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定親
定親
一場春雨剛歇,刮過一陣風來,帶起絲絲涼意。
衛明月回到瑤光殿中,外面的雨就又淅淅瀝瀝飛了起來。
小婵見她回來,趕緊給她脫了外面的披風解了身上只有半幹的衣裙,換上一身寝衣。
見她似是淋了雨,趕緊又吩咐人,打了熱水到旁邊的浴室。
衛明月坐到廳中,抱起那只紅眼睛兔子,這兔子養得極好,才抱回來不到兩月就便長成了圓滾滾的模樣,像極了一個雪球。
明月把小兔拎起來扮了個鬼臉,嘟嘟囔囔嚷道:“死淩硯!”
只是吵吵嚷嚷之後,又一個人側躺在小榻上發呆。
淩硯,我該拿你怎麽辦?
小兔全然不知她在幹嘛,衛明月望着它清澈的眸光,又只得把它放到腿上。
明月舒了一口氣,心下喃喃道它懂個什麽,幹嘛拿這小家夥撒氣。
又給小家夥捋順了毛,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搭在它的腦袋上,對着小兔自言自語。
“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對不對?”
“淩硯,只是想給我擦藥對不對?”
“他不喜歡我,對不對?”
明月越說聲音越小,逐漸淡到自己都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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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連她自己都無法再騙自己,他們之間沒有私情。
可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人她都能一口氣回絕,唯獨淩硯。
淩硯,我該拿你怎麽辦?
……
一連過去幾日,明月果然都沒見到淩硯,她也不敢去找他。
若是不說清楚對楚堯不公,若是說清楚她害怕淩硯會離開她,會讨厭她。
突然有一刻,她不想面對這一切。但千思百轉之下卻又發現,逃避僅僅只是麻痹自己而已。
湘湘與懷玉成親不過半月就去了連州,此去之後恐怕再難相見。
聽聞黃英再也沒有去過醉仙樓,而是不知道一直在家裏忙什麽。
前兩日,明月去看了帶了兩壇若華去看了黃英,她身上的傷痕結了痂,有些恐怖,看了讓人心疼。
黃英喝了一杯又一杯,滿滿兩壇子酒,明月只飲了半杯,就盡數被黃英喝了個幹淨,從未醉過的黃英,第一次在明月面前喝醉,她抱着酒壇子,笑了半晌竟落下淚來。
明月心疼她,說:“若是真那麽喜歡,我叫人去把他捆了來。”
黃英說:“我不喜歡,我恨他。”
明月還是去了醉仙樓,看看這個讓黃英這麽傷情的男人到底會不會有半分傷痛。
明月坐在二樓的雅間,她沒有特意去找蘇辛,蘇辛卻是第一次主動見了她。
“蘇辛有些事想問一問姑娘,不知姑娘能否一見。”
“你說吧。”
“黃姑娘……近來可好。”蘇辛想了很久,才開了口。
“她身上的傷好多了。”
“她受傷了?!”
明月看向他:“你不知道嗎?”
蘇辛搖搖頭:“那日,黃姑娘被黃府的人帶走了,我便沒有了她的消息。”
“你不喜歡她嗎?”
蘇辛想了許久才艱難啓齒:“我的母親是青樓女子,她在我十三歲那年就死了,母親知我體弱,讓我習的箜篌,才讓我有一技之長得以在這世間安身立命。世間之人,大多涼薄,我漂泊多年,深知世道艱難險惡,我自己已經深陷于此,不能也把她從雲端拉下來。”
不是不喜歡,是不能喜歡。
明月辭了蘇辛,回到瑤光殿自己一個人練了一會兒琴。
楚堯連日忙了準備科舉,倒是不常來瑤光殿,他性子淡薄,原以為他不想入仕途,只想做個閑雅之人,只是不知他竟這麽着急科考。
再過幾日便是周圍的邊臨小國來朝見的日子,先而父皇就讓她準備了曲子,一同獻藝。曲子是她自己選的,楚堯看着她練了月餘,熟的閉眼也不會彈錯,倒是只需每日再練上幾回就行。
……
“殿下,貴妃娘娘派人來傳了話,讓你午間必須過去一趟。”小婵進來傳話,見她還在榻上懶洋洋地躺着,身旁還窩着那只毛茸茸的兔子。
“什麽事啊,母妃非要讓我過去。”明月睜開眼,抱起身旁的小兔子揉了揉,又親了親它的兔耳朵。
“不知道,只不過奴婢聽說淩大人也來了,說不定是家宴,想讓殿下也過去聚一聚。”
“舅舅也來了?”
“嗯,淩大人早間就進了宮,我早間想去一趟紫宸殿那邊取東西,可巧就見了淩大人。”
那淩硯是不是也會來?可是她還不知道要怎樣面對他。
“好吧,我知道了。”
“那殿下過會兒,自己去貴妃娘娘殿裏,我跟元寶去制衣坊給殿下取了過幾日宴會上穿的衣裙。”
“嗯。”明月心煩意亂的應她,抱着小兔一陣揉捏。
小兔子蹭地一下跳進她懷裏,一人一兔窩在小榻上睡覺。
小婵傳完了話就出了殿門,剛走出兩步明月就聽得她的聲音傳了進來。
“淩公子來了,殿下就在裏頭,公子自己進去吧。”
!!!是淩硯!
