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酒令
酒令
楚堯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可沒有騙殿下。”
“在遇見殿下之前,我覺得看花是花,聽雨是雨,望月還是月,可我遇見殿下之後,我才覺得原來可以是,看花似聽雨,聽雨似望月。”
平日裏世家貴族間的宴會并不少,他作為楚家獨子,常常是不能缺席的,認識的名門貴女其實并不少,只是這些人之間卻從未有人走進他的心裏。
直到她誤打誤撞,闖進了了他的心房,在裏面胡亂翻騰,肆意妄為,等他反應過來時,卻發現這裏早就滿滿都是她,再也裝不下什麽其他人。
明月聽得耳尖一紅:“你真是學壞了,淨說些甜言蜜語的,也不害臊。”
說着又想到白日裏自己買的衣裙,臉上就浮起一片紅暈,低頭看了腳踝上的鈴铛,才下了決心,咬了嘴唇道:“我今兒買了些新的寝衣,我想…穿新的那身。”
“放在哪,我給殿下去取。”
楚堯不知何意,聽了她的話去拿,剛要起身就被明月拽了衣角:“就放在架子旁的包袱裏。”
解開銀線缂花的錦袋,裏面放了一身淺綠挑線紗裙,還有一身白玉蘭散花寝衣。
只是寝衣實在也太薄了些,堪堪一層繡了花紋的白紗。
楚堯拿起寝衣有些疑惑地問她:“這個?”
“你都拿過來。”明月埋了頭,像只鹌鹑,只一股腦兒說完。
明月紅着臉接過寝衣,又看了一眼眼前人:“你且先出去。”
楚堯無奈轉過身去,自己出了裏間,坐在外間的廳裏随手拿了一本案上的書看,心思卻飄了到了不知何處。
裏面換衣的人與他不過隔了一個屏風,隐隐約約,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現,“窸窸窣窣”的輕紗拂過她的身上,蓮步輕移,帶動了腳腕上的鈴铛,“叮叮當當”一聲一聲撓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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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大概不知他過目不忘,看書是,看她也是。
朦胧的身影與昨晚記憶中的她重合在一起,一瞬間仿佛清晰的不能再清晰。
楚堯随意翻開一頁書,嘴角微微勾起,這書恰是明月的話本《春闱獵豔》,裏面堪堪夾了幾幅畫,雖然畫的比往常細心些,但還是一看便知是她的手筆。
想不到在這些閑事上她倒是如此認真。
第一張畫的是這書中的狀元郎蟾宮折桂,這狀元郎畫的頗為細致,眼尾還有一顆淡淡的小痣,倒是和他長得頗為相似。
又翻了幾張畫的幾乎都是這狀元郎賞花做詩頗為風雅,只是這最後一張?!
畫的是狀元郎與一女子陰陽合歡…若說前幾張畫裏人只是與他有幾分神似,那這張畫的,幾乎就是他,只是這女子也像極了明月……
原來她喜歡這樣嗎。
楚堯微微一笑,把這些畫夾回書裏,才把話本子放回去。
“我換好了,阿堯你快進來。”腳踝上的鈴铛“叮當叮當”響,明月跑到屏風後,只探出一個腦袋叫他。
白色的寝衣過于單薄,窗縫偶爾透過一絲涼風,叫人凍得發抖,楚堯瞥見她凍得輕微顫抖的肩有些泛紅,不忍心地攔腰把她輕輕抱起,讓她坐到屏風旁的桌案上,解了外袍給她披上。
明月摟着他的脖頸,不解地看了他披上的外衫:“是寝衣不好看嗎?”
“還好。”
只是現下是秋天,都快入冬了,這般單薄,實在不合适。
明月有些失落:“那我換一身?”
“不用。”楚堯撫上她銀魚一般的脊背:“月兒,可曾記得以前畫過什麽?”
明月困惑地搖搖頭:“什麽?我不記得”
楚堯往前貼近她,溫熱的呼吸交纏在一起:“那我幫月兒回想回想。”
夜深人靜,只留清脆悅耳地銀鈴聲時斷時續,直至三更方歇。
……
清晨透進一縷陽光,明月惺忪地睜開眼,腦袋裏還迷迷糊糊的,渾身乏得很,稍稍一瞥就看到了身旁還熟睡的人。
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白皙的臉難得透出幾分紅潤,纖長的羽睫輕輕垂下,精致漂亮。明月對上這張臉,指尖在他的唇上打圈。
心裏默默念着,真是個壞的。
才想着,明月就對上一雙迷離的眼看她,仿佛一潭柔靜的湖水,楚堯握住她的作亂的手,輕輕吻了她的指尖。
“月兒…”
楚堯抱着她,又是對她亂拱亂親,十分殷勤。
“大清早的,你莫要這般過分。”
明月知道他又想鬧她,委屈得生了氣,掀了被子,去一旁梳妝。
楚堯過來輕輕擁住她,解釋說:“男子晨起都會這般,這回實在是怪不得我。”
明月嘟起嘴,頗為不滿:“真的?”
