不會再說什麽。不想時國蓉這回卻跟變了個人似的,竟是絲毫不肯相讓:
“三姐你這話說的……這可是我娘家大哥特意給我拿來的,三姐你吭都不吭一聲就拿走不合适吧?”
“你這是啥意思,意思是我偷你的東西?”李秀娥心虛之餘頓時有些跳腳,“平常啥好東西我沒往家裏買過,至于說貪你這點兒東西,還不是怕你嘴饞了吃了傷身,咋這麽不知好歹呢……”
要是往日,看她急眼,時國蓉肯定就不會再多說什麽了。這回卻是不同,竟是不但沒有躲進屋,絲毫不肯相讓的道:
“偷不偷的我可沒說,至于說你買的啥好吃的,我沒吃過也沒見過……這草莓是我大哥特意給我準備的,就是我不能吃,家裏不是還有爸和媽嗎,倒也不至于非得三姐幫忙……而且我大嫂也說了,這東西有營養,吃了後奶水足,營養也更豐富,到時候小寶也能長得壯些……你這做姑姑的要是不心疼侄子,非得和侄子搶吃的,那你盡管拿。”
李秀娥被她堵得一噎。
氣的轉頭就去看李全友:
“你可是我弟弟,哪有當弟媳婦兒的這麽和姐姐說話的?咋,你就這麽聽着,管都不管?”
要是往日,李全友準會黑着臉讓時國蓉給李秀娥道歉。這回卻是沒做聲——
剛才媳婦兒可是在岳母面前毫不猶豫的維護了自己。再者草莓這事兒也确實是三姐不占理。到底開口道:
“三姐,你別生氣,就是吧,我大哥還真是這麽交代了……三姐你就是想給姐夫和媛媛帶點兒,也不能全拿走吧?”
話音剛落,李老太太忽然就從廚房裏出來,徑直上前一步把荷葉包着的草莓從李秀娥手裏搶了過來:
“別動你弟妹的東西……那麽大個人了還跟你侄子搶吃的,你羞不羞?”
之前她也尋思着産婦吃涼的怕是不好,可既然“草莓有營養對孫子好”這話是時國安說的,老太太卻是立馬信了七成。
論分量的話,閨女是比媳婦兒重,可閨女和媳婦兒加在一起的分量都比不得她大孫子重要。
把草莓塞給時國蓉:
“蓉蓉你還在月子裏呢,可不能久站,快去床上躺了歇着,吃草莓的話,放在熱水裏泡泡……你放心,你娘家拿回來的那些東西,媽都會煮給你吃,憑他是誰,都別想從我孫子嘴裏搶一口吃的……”
又想起之前時國蓉難産,她大孫子差點兒保不住那會兒,她和老伴可是都差點兒吓得昏過去,擡手就在被她一番操作給驚得目瞪口呆的小女兒後背上就是一巴掌,沒好氣道:
“走走走!你呀,就是個禍頭子。別杵在這裏礙眼了!蓉蓉可還在月子裏呢,要是被你氣的回奶了,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李秀娥被推得一踉跄,氣的臉色頓時鐵青,卻也不敢再說什麽——
別說老娘,就是老爹也是個孫子迷。要真是時國蓉添油加醋的找老爺子告狀,李秀娥明白,她肯定會吃不了兜着走。
想要沖時國蓉發脾氣又想到娘家媽在這兒看着呢,這回還旗幟鮮明的和時國蓉站到了一個立場上,到最後只把所有的火氣都發在了李全友身上:
“行啊你全友,我算是白疼你了!”
說着推出自行車,氣嘟嘟的離開了。
李秀娥落荒而逃的功夫,時家人已經拐上了去理發店的路。
理發店這會兒也沒什麽顧客,就之前給時宗義修面的那老爺子還在。老爺子正靠着牆根兒站着,他旁邊,還有一蹲一站的兩個男子,蹲着的男子年齡大些,瞧着應該有四十多歲了,整個人黑瘦黑瘦的,手裏還緊緊的抱着個瓦盆。
他前面則站着一個神情有些陰沉的男人,叉着腰,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臭老九賊心不死,我們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也絕不要資本主義的苗……你老實交代,你帶着這瓦盆到處跑是想幹啥呢?”