這可怎麽辦,她還沒想好怎麽見他!!
明月拉上被子,抱着兔子,着急忙慌閉了眼裝睡。
剛欲睜開眼偷瞄上一眼,就聽得有腳步聲進來,又趕忙死死地閉上雙眼。
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到了榻邊停下。
明月不想睜開眼,若是此時見他,她該怎麽說啊。
臉上忽然傳來輕柔的觸感,似乎是指尖輕輕撫上了她的眉,又缱绻地撫上她的鼻尖面龐,最後再落在唇上。
明月心下一驚。
他在摸她的臉!
明月更不敢睜眼看他,只得把眼睛閉得死死的,急到不行。
少女眼睫顫動,眼睛閉得緊緊地,在他撫上她的唇時,身體更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少女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在榻邊人的眼裏。
淩硯一笑,帶了些苦澀與黯淡,俯身吻上她。柔軟的唇瓣觸及她的耳尖,又落在她的唇上,兩唇相抵,舌尖剛觸及剛觸及那片溫潤就匆匆收回,只敢試探着淺嘗辄止。
他在吻她。
明月內心震顫,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在她身旁纏繞,可以感受到他是離她有多近,甚至可以想到他親吻她的畫面。
一吻之下,明月早已潰不成軍。還好這一吻一觸即分,沒有留給她過多心慌意亂的餘地。
面前溫熱的呼吸不再,那熟悉的氣息也消失不見,只聽得那人腳步聲離得越來越遠。
明月知道他走了,分明是晴光豔好的午後,她卻覺得有些難過。
她并不抗拒他的吻,只是卻也不能接受他的吻。
明月緊緊抱着旁邊的小兔,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給她慰藉。
……
小婵去制衣坊取了衣物回來,一進來就見到這人還窩在小榻上。
榻上的人死死的抱着小兔不肯放手,睡得迷迷糊糊。
小婵過去掀了被子:“殿下忘了午時要去貴妃娘娘那裏了麽,剛才淩公子不是來過了麽,怎的殿下沒跟淩公子一起過去!”
“我可不可以不去。”明月抗拒道。
“不行,今兒貴妃娘娘特意囑咐了一定要去。殿下現下過去都已經遲了。”
“殿下趕緊起來,我給殿下換身衣裳,就過去。”
“我不去。”
“殿下現在不去,等會兒貴妃娘娘派人來第二遍,奴婢可是要受罰的。”
聽得這話,衛明月才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由着小婵給她換上一件穿花雲緞裙,簡單地描上眉,上了妝。
到了華章宮,已是午時過了三刻鐘。
明月一進殿門,就見得舅父、舅母和淩貴妃,不知道在聊些什麽。
而那人,那個她不敢見的人。
那個人一個人坐在偏廳,似是在逗華章宮小時候她養過的那只鹦鹉。
少年眉眼三分英氣,舉手投足間透露出幾分張揚肆意,說起話來又顯出幾分玩世不恭。
明月可不敢再看他,上了前去給淩貴妃,和舅父、舅母請安。
“月兒拜見母妃,見過舅父、舅母。”
淩貴妃笑着斥她:“混賬東西,也不看看現下都什麽時辰了!都這麽大了,還是這副懶散模樣,虧得我前兒還聽太傅誇你兩句,還以為你這些毛病都改了呢。”
“母妃教訓的事,兒臣下次不會再犯了。”
淩歲易倒是笑着打了圓場:“行了行了,月兒還小,管得那麽嚴幹嘛!”
“找硯兒玩去吧,一會子我跟你舅父、舅母談完了正事你再過來。”明月剛想坐下,就聽得這話,又不得不過去坐到旁邊的偏廳。
一條手帕在手心絞了又絞,明月低着頭坐在他對面,不知道要說什麽。
“怎的,突然還跟我這般生疏了。”淩硯敲了她的頭,調侃道。
少年姿态風流,落落大方,見了她沒有半點兒的尴尬,若不是剛才的感受過于真實,她都快要誤以為是她自已臆想出來的一場夢了。
“沒有。”明月努力克制,開口卻還是有些不自然。
淩硯笑她:“說得什麽謊。”
明月看他又是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突然就有些氣。
這個人是怎麽做到親完她,就能夠當做全然沒發生一樣。
“我有什麽好說謊的,你自己愛信不信。”
明月別過臉,不理他,淩硯卻是突然靠近她。
很近,很近。
離她只有半尺之距。
呼吸交纏起來,她只能想起他的吻。
這是母妃的宮殿,他要幹嘛!再怎麽放肆他也不能這般放肆!
他離她很近,近到就在她瀕臨崩潰想要逃離的時候,又悄然遠離,胸前的赤金盤螭圈一動,中間挂着的珍珠就跟着晃動起來。
他撥了一下她的珍珠。
他這是又幹什麽!
