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婚禮
婚禮
“真沒有。”
明月拿着小扇看了他許久,似是感覺到了什麽,歪頭思量了一下,還是說道:“我要吃西街口的荔枝釀蝦滑。”
淩硯淺淺一笑:“還有呢?”
“不要了。”
“那我現在就去。”
“我不要你去,讓元寶去。”
明月拉住他的衣擺,給他拽回來,兩個人只是坐在一邊,明月靠近他,像小時候那樣挨着他坐,總覺得他突然離得好遠,就要離開一般。
不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錯覺,只是他沒說,或許真的又只是她多想。
淩硯滿是疑惑地看她,只問她:“怎麽,往日裏不是巴不得躲着我?今兒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也沒有,元寶去買也是一樣的。”
瑤光殿內煮了茶,新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地漲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只偶爾可以聽到些窗外的風雪聲。
“淩硯,你是不是要走?”
淩硯一怔,旋即又答道:“嗯…”
原本還不想告訴她這些,不過好像還是瞞不住。景帝身子大不如前,衛成懿等人蠢蠢欲動,大梁局勢更是天翻地覆,正是換權之際,內憂外患讓他不得不去斛州。年少時說過會在上京陪她一輩子,他私心裏也想過一直和她不分開,只是陪在他身邊的人已經換了別人,他再也找不到逃避的理由。
“去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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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不回來。”
從上京城到斛州的距離是兩千裏,中間相隔洛水,又有栖霞山阻攔。
從瑤光殿到淩府的距離是二十裏,需要轉過玄武街,繞過明華巷。
騎馬到淩府只需兩刻鐘,從上京城到斛州需要二十五個時辰。
一天趕路四個時辰需要六天,一天趕路六個時辰需要四天,一天趕路八個時辰需要三天。
她若是要見他,不再是兩刻鐘,而是最少三天。
明月垂下了腦袋,坐的更近了一些,兩只手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腦袋剛好可以搭在他的肩膀,像一個毛茸茸的小狗,依賴地用腦袋輕輕蹭了蹭他的脖頸。
窗外的飛雪飄落,像是羽毛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地面上,悄無聲息,純潔美麗。
“你什麽時候走?”
“嗯…四天後吧。”淩硯說得随意又漫不經心。
“嗯?”明月聽完蹙了眉,“你故意的?”這人怎麽非要在她成親前一天走,非要着急那一天嗎?
淩硯挑眉,回她:“我故意什麽,我想哪天走便哪天走啊。”
他确實沒興趣看她同別人拜堂成親。反正,她穿婚服的樣子他已經看過了。
明月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支支吾吾擠出一句:“随你。”只是手上還抱着他的胳膊,一點不肯松開。
淩硯揉了揉她的腦袋,想了半晌還是想問她:“那我走了之後,你會想我嗎?”
明月有些失神,也不想說話,低頭望着地面,眼底沒什麽光彩,只讷讷地搖了搖頭。
“不會。”
淩硯氣得推她一把:“衛明月,你真沒有心!”
……
臘月二十五。
上京城一連飄了幾日的雪終于停了下來,樹枝上挂滿了冰晶,在陽光下反射出晶瑩的光澤。
從西直門到朱雀大街,到公主府挂滿了紅綢,熱鬧極了,無論是達官顯貴茶餘飯後還是市井小民走街串巷,都知曉這天家女與楚太傅家的公子喜結良緣。
到明日迎親時,據說這明月公主要乘車攆自西直門一路到公主府,衆人都想着去一睹這迎親的熱鬧景象。
明月在瑤光殿和黃英玩葉子牌,倒是絲毫不知曉這外面的傳言。
黃英坐在她對面,剛扔下一張牌就後悔到不行,偷偷伸手想拿回來,就被明月看了個正着,捉住她不放。
“少耍賴!”
