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門第
門第
四周人來人往,阿寧的話哽在喉間說不出來,只能着急的落淚。
“快!上馬車,我們邊走邊說。”
明月見她多有顧慮,隐隐猜到莫不是什麽不可說之事,也顧不得什麽禮儀,趕緊拉起跪着的阿寧上了車。
車內隔絕了外面的人聲,安靜地落針可聞,私密性甚強。
“到底怎麽回事?現在可以說了吧。”明月着急問道。
“小姐她……小姐要跟男子私奔,被老爺抓了回來。老爺說要打死她。”阿寧哭得很兇,整個人渾身顫抖。
“黃越呢,他沒攔着嗎?”
“公子被老爺一并關起來了,奴婢跑了出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來求的公主殿下。”
“你出來的時候,黃英怎麽樣了?”
“奴婢跑出來的時候,小姐已經被關起來了。”
明月把跪着回話的阿寧扶起來,看着她被吓得不輕,先安撫道:“不要怕,會沒事的。”
女子與人私奔傳出去确實是世家大族的醜聞,只是希望這黃禦史不要真下死手,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馬車駛到輔路就加快了速度,好在程府距離黃府并不遠,架上車不出兩刻鐘,就到了黃府。
衛明月跳下車,拉上阿寧就往裏面跑。
黃府大多數人都識得她這個‘常客’,倒是無人敢攔,一路暢通無阻就進到了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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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往這邊來,小姐應該在祠堂。”
阿寧拉了她膽怯地說道:“殿下跟我走。”
衛明月跟了她穿過兩條幽深的回廊,院內越進越深,走了一會兒忽而就聽得祠堂傳過來的叱罵聲。
越往裏走,聲音愈發清晰。
“我黃家的臉都讓你丢盡了,看我不打死你個逆女。”
“父親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個……”
“啪!”清脆狠厲的聲響吓得明月腳步一頓,心下一驚,剎那間仿佛天昏地暗。
明月顧不得心中的顫動,不顧一切地跑過去。
黃英站不住躺倒在地上,滿臉是血,暈死過去,一邊是打斷了滿地的藤條。
“阿英!”
明月難以置信地攔在黃英身前,目之所及都是鮮血,空氣中也沾染上了這窒息的味道。
明月心中滞塞,仿佛就要喘不過起來,叱道:“黃大人,這是你的女兒,你怎麽忍心下這麽重的手。”
黃熙停了手,看了一眼衛明月。
“黃家只有清白的世家女,沒有私奔的娼婦!”
接着又冷聲補充道:“明月殿下,這是我黃家的家事,還請殿下離開。”
黃熙看了一眼,一旁瑟瑟發抖的阿寧,阿寧吓得“噗通”一聲跪下,說不出話來,一個勁的磕頭,一下一下撞在地上,光潔的額頭磕破了皮也不敢停下。
“阿寧,拿着我的令牌去請女醫。”
阿寧趕緊顫顫巍巍爬過來,接過令牌就往外跑。
“我管你什麽家事不家事,這事我還真就管定了。黃大人要是非要打,就先打我。”
明月邊說邊翻開黃英染了血的衣袖,手臂上的守宮砂紅的刺眼。
衛明月抱起懷裏的人,心疼的紅了眼眶,淚水蓄了滿眶,仰起臉問道:“黃大人,這就是你口中的娼婦?”
“她只是喜歡一個人,沒有妨礙到你們任何人,怎麽你們就要一個個揪着她,讓她拿命來換你們口中的清譽。”
“她都能做出這等不要臉的醜事,自當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黃熙冷然回道。
懷裏人臉色發白,幾日不見就虛弱的像一張薄紙,幾聲震顫般的咳聲,咳出一口血來。
“阿英!”
黃英睜開眼,視線有些不清晰,朦朦胧胧間終于看清。
耳邊是她的抽泣,眼前是她哭腫的眼眶。
黃英擡手拂去她的淚,輕輕喚她:“明月。”
……
天色漸晚,落了斜陽,換上朦朦胧胧的月亮。
楚堯剛才幫着招呼了賓客,現下才稍微閑下來。
不知道殿下此時如何,她出去的時候那般着急,不知道是發生了何事,此時還未回來,想必是不會來了。
已經快到了吉時,楚堯收回思緒,跟着程若蘭入了席。
程府中賓客已經至,雖然有半數人未曾來,卻還是該有的熱鬧一點兒不少。
“日吉時良,天地開張,乾坤相合,大吉大昌,天造一對結佳偶,地設一雙遇良緣。正是吉時,迎新人!”