黑瘦漢子身體瑟縮的更厲害,卻是努力護住那個瓦盆,嗫嚅着小聲解釋:
“這不是……這是野生的,我就是挖回去看看種出來啥樣……”
只嘴裏這麽說着,摳住瓦罐沿的手卻是止不住用力——
被下放時,正是到了育種的關鍵時刻,卻被這些人毀于一旦。
下放的這幾年,不得不一切從頭開始,好在禍兮福所伏,竟然讓他意外的又在野外尋到這樣一株新型的野生植株,按照之前的實踐得出的結論,這棵植株很有可能給他的研究帶來颠覆性的成果。
怎麽也沒有想到,回去的路上又遭遇了這個!
“呵呵……”陰沉男人冷笑一聲,下一刻直接擡手,就要去搶黑瘦漢子手裏的罐子。
黑瘦漢子下意識用手擋了一下,卻被揪着衣領子一下甩開,連帶的他手裏的瓦罐也被打翻在地。
瓦罐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碎裂聲,連帶的那棵秧苗也被砸在泥土下。
黑瘦漢子一時腦子都是空白的,下意識的傾身就往碎掉的瓦罐那兒撲,膝蓋正好磕在碎裂的瓦罐上,很快有血跡滲出,他卻和感受不到似的,只拼命的用手撥開碎瓦片和土塊,卻絕望的發現那植株已經折斷了一大半,就是根部那兒也有不小的損傷。
“哎,你這人咋回事啊……”旁邊一直皺着眉頭的理發店老師傅吓了一跳,忙快步過來,不滿道,“看你年紀輕輕的,咋還打人呢?”
“你那只眼睛看見我打人了?”陰沉男人眼睛一橫,随即看向死氣沉沉趴在地上的黑瘦漢子,“趙洺岐,當初你非要把我開除時,有沒有想到今天?”
還要再說,卻是看見旁邊過來的時國安一家,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我怎麽瞧着,那是國蓉她三姐夫啊?”尹招娣心裏直犯嘀咕——
剛才宴席上,也見到了李全友那邊的親戚。其中就包括李家的仨姑爺。
聽說他家三個姑爺都聽厲害的,說是大姑爺是時國蓉廠裏的工會主席,二姑爺是國營飯店的主任,最小的姑爺叫周鵬,是什麽文聯的,聽說又推薦了工農兵大學生,很快就要去大學讀書了。
尹招娣對文化人一向崇敬,也就多看了周鵬幾眼,只覺那人傲得很,跟人說話時不是“嗯”,就是“哼”。對着他們這些時國蓉的娘家人時,也是眼皮都不擡的模樣。
結果剛剛倒是說了不少話,可就是聽着還不如“嗯”“哼”呢,怎麽聽都不中聽——
這又是拖又是拽的,還搶了人家罐子,怎麽瞧着,都有些不妥當吧?
時國安也是皺了下眉頭,想起來時國蓉提起過,說是那周鵬就只有一個寡母,之前上過大學,好像是學農業的,去之前就和李秀娥談戀愛,甚至學費都是李秀娥幫着拿的,結果去了大學後,又談了個,後來因為李秀娥過去探親事發,就被學校以道德敗壞的名義給開除了。
重新回到這個小縣城後,倒是痛改前非,娶了李秀娥。不久後又被李家人照顧着找了個工作,還成了什麽革命小将,陸續在各大報刊上發表了幾篇文章,如今也算是他們縣城小有名氣的名人。
還想着之前腳踏兩條船,或者是一時糊塗,現在咋瞧着,這人人品咋不太好呢——
光天化日的,咋能就打人呢?而且聽着,對方好像還曾是他的老師呢。
忙快步上前,想要把人扶起來,不想叫了幾聲,卻沒有什麽反應。等翻過來才發現,黑瘦漢子竟是臉色煞白,眼睛緊閉,一副人事不省的樣子。
“哎呦,這可是出大事了。”理發店的老師傅也吓壞了,着急慌忙的對時國安道,“老弟啊,你趕緊想個法子,把人送醫院吧。”
時國安已經二話不說,俯身把人抱起來,撒丫子就往醫院跑。
時國梁和時國平去後面把大缸搬到車上,也忙要跟着過去。
“櫻櫻過來。”看時櫻還在收拾那瓦罐,苗秀秀趕緊招呼,“別管了,那秧苗怕是活不了了。”。
“還是給那位伯伯捎過去吧。”時櫻低着頭,把手裏半死不活的植株用土團好——看對方護的那麽厲害,明顯是極重要的。
“成,給老趙捎過去也成……”理發店的老師傅嘆了口氣——
老趙就是個愛苗如命的,真是醒過來,瞧見了應該心裏也能好受些。
匆匆進去拿了個瓦罐出來,示意時櫻給栽進去,嘴裏還不住嘆息,“姓周的那小子,真是壞了良心了,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咋能對老師這樣呢?真是世風日下啊……”
“謝謝爺爺。”時櫻乖巧的道了謝,小心的把植株放在瓦罐裏,這才上了馬車。途中趁其他人不注意,又悄悄往裏面倒了點培養液。
等到了醫院後,氣息奄奄的植株明顯精神多了。
時國平把車趕到醫院旁邊,剛要把馬拴在路邊一棵老柳樹上,一輛綠色敞篷吉普車卻是開了過來,恰恰就停在馬車前邊。
苗秀秀正帶着時櫻從車上下來,見狀忙抱起時櫻往後躲了幾步。卻仍是被吉普車噴出的煙霧撲了一臉。
時櫻頓時劇烈的咳嗽起來。苗秀秀忙抱着往旁邊走了幾步,又不停的給她拍背。