“我只是手乏了,擺擺手而已。”黃英讪讪收回手,無奈地看着她今天贏了一局又一局,把她今兒帶的銀票全圈了去。
“明月,淩硯今兒去斛州,你怎麽不去送他。”黃英喝了一口茶,瞟她一眼偷看她臉色。
明月一臉無所謂。
“黃越不也跟他一起去嗎,你不也沒去送他。”
“黃越?我天天在府上看他煩的要死,送他作甚。”
“那我也看淩硯煩的要死,我也不送。”
黃英嗆了一口茶,差點兒沒噴出來,只看着她默默感慨。
啧啧啧,這淩大公子要聽了她這絕情之言,估計又要三天兩頭氣到睡不着覺了。
明月只自己倒了一盞茶,淺淺嘗了一口:“我送他作甚,不就是斛州嗎,他不來見我,我自會去見他。”
區區兩千裏。
“呼……你怕是不知道斛州有多遠,從上京城坐馬車起碼得半個多月。”
“我可以自己騎馬去。”
“騎馬不也得十天?”
“我算過了,只要我快馬加鞭,一天八個時辰,只需要三天三夜,我就可以見到他。”
“噗,三天三夜,八個時辰,你是死不了,但你好歹也顧慮一下雪影的死活吧。”
黃英看她,直搖頭,她有時候想起自己想跟人私奔的時候是挺瘋的,哪成想,這還有個更瘋的。
不過,倒是與她志趣相投。
“我可以到驿站換馬。”
黃英樂得一笑:“那你到時候叫上我,順帶我也去看看淩大公子和我那不靠譜的哥哥。”
……
上京城飄了一夜的雪,一連下了幾個時辰,剛好清早的停了。
瑤光殿的小兔子窩在暖爐旁的軟墊上睜開眼,看看滿殿的人走來走去,又窩成一團睡了過去。
今兒大喜的日子,小婵換身吉利些的襖子,就帶了人來給明月梳妝。
小婵趕早給她梳頭盤發,戴上鳳冠,換上婚服:“殿下今兒倒是起得早,我來時還擔心殿下還賴床不起。”
“沒有,昨兒不大睡得着。”
“殿下可是要成親了緊張?”
“有一點,夜間下了好大的雪。”
這雪從三更下到五更,還好停了下來,不然不知道會不會誤了吉時。只是依着淩硯的性子,指不定夜半趕路,不知道他挨淋了沒,那年她央着他陪她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才玩了一會兒,披風上,發絲上就落得滿是白白的雪,眉毛、睫毛上凍得結了冰晶,只有耳朵和鼻尖吹得紅紅的,兩人在雪中打鬧哦,活像兩只頑皮小狗。
明月綻開一抹笑來,不知道他此時是不是也凍得耳朵紅紅的,鼻尖紅紅的。
小蟬看她兀自傻笑,倒也不管她,只給她快些梳好頭。
“殿下的妝怎麽還沒好,可得快些,不然接親的人,可就要到了。”婉兒奉命來了瑤光殿,見她這邊還未上妝,趕忙催着招呼起來。
“三哥來了沒有?”
“三殿下來了有一會兒了,正在外殿等着,一會子陛下和貴妃娘娘都會過來。”
“行,也就只差上妝了,婉兒姐姐不用着急,定能在父皇來之前弄好。”
婉兒笑了道:“殿下有所不知,這成親當日的妝不比尋常,若是一套畫下來,估摸也得要半個時辰。”
“那确實是有些趕了,還請婉兒姐姐費些心幫忙。”
“本就是婢子的差事,殿下客氣了。”
朱雀大街街邊早已站滿了人,只看了這楚家迎親的隊伍牽着色彩旗幟,大鑼大鼓,一路浩浩湯湯,排成長隊,熱鬧非凡,送往公主府的聘財,堵了整整一路,還有好奇者專門一路數了過去,一路擠擠攘攘,小跑着數了一刻鐘才數清了數。
聘禮一共一百二十八臺。
按照大兖之禮,皇室結親按規制一般需要六十四臺聘財和嫁妝,以示重視,若是嫡系皇親且成親之時已有封號,則再加二十四臺,一共八十八臺,若是男方頗有家資,則是自行添補。
這最近幾年,也就是四公主成親之時,按照規制六十四臺,五皇子與大梁和親之時,禮部為表重視,添至八十八臺。
一百二十八臺也就是這當年大皇子娶權相之女方錦儀的時候,才有過這般排場。