楚堯點點頭,一臉的不容置疑。
“那饒你一回。”
楚堯給她梳頭,這段時日出來游玩,衣着發飾都随意了許多,明月倒是由着他随意梳,绾好發髻,只随了這連州的風格,頭上只帶了一個簡單的珠花。
一襲淡雅的衣裙,卻被她穿出幾分風流妩媚來。
程懷玉尋了空,和楚堯一起去了市集,那日聽了她想去捉魚,兩人便出門去買些魚簍,漁網。想着自己做了魚籠,魚竿,也算是一門閑趣。
明月喚了小婵進來給她描眉化妝,這幾日她和楚堯經常在一起,楚堯又一向喜歡親力親為,平日裏服侍明月的活兒都被他抵了大半,倒是給小婵省了功夫,一下子清閑下來不少。
小婵打了個哈欠,眼底一片烏青:“殿下睡覺不要帶鈴铛。”
“啊?為什麽?”
“擾民。”
“隔了好幾間屋,怎麽可能聽見……”
小婵指着自己的黑黑的眼圈控訴:“殿下就說殿下昨晚可是三更睡的。”
明月這下才心虛地看了一眼屏風旁的桌案,紅了臉,忽然覺得背上酸疼得很……明月閉了嘴不敢吭聲,等着小婵給她畫妝。
眉毛才畫了一半,程府的小侍趁着空閑上了些吃食,想必是昨兒楚堯跟湘湘提了她愛吃些什麽,今兒倒是盡是按了她的口味:“衛姑娘,這些是昨兒我家大人和楚公子帶回來的野雉熬得湯,楚公子出門前,特意讓小的們呈了來,請姑娘嘗些。”
“你們放下就行,不用随身伺候。”
“是。”小侍呈了湯,過去案旁。
“等等,放外間的桌案上去。”
“是。”
……
只等到了正午才見楚堯和程懷玉從市集買了漁網回來,兩人坐在院裏帶人削了竹片,打磨光滑,再生些火燙成圈,制作魚籠。
明月倒是覺得新鮮,過去拿了竹片,燙軟了,也學着編成環。
“殿下可小心些,這些竹片上還未打磨過,上面的絨刺多得很。”楚堯倒是接了她的手上的竹片,拿了過來削得光滑。
“不會,我哪有這麽笨。”
明月接了他遞過來的竹片,編成一個環,加了漁網做成魚籠。
程懷玉提着她的魚籠,看了三圈,搖了搖頭,只覺得質量堪憂,莫不要到時候魚進了魚籠裏還讓它掙開跑了去,讪讪道:“殿下要不還是歇會兒?”
“啊?可是我才剛編了一會兒?”
