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李綏綏上下學就不再由家長接送,家長樂得輕松,她也适應良好。沒想到,成長到二十多歲,進入社會,真正能獨當一面之後,反倒有人送她去上班了。
李綏綏的工作崗位不需要她精致打扮,她也習慣了怎麽舒适怎麽穿,今天她就随手挑了一件連帽衛衣和牛仔褲,而寧決也是差不多的風格。
兩人站在濯新醫療的園區門口,被保安錯認為是來應聘的新人,還好心提醒道:“面試不走這個門,在C區!”
李綏綏趕緊拉着寧決閃到一邊,算算時間,她也該進去上班了,但看着寧決的樣子,又實在不放心,她猶豫道:“你就好好待在家裏吧,工作的事,之後再說。”
寧決執意要去找一份工作,來支付他的日常開銷,并分擔房租。
李綏綏說沒這個必要,寧決卻表示:“不勞而獲,實在汗顏。”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寧決畢竟是特殊情況,他來歷不明,身份成謎,學歷更是空白……在就業市場可以說是毫無競争力啊。
比起外出掙錢,李綏綏還是更希望他安全合法地待在家裏。
寧決考慮了一會兒,說道:“不用擔心,我不會離家太遠。”
兩人都試圖說服對方,卻都沒有成功,就在樓下多站了一會兒,偶爾有相熟的同事路過,投以暧昧探詢的目光。
又過了好一會兒,連一向踩點上班的劉主管也現身了,他先是看到了李綏綏,再一轉眼看到了寧決,立刻露出頭痛的神情,捂着腦袋、抽着涼氣,強笑着繞開了。
劉主管算得上是遲到的一個分界線,見狀,李綏綏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匆匆囑咐兩句,轉身沖上了研發部的辦公樓。
寧決目送她離開,又放眼打量了一下整個園區,最後回過頭來,對一直觀察他的保安大叔點頭致意。
*
這一天,研發部裏發生了幾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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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事,剛剛在園區門口有不少同事看見了劉主管,并目睹了他的狼狽姿态,或許是劉主管的人緣太差,大家都抱着看笑話的心态加以品評——有人說劉主管看到同事就黑臉,真沒禮貌,不就是有點人脈嗎,大家都是打工的,誰又比誰高貴,他一大把年紀,擺張黑臉給誰看?
又有人說,劉主管自己其貌不揚,倒還有一顆愛美之心,這麽把持不住,見到帥哥就失态。
傳言畢竟是傳言,未必有多真實,反正是趣味性十足,短短半天,“劉主管見到帥哥就失态”的說法已經是人盡皆知,衆人紛紛偷笑,劉主管也難得地安靜了。
第二件事,李綏綏的組員小張,結束了他的實習生生涯,成為了一名正式職工。要知道,近年來工作不好找,濯新醫療更是門檻高,今年校招一共只招了十個實習生,而成功轉正的只有兩個,小張作為這其中的二分之一,感到十分驕傲。
小張重新簽完合同,特意找到李綏綏表示感謝,小張說道:“師姐,多虧了你慧眼識英,一眼看中我的才華,我這才能夠在咱們組發光發熱,師姐,答應我,就算以後招來了更多的組員,也不要把我踢出去好嗎?”
李綏綏說:“你再多說一句,我就幫你申請轉組。”
話音未落,小張已經飛一般離開,并輕輕合上了辦公室的門。
小張平時勤勤懇懇,做事認真,就是容易得意忘形,一高興就分不清東南西北,李綏綏工作累了,起身喝了杯水,又眺望窗外,放松眼睛。
正看着對面窗外的綠色盆栽呢,有人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很陌生的面孔,大概是其他組的組員。
這就是第三件事——智能芯片組的組長楊清,主動來找李綏綏談話。
“請坐,不好意思突然叫你來,沒打擾你吧?”楊清正在觀察比較幾個樣品的數據,聽見她敲門,這才擡起頭來。
看到對方這麽忙,李綏綏當然不會多說什麽,只是有些拘謹,“楊組長,你找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哦,是這樣。”楊清脫下了手套,從儀器後面繞過來,到了沙發面前,“就是想問問你們組的進度,大概多久能看到結果?”
李綏綏成為小組長也不過大半年,她資歷淺,分到的下屬也都是新人,一時之間,自然也做不了什麽大事——至少,領導是這樣認為的。
李綏綏這組接手了一個之前被放棄的項目,是研發專供老年人的複健拉伸設備,比起傳統的拉伸設備,這一款增加了一個痛感檢測裝置,能夠避免使用不當造成的二次傷害。
不過,預期是美好的,真正着手做卻發現困難很多,所以,這個項目遲遲沒有拿出成果。
李綏綏想了想,說道:“最多再有兩個月吧,可以做出第一版的實驗樣品,其實檢測痛感不難,但目标人群是老年人,我們是想盡可能地降低風險。”
其實楊清組長不是李綏綏的上司,沒有向她彙報工作的必要,但前輩問起,也沒有不理睬的道理,李綏綏三言兩語說了下現狀,還想接着講一講未來的計劃。
楊清卻笑着擺了擺手,說道:“其實我是想問,有沒有興趣到我這裏來做事?”