傧相高聲喊禮,程懷玉和湘湘牽上紅綢,來到前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地久天長。
賓客中不知是誰起哄喊道:“新人禮成,送入洞房!!!”逗得衆人哄堂大笑,一衆還未出閣的姑娘更是紅了臉,染上紅霞。
喜娘牽了湘湘回到新房,程懷玉怕他們鬧得太過,對着男客出聲道:“還有女眷在場,你們斯文些,切莫如此浪蕩。”
“懷玉兄大喜之日,洞房花燭之時,還管得着我們!”一群人說着就鬧哄哄地就開始灌他酒。
直到賓客散盡,程懷玉才得回了房。
一推開房門,便見湘湘坐在床沿等他,大紅的吉服添了幾分豔麗和莊重。
懷玉上前笑問道:“夫人,為夫可能掀蓋頭了。”
“自是可以。”
揭開頭上的喜帕,露出的是精致的容顏。不同于往日的清麗溫婉,而是多了幾分精致豔麗。
湘湘上前為他更衣,懷玉卻是一把握住她的手:“夫人等了一天甚是辛苦,更衣洗漱這等小事我自己能行。”
懷玉打理好之後,又端了熱水進來,擡到湘湘面前:“我幫你卸了珠釵,這樣舒服些。”說着就要給她拿下來。
湘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後一縮:“從來都只有妻子伺候丈夫的道理,哪能讓你伺候我?”
懷玉卻是笑着,小心翼翼的摘下了她的發冠,又拿了熱毛巾擦了臉,收拾妥當,擁着她坐到榻前:“這有什麽,我伺候我的夫人,天經地義。”
“你這樣怎麽行,一次兩次總是壞了規矩,以後再不許這樣。”湘湘環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
“可是我願意這樣。”懷玉貼到她的耳後,吻過她耳尖,臉頰,最後落下深深一吻。
屋內燭影搖曳,映襯出兩個暧昧糾纏的身影,直至三更,才吹滅了紅燭。
……
明月把黃英抱到她的卧房,一直守着,一步也不敢離開。
還好這黃禦史敢打女兒,卻是半分也不敢碰她,見她一直護着就沒再動手。
剛才阿寧請來了女醫,看了傷,還好只是看起來吓人,并沒有傷了要害,養上一年半載應該也就能好,只是還得好好保養,不然身上容易落了疤痕。
黃英面色蒼白,咽了衛明月喂過來的藥,目光渙散,失魂落魄宛若行屍走肉一般。
明月見她這種狀态不由擔心。恐怕這人不光身上有傷,心裏還有傷呢……
“阿英,要不你跟我回瑤光殿吧,我可以陪你打雙陸和葉子牌。我還學了新曲子,可以先彈給你聽。”
“我不去。”
“你留在這裏又打你怎麽辦!”
“讓他打死我好了。”黃英面如死灰,眼瞳之中盡是黯淡之色。
“呸呸呸,什麽死不死的,怎的說起這晦氣話?”
明月見她喝了藥,趕緊又端了碗倒好的熱水讓她淡了口中的苦味。
黃英沒有接她的話,自顧自說道:“明月,為什麽程懷玉就可以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我卻不可以?”
明月擡起碗,手上的動作一僵。
“大兖男婚女嫁總講究個門當戶對,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世家禮教中又是對女子更為嚴苛……”
明月不知道要不要再說下去,或許對黃英太過殘忍,但事實卻就是如此。黃英出身世家大族,世家之間要相互拉攏才能保持家族長盛不衰,如此士族便只可配士族。便是品階低些的官宦子弟想要求娶黃英,都不太可能,更何況蘇辛身份與她差了十萬八千裏。
世間的不合理的規矩太多,并非一朝一夕可改,只有先順應規則,活下來才能慢慢去改變。
黃英苦笑。
“蘇辛願意跟你走了?”
“沒有,是我自己不顧一切想找他,我想賭一次他跟我走。只是他終究還是不願意。”
若是蘇辛帶她走,恐怕黃英再也回不了上京城,與曾經的一切都将割席。蘇辛不算良配,可是明月卻也知道情之一字并非不相配幾個字就能完全斷開,反而更可能的是內心無數次情感與理智的交鋒。
如若面對這一切的是她和楚堯,她也不知道她會怎麽選。
明月握住她的肩,鄭重道:“阿英,重新開始吧,不管你想做什麽樣的你,都好。忘得了他也好,忘不了也罷,我都希望你是開心肆意的黃英。”
黃英一陣猛咳,緩下來,卻是又氣又笑:“衛明月,你說的我好像要死了一樣。”
“你剛才可不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衛明月恨不得拿起一旁的軟枕扔她。
黃英不再逗她,握住她的手,認真道:“我會好好養傷的。父親把我關在這深宅大院裏,可是他關得住我的人,卻關不住我的心,我黃英自會有我的一番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