湘湘也忍不住笑了,喚了她:“殿下,跟他倆一塊做甚,一會子該曬黑了。”明月聽了甚覺有理,這才跟湘湘一起坐在一旁的桂花樹下乘涼,只是看着這陽光灑在地面,地面映成一片金色,微風拂過,送來縷縷桂花香。
上京城華麗富貴,卻總是少了幾分閑适,偶得幾只白鷺,落在院中,悠閑自在。
直至日暮西斜,幾人終于做好了魚籠,又裝上兩把魚叉,收好捉魚用的工具,才想着趁這晚間涼快歇上一歇。
湘湘讓人在院中點上石燈,又搬來一張紫檀木的小案,擡了兩個大茶盤端了酒果上來,上了一應糕點小食。
明月又見湘湘拿了這竹雕的簽筒,裏面裝着象牙簽子,心裏早就樂開了花,招呼着圍成一圈。程懷玉和湘湘坐在一起,明月挨着楚堯,坐在一旁,又叫了元寶小婵一同圍着坐下。
湘湘抱了簽筒,先笑了說:“今兒我做令官,咱們擲骰子,行酒令,到時候誰挨了罰,可不許抵賴。”說完就放了簽筒,又取過骰盒,搖了搖,揭開一看。
恰得六點。
從湘湘數過來,數到了程懷玉。程懷玉笑了接過湘湘遞過來的簽筒,抱着搖了搖,抽出一只簽子,簽上畫的海棠花。
題有詩句:只恐夜深花睡去,顧燒高燭照紅妝。下面又題道:得此簽者,自飲一杯。
明月探了腦袋去看,被楚堯拽了衣裳拖了回來,只是把簽文念與她聽。
明月聽完一笑,調侃程懷玉:“這不真是應了你,倒是自得風流,該飲。”
“風流是風流,只是怎麽還要自飲一杯。”程懷玉應了她,飲上一杯,又擲了骰子,九點。這一數下來程懷玉倒是笑了,“這下倒是該殿下了。”
明月接過簽筒,只是随手抽出一支來,小簽上畫的正是牡丹,凝神細看,題得一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下面小注寫得:得此簽者,可随意命人。
“這可真真是抽着一枚好簽。”明月高興得拿了簽給衆人看,炫耀上一圈。目光微轉,倒是看向楚堯,元寶見她一副眉目含春的樣子,便是忍不住笑。
引得旁邊人也跟着笑她。
明月平白弄得臉一紅,氣惱道:“元寶,就你了,罰你唱小曲兒。”
讓你笑我來着。
“殿下故意的,平白拿我尋開心!”元寶不幹,這事怎就輪他了,他一貫的五音不全,還特意讓他唱小曲兒。
明月兩手一攤,吃了顆葡萄:“哼,我不管,簽上寫得明明白白,得此簽者,随意命人。”
小婵跟着起哄,喊道:“快唱,快唱,平日裏我可沒少見你和扶柳,迎風鬥曲。”
“歌都是扶柳唱的怎的能算我頭上。”
明月見他吃癟,笑到不行,倒是湘湘替他說道:“他既不會唱曲兒,倒是我替了他好了。”
“那行,元寶,湘湘姐姐既替了你,下回若是誰罰了她酒,你也得全替了。”
元寶謝過湘湘,連連稱是。
湘湘看了程懷玉,邀得懷玉吹簫,唱得一曲醉蓬萊助興才算完。
明月擲骰,得了八點,數到湘湘。
湘湘看了簽,倒是一驚,又緩了笑道:“殿下可要看看簽文。”
明月接過一看這簽上頭畫的是芙蓉,題得一句:出淤泥而不染纖塵。
小注寫得:芙蓉與牡丹同飲一杯。
“還以為剛才是躲過一劫,沒想到竟還有個罰我的。”明月倒了酒,淺淺喝了一口,一時不知道該遞給湘湘還是元寶。
元寶倒是把頭低的死死的,心下祈求他家殿下千萬不要犯诨,與人同吃一杯酒,多半是有點兒奇怪,他可不要跟她同吃一杯酒,真是夭壽。
“我替她喝。”楚堯拿了明月嘗過的酒,眉心微皺,忍着整杯喝了下去,“我替芙蓉,這樣便算芙蓉與牡丹同飲一杯。”
元寶松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壓壓驚,這下子不用折壽了。
明月一怔,旋即又氣道:“阿堯,你又不能喝酒,逞強幹什麽!”
“不是逞強……”楚堯語氣淡漠,閉口不解釋。
他怎麽說,她喝過的酒,再與別人喝,若是真叫他看着這樣,莫不如讓他喝上十杯,百杯還難受。
“哼,我不管你,一會子醉了又頭疼。”明月也不搭理他了,本就知曉他不能喝,才給他換了茶,這下哪有上趕着喝的。
幾人趁興又玩了幾圈,一會兒一壇子酒都見底了,有罰得罰酒喝趴下的,還有自個兒沒被罰,偷喝酒的,一下子醉倒一片,只有湘湘有了身孕,喝到一半就去歇了。
小蟬喝得七歪八扭,還扶了明月,兩個人腳步虛浮,起身差點兒沒被桌角絆上一跤。元寶醉呼呼的自己抱了一壇子酒守着,誰也不讓動,一口一個“誰動倒黴八輩子”,楚堯被她嗤了兩句,心中悶悶不樂,賭氣似的喝了幾口。
只剩程懷玉還稍微清醒一點,小院那邊遠了些,倒是讓幾個人随便躺在旁邊的廂房囫囵将就一晚,很是酣甜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