那邊吉普車已經被人打開,先是一個穿着軍裝的男子從車上下來,随即大步往醫院裏而去,緊接着一個穿着綠軍裝的嬌小女人也下了車,女人的手上還牽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子。
和土裏土氣的時櫻幾個不同,女孩子穿着條漂亮的裙子,腳下還穿了雙紅色小皮鞋,瞧着真是嬌氣又美麗。
嬌小女人明顯對這裏的環境很是嫌棄,一只手牽着漂亮女孩子,另一只手還拿着方帕子不時揮動,似是要趕走周圍的濁氣。
正揮動間,正好和擡頭望過來的苗秀秀對了個正着,随即愣了一下,失聲道:
“秀秀?”
苗秀秀也明顯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看見熟悉的人——
女人分明是她早就不願意記起的家人之一,她同母異父的姐姐,苗潔。猝不及防之下,也是怔在了那裏。
“媽媽,她是誰啊?”被苗潔牽着的女孩子擡頭。視線不停在苗秀秀和時櫻身上打量。
在對上時櫻花朵般的小臉時,眼眸裏明顯閃過一絲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妒忌——
這個鄉下小姑娘,雖然穿的土裏土氣,長得卻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小姑娘都漂亮。
苗秀秀握着時櫻的手不自覺收緊,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悶聲道:
“你咋過來這裏了?”
苗潔上下打量苗秀秀一番,眉頭頓時蹙起——
好歹也是從首善之地中都過來的,怎麽現在就一身的土裏土氣?不是确定對方就是自己的妹妹,光聽這土得掉渣的“咋”字,簡直就是個土生土長的鄉下妹了。
當時臉色就有些不好,冷哼一聲:
“呵呵,這就是你寧肯跟我們決裂,也非得要的日子?還真是,與衆不同啊。”
之前就覺得這個妹妹是個蠢的,現在瞧着,根本是蠢的無可救藥。
不想苗秀秀卻是直接擡起頭,正對着女子的眼睛,硬邦邦道:
“是,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我還有事要忙,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走了……”
語氣裏有着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委屈和怨憤——
和現在這知青過來時大多是被迫無奈灰頭土臉不同,苗秀秀則是公社敲鑼打鼓送來的先進典型——
苗秀秀下鄉那會兒,根本是在國家定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政策之前。
而且彼時的苗秀秀也并不是自己主動申請過來的,而是阖家上下推動的結果——
國家突然停止大學招生,複讀了兩年都沒考上大學正準備複讀第三年的兄姐以及正讀高中的苗秀秀全都灰頭土臉的背着行李回了家。
沒了考大學這條路,苗家頓時焦頭爛額。
說起來苗父也是工程師的身份,苗母還是婦聯的一個小領導,兩人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可真是一下子求人安排三個崗位,無疑難度依舊是太大。
夫妻兩個合計了一下。依照兩人一貫的作風,依舊是優先考慮了兒子和女兒——
兩人年齡都老大不小了,沒個正經工作在婚戀市場上都得低人一頭。
只是當時大批高中生回了家,想要争一個工作崗位不是一般的難,更別說他們家一下三個。
夫妻兩個愁的頭發都要白了,日也思夜也想之下,最後愣是讓他們想出了個好法子——
讓小女兒下鄉。
那會兒國家雖然沒有直接出臺政策,讓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卻大力提倡知識青年自願去到艱苦的地方支援國家建設。而且那個地方一旦有這樣的年輕人,立馬就會被立為典型,大力表彰。
兩口子也聽到小道消息,說是大學雖然停止招生了,卻不是說不要大學生了,而是會實行推薦上大學的政策。
兩人一合計,老大老二複讀了幾年都沒考上,明顯也不是上大學的命。倒是老三苗秀秀,還是個有靈氣的。不然就給苗秀秀報名,讓她得個自願下鄉的好名頭。
到時大兒子大女兒的工作就可以借着這個請求組織照顧,把兩人的工作都安排了不成問題。
至于說小女兒,雖然會苦兩年,可光憑着這自願下鄉走在時代前列的名頭,他們夫妻倆稍一轉圜,就能把女兒弄回來,再安排個合适的工作那還不是輕而易舉?