李綏綏有些錯愕,“但我這邊還——”
“你們那個項目,之前中止是有原因的,同樣的心力,與其投入到術後複健,不如投入到手術前期,與其應用在老年人身上,不如應用在青年人身上。”楊清搖了搖頭,“按我的意見,那個項目沒有多少價值。”
李綏綏忍不住分辨了一句,“假如是考慮到盈利的問題,老年病患更多,市場需求也更高。”
“你誤會了,盈利不是我該管的事。我只是覺得,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心力,你可以去做一些更有價值的項目。雖然說人人平等,但不可否認的是,社會的運轉主要是靠年輕人,資源分配本來就不是絕對公平的。”
李綏綏勉強笑了笑,楊清看她的表情,也多少明白了她的态度,并不強求,點點頭,“那你去忙吧,之後有想法了可以再來找我。”
楊清組長的說法或許是正确的,但李綏綏卻并不認同,濯新醫療的創立之初,就是為了增加手術成功率,降低病患痛苦。怎麽到了現在,病患也要分個三六九等,生命的價值也要用社會價值來衡量。
當然了,工作只是工作,沒必要每時每刻都要和人的理想信念挂鈎。但不可否認的是,今天聽到的這一席話,讓她感覺很難過。
李綏綏甚至懷念起劉主管來,劉主管讨厭歸讨厭,打出的傷害卻有限,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幾句話就給了她會心一擊。
李綏綏回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發現小張還是那麽高興,樂呵呵地和她打招呼,“師姐,我這有瓜子,吃點不?”
她搖了搖頭,“謝謝,婉拒了。”
*
總之,李綏綏度過了充實的打工的一天。
因為急着下班回家,李綏綏工作效率奇高,六點一到,立刻起身走了。
沒想到迎面碰上了正要來找她的喬晟,喬晟看一眼她的樣子,便轉身放下了自己東西,收拾了一下工位,說道:“一起走吧。”
李綏綏有些心不在焉,快要走出園區才意識到喬晟跟在後面,她停下腳步,詢問地看過去。
“我在考慮換一份工作。”喬晟說道。
原來是談公事,李綏綏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氣,“怎麽了,是不适應嗎?”
“之前來這裏,沒有考慮太多,想着熟悉一下國內的工作環境也好,但我對醫療領域了解太少,能做的貢獻也少,應該待不了多久。”
李綏綏也有些感慨,喬晟的能力當然是足夠的,但他也的确不适合,只能說,人事部招人時只顧着名校崇拜,管他專業合不合适,先招進來再說。
“那你有看好的地方嗎,如果是國內的企業,我可以多聯系一下以前的校友,說不定能做個參考?”
“不着急,”喬晟本來的目的也不是尋求幫助,他頓了頓,問道:“你呢,打算在這裏長期發展嗎?”
這個問題,李綏綏也很難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沒有十全十美的工作,至少在目前,我還是很想在這裏做出一點成果的。”
喬晟也有些感慨,時間畢竟是改變了很多,從前他們有很多話可聊,現在卻只有在談起工作時,李綏綏才願意多說幾句真心話。
兩人在一個十字路口分別,紅燈轉綠,李綏綏先一步揮手告別,跑去公交車站,喬晟也揮手道:“明天見。”
*
晚高峰,公共交通實在太擁擠,李綏綏從公交車上鑽出來,不得不重新整理一下頭發,然後往小區門口走去。
只是……小區門口怎麽會有這麽多人,李綏綏還再三核對了小區名,确定自己沒有走錯。
李綏綏差不多都是這個時間段下班回家,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只見裏三層外三層,衆人圍住了一個攤子,都抻着脖子往前看,難道是新來了一個美味的小吃攤?同樣的位置,平時都是擺着一個門可羅雀的燒烤攤。
她猶豫一下,決定繞着走,只是人實在太多,難免擋路,短短二十米,她走得是格外艱難。
忽然聽到一聲“收攤了,請明天再來”,然後是衆人的不甘嘆息,李綏綏停在了原地。
這攤主聲音太熟悉,李綏綏難以置信地回頭,就看見了正朝她看來的寧決。
只見寧決面前是一個折疊小桌板,上面鋪了一層黃布,更上面放着一沓線裝書,最上層赫然寫着《易經》,而旁邊擺着龜甲、算籌、符紙等物,寧決正取下攤子上挂着的招幌,上面寫着“神機妙算,蔔測吉兇”。
李綏綏呆滞地走過去,艱難問道:“這就是你的工作?”他還真沒有騙她,的确是待在離家不遠的地方。
寧決提起了面前的錢箱,“還算有一些收獲。”
這……不盈利都好說,竟然還真的賺到錢了,李綏綏更緊張了,她趕緊上前幫忙收拾東西,左右看看,生怕下一秒寧決就被人給帶走。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等到了沒人的地方,李綏綏緊緊攥住了寧決的胳膊。
寧決腳下一頓,說道:“綏綏,我沒有一句虛言,蔔測吉兇,推演星命,對我來說并不是難事。”
仿佛是條件反射,李綏綏腦海裏浮現出一行游戲文案——
“身份使然,寧決自幼接受了嚴格的皇室教育,即便是作為質子送往敵國的那段日子,也未曾懈怠。他飽覽群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熟讀經史,更精通測算占蔔……此後寧決所向披靡,從無敗績,也得益于此。”
對他來說,确實談不上封建迷信、招搖撞騙,然而,落在旁人眼裏可不是這樣。幸虧今天沒鬧出什麽糾紛,否則她還得去警察局撈人。
李綏綏只能說道:“你也承認了,這畢竟是兩個世界。我們這裏有句話,叫做天機不可洩露,你也應該入鄉随俗,要不咱們還是,再換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