樓臺之上,一男一女,看着這場面談笑。
“這楚家想不到這般有錢。這排場都趕上當年大皇子與姐姐成親之時了。”
方錦儀看了一眼一旁的方錦休:“這楚家在朝中的地位可不是因為錢,真正重要的在這楚太傅的聲望,這楚太傅家中獨子成婚,恐怕大半個朝堂都得去祝賀。”
方錦休毫不在意:“管他是誰,反正不關我的事。”
說着擡腳就要往這快活林跑,只是又被方錦儀拉住警告:“你少給我惹事,那些爬床的下作玩意兒,不過都是想騙你而已,讓你多長幾個心眼,免得又要我替你收拾爛攤子,平白髒了我的手。”
“知道,我自有分寸。”方錦休眉頭緊蹙,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方錦儀只有這麽個嫡出弟弟,可惜是個愛尋花問柳的,處處留情也就罷了,還敢把那種上不得臺面的人往家裏帶,可沒少讓母親頭疼。
前幾年帶來的那幾個才死了沒多久,就又不安生。
……
到了午時,迎親的人進了宮門,和楚堯一起候在殿外,景帝、淩貴妃親臨,看着衛成朗牽起明月的手,送她出嫁,明月頭上蓋了紅蓋頭,看不見路只頗為小心地跟着衛成朗的步子,亦步亦趨地走出來。
直到走到殿外,依稀看見一抹正紅的衣角才放松了些。
這樣的衣着,是阿堯。
楚堯接過她的手,送她上花轎,只是明月頭上蓋了喜帕,看不見前面的路,只得捏着他的手更緊了些。
“殿下莫怕,我會一直牽着殿下的。”
她聽到他的聲音才安心不少,只是乖乖的應了他一聲,坐進了花轎。
景帝和淩貴妃就這樣站在瑤光殿前看着花轎遠去,直到拐了出宮的道,徹底消失不見。
淩貴妃紅了眼眶,這個女兒從小鬧騰,但也是一直寵過來的,明明昨兒看了感覺還是個孩子,今日就要嫁出宮去,也不知道這新建的公主府她能不能習慣。
“阿苑,月兒出嫁,該高興的。”景帝握住她的手,才讓她不至于落下淚來。
“陛下,我只是不習慣。”
“月兒在的時候你嫌她頑劣,現在離了宮去反倒又是不舍。”
“陛下不也放心不下這妮子。”
明月坐在花轎上,聽着一路鑼鼓喧天,到了宮外更是滿路的人聲鼎沸,混在鑼鼓聲中也很明顯,估摸着是到了最熱鬧的朱雀大街。
她與他終于要成親了,與他幾日未見很是思念,明明以前也不會這樣,只是去連州之時習慣了日日與他在一起,現下分明才有七八日未見,便像是隔了幾個秋冬一般難熬。
不知道他可有想她。
她正想着就聽得外面的鑼鼓聲停了,應是到了公主府。
果然,接着就聽得有人掀開花轎的簾子,她的手被輕柔地牽起,“殿下,到了。”
她跟着他跨進門檻,進到公主府中來。
楚堯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指腹地溫暖,才想起他的手剛才騎馬,手指凍得冰涼,這樣握着她反倒會把她的手也弄得很冰,想着還是要松開些,只牽她的指尖便好,身子再貼近她些,這樣她沒站穩也确保能托住她。
明月感覺到他松手,立馬又牢牢拽住他的手!!她還蓋着喜帕,他要是松了手,她怎麽走過去。
察覺到她的害怕,楚堯也不敢再松開,只是牽着她走進去。
院中已經坐滿了一衆賓客,楚賦和程若蘭坐在高堂的位置,程若蘭見了楚堯牽了明月進來笑得合不攏嘴,前幾日,她見了這公主,只覺得活潑讨喜得緊,平日裏阿堯又話少,想來與這公主在一起還是互補了。唯獨楚賦還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看起來同往日裏一樣,無驚無喜。
兩人按規矩拜完堂,便聽得禮官喏唱:“送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