或者真是和小道消息說的那般,可以推薦上大學,那小女兒身上肯定就能占個名額。
卻不料計劃趕不上變化,還沒等他們把苗秀秀弄回去呢,大批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運動就轟轟烈烈的開展了起來。這會兒想要把小女兒再弄回去,和時代的列車背道而馳無疑是行不通的。
好在,國家還真實行推薦大學生入學的政策了。
只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慶幸呢,一向沉默聽話的小女兒就和他們撕破臉要死要活的嫁了個農村男人……
沒想到苗秀秀還是從前那樣說翻臉就翻臉,苗潔頓時就有些氣急敗壞:
“你這是什麽态度?你會有今天的結果,怪我們嗎?還不是你自己腦子進了水!”
這麽說着,心裏越發窩火——
是,自己當年是承了她的情,不然也沒機會得到一個參軍的名額,又順順利利進了部隊文工團。
可只有她這個姐姐得了好嗎?明明按照媽媽的安排,苗秀秀也是可以有一個順風順水的人生的。是她自己不聽勸,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寧肯和家人決裂,也要留在農村。
虧她那會兒還愧疚不已,參軍後第一個月的津貼除了留下必須的,剩下的全都寄給了苗秀秀,後來知道苗秀秀看上了個農村人,又一封一封的給苗秀秀寫信,讓她別做這樣的傻事,可問題是她寫了那麽多信,苗秀秀根本一封都沒有回過。
苗潔後面甚至懷疑,苗秀秀根本是看都沒看。後來也是她想了個法子,幫着騙苗秀秀回去,結果倒好,她最後還是跑了,還偷了家裏的戶口本,直接和那個鄉下男人扯了結婚證!
一個人蠢成這樣,會把日子過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可也在情理之中——
明明苗秀秀比她還要小将近四歲,結果這會兒瞧着,卻好像比她還大了十來歲似的。
“你要是後悔了,也不是沒辦法,還是我之前跟你說的,只要你願意離婚……”
她如今已經嫁了人,丈夫家裏還是頗有些人脈的,随便把苗秀秀安排在那個工廠裏,都比當個農婦強。
“我不願意。”苗秀秀直接打斷她的話,“從今以後,你瞧見我,就當不認識好了。”
“你……”做夢都沒有想到苗秀秀竟然這麽決絕,眼瞧着苗秀秀轉身就要走,苗潔上前一步,攔住她的路,氣急敗壞道,“你不要以為你過得不好,我們就會覺得對不起你,日日不得安心,每個人的人生之路如何,是她自己走的……”
她能參軍,是沾了苗秀秀的光,可她自己也是有天賦的。不是她努力,也不可能在那麽多人中脫穎而出,成了人人豔羨的文工團的一員。正因為她始終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并為之一步步的向前,才會有今天的幸福日子。
“你們怎麽可能不安心呢?”苗秀秀上下打量着苗潔,神情裏全是諷刺,“你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
說着,抱起時櫻轉身就走,走得急了些,卻是險些和去而複返的身穿軍裝的男人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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