淩硯笑了看她,見她那般緊張,更是笑得嚣張。
明月又羞又憤,剛準備回擊過去,就聽得淩貴妃喚了二人過去。兩人在下首坐好,倒是不敢再鬧。
淩貴妃見二人坐在一塊,只覺越看越順眼,笑了道:“月兒,我已經跟你舅父、舅母都商量過了,準備給你和硯兒定親。”
定親?!
母妃怎麽沒有提前問過她,就要給她定親。
這下可怎麽是好!若是她當着一衆人的面回絕,豈不是打了衆人的臉面,而且她這樣的情況當衆拒絕親事,豈不是跟羞辱他無異。
明月緊張地不知道怎麽辦,下意識慌亂的想看向身旁的淩硯。
可是,剎時間又想起……
是她要跟拒絕他,怎麽能反而向他求助。
時間仿佛凝滞在這一刻,一切都是那般沉靜,悄然無聲,窗外穿過的一束光線打在衛明月身前,連空中漂浮的塵埃仿佛都一動不動。
“姨母,我不想定親。”
‘咔擦’一下,凍結的時空悄然打破,明月看向突然跪下回話的淩硯,目光晃動,一瞬的驚詫又旋即轉為悲痛。
驚的是他喜歡卻拒絕,悲的是他看穿了她的心。
“逆子,把月兒配給你,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我看你簡直是得了失心瘋,腦子出問題了,淨說些胡話,還不給月兒道歉,求她原諒你。”淩歲易冷聲厲色道。
淩硯跪在貴妃面前,認認真真又重複了一遍:“姨母,我不想定親,求姨母收回成命。”
“逆子!”
琉璃杯盞砸碎了一地。
“不要!”明月沖過去,想擋在他的身前,卻還是晚了半分,帶了血的琉璃瓷片劃過她的衣角,在她的衣裙上帶上幾點豔紅。
發間滲出汩汩血跡,鋒利的瓷片從額間劃到他的眉眼,留下一道刺目的紅痕。
“硯兒不想定親就算了,你何必動如此大的火氣。”淩貴妃攔下淩歲易,冷聲吩咐道:“月兒,還不快帶硯兒下去!”
“好。”
明月趕緊扶了淩硯起來,拉上他就往太醫院跑。
淩硯看着她這般着急忙慌,帶着她跑出華章宮就樂得憋不住大笑起來。
衛明月焦急地回頭看他:“傷成這樣了,你還笑得出來?!”
“這點兒小傷算什麽,小爺我啥事兒沒有,好着呢。”
衛明月懶得理他,一路上也不顧衆人的眼光,把他拖到太醫院,看着禦醫在他頭上綁上好幾圈繃帶,打了個蝴蝶結,才又笑出聲來。
心道不愧是花孔雀,頭頂紮個蝴蝶結也甚是好看。
“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
“要你管!”明月拖着他帶着這副造型招搖過市,一路明晃晃地回了瑤光殿。
明月問他:“你真不想娶…我?”
“上京城喜歡小爺的人多了去了,你,排不上號。”淩硯随口說着旋即又皺了眉:“嘶…你掐我幹嘛!!”
明月低了頭不看他,忍不住罵他:“傻子……沒有見過你這麽傻的。”
明知道她的心裏有別人,還是會怕她為難,擔心她被斥責,還選了違背自己的心意來滿足她,說出不願意跟她定親的話來。
“我願意。”
淩硯看着她,眼眸中又彙聚起光亮,說完又在她捧上她的臉親上一口。
明月難以置信地推開他,他怎麽可以!!!
“你色膽包天……色迷心竅了你!看我不打你!”
明月追着他在瑤光殿繞着柱子一口氣跑了三圈,硬是一個衣角也沒有抓到,反而累的大喘氣,無力地癱在一旁的軟榻上半點兒也動彈不得。
“你不可以再親我!”
“哼!誰稀罕!”
“摸我也不行!”
“我什麽時候摸你了,可別誣陷好人!我可是正人君子!”
“你還不認……”衛明月翻了軟枕砸他,淩硯也被她搞到累不想動彈躺到她身邊,接了軟枕笑道:“你讓我再摸一回我就認。”
“!!!”明月被他氣到炸了毛,狠狠踹了他兩腳。
“啧啧啧,真是無情!”淩硯摸了頭上的繃帶,又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來。
“你什麽時候知道我跟他的事的?”
“你生辰那天我就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的。”
“他送你的可是發釵,也就黃英和黃越才能看不出來。出去那麽久,回來嘴都快親腫了,我是瞎的嗎?”
淩硯吐槽完,又接道:“為什麽選他不選我?”
明月調侃:“我哪知道你有這心思,畢竟這麽多年就沒見過你旁邊有女人,我還以為你只喜歡你自己呢!”
“那我突然後悔了。”
“後悔什麽?”
“我若是早點兒親你,你是不是就會選我了。”
明月驚得一笑:“不會,那我只會更早發現你是個登徒子。”
“你都知道我心裏有別人了,你還想着親我?”
“我想親便親,哪裏管得了那麽多。”
“你以後不可以親我,否則我就打你。”明月威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