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睡懶覺是假期的标配，無奈李綏綏的生物鐘太過頑固，即使提前關掉了鬧鐘，也還是在早上七點準時醒來。
睜眼一看，被子卷成一團，枕頭到了腳邊，床頭的毛絨玩偶東倒西歪，有一只綠恐龍甚至被踹下了床。
李綏綏扶額思考，一直以來睡覺都很規矩的她，怎麽會一覺醒來，面對這種畫面。
重新鋪好床，又喝了杯水，李綏綏慢慢記起來，她好像是做了個夢。
夢裏，她是穿梭于各個異世界的騎士少女，手持藏寶圖，剛剛開啓一場充滿浪漫奇遇的征程——即在路上結識各種可攻略NPC，并墜入愛河。
這個夢跌宕起伏，頗具想象力，劇情兼具多種元素，戀愛、解謎、異世冒險，甚至還有戰鬥環節。估計是李綏綏在戰鬥環節太投入，醒來後床上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一般來說，做的夢只有在剛睡醒的時候才記得清楚，随着人越來越清醒，夢境也變得越來越模糊，等到洗漱完畢，李綏綏已經把這個夢忘得差不多了。
這天沒什麽大的安排，難得清閑，李綏綏看了看天氣預報，打算去附近的某個商場走一圈，倒不是想去消費，只是她新換的電腦頻繁死機，手機觸屏也有點小毛病，正好去品牌維修店看看。
正要出門，卻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鄒女士語氣焦急，讓她趕緊回家一趟。
李綏綏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挂了，只好臨時改變路線，在半小時之後抵達父母家。
在進門之前，李綏綏還有點擔心，電話裏語氣那麽急躁，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誰知鄒女士看見她的第一句話是，“讓你買的生抽呢？”
李綏綏默然，鄒女士又“哦”一聲，醒悟過來，“電話裏忘記告訴你了，那行，你現在去買吧，快點啊。”
李綏綏在開始工作時就已經搬出去獨居，平時無拘無束，獨當一面，在父母面前，還是逃不脫被使喚跑腿的命運。
總之，李綏綏把生抽醬油買回來了，她再一次換鞋進門，環顧四周，問道：“我爸不在家？對了，李如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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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女士正在廚房裏，剛把高壓鍋的蓋子掀開，水霧彌漫，廚房裏像個水簾洞，她皺眉揮了揮手，回答道：“你妹妹去圖書館了，忘了帶水杯，就讓你爸給她送過去。”
李如意正是李綏綏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今年十七歲，讀高二，平時不見她對學習有多麽上心，一旦到了節假日，總會燃起奇怪的鬥志。
李綏綏在餐桌旁坐下了，現在還不到飯點，但鄒女士已經把炖豬蹄端了出來，旁邊擺了蘸碟，正是用剛買的生抽調的。
很多人喜歡在飯桌上談事情，講究一個氣氛輕松，談笑間搞定一切，李綏綏家裏尤甚，無論大事小事，總要邊吃邊說。
事情有沒有談好不知道，反正飯是吃得不太好，李綏綏後來有懷疑過，自己的胃病就是這麽得來的。
鄒女士也在餐桌旁坐下了，于是李綏綏就明白，重頭戲要來了。
鄒女士先給李綏綏碗裏舀了個白花花的豬蹄，然後沉吟片刻，說道：“昨天那件事，你做得不應該。”
跑腿打醬油都是借口，鄒女士急匆匆把李綏綏叫回來，是為了針對昨天的事說教一番。
“……都是親戚，人家到時候在背後都要議論，說你沒大沒小，沒有家教……大伯也是為了你好……你想想，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李綏綏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她常常走神，比如說，學生時代老師評講試卷的時候，開學典禮校長講話的時候，工作之後甲方提出修改意見的時候……以及眼下，她媽媽絮絮叨叨，翻來覆去講同一件事的時候。
鄒女士敲了敲桌子，問道：“怎麽樣？”
李綏綏回過神來，她就聽清這最後一句，所以說道：“嗯，對，好。”
鄒女士長籲一口氣，臉上浮現笑容，說道：“那就明天吧，你不是愛喝咖啡嗎，就和他說，約在咖啡店見面，你大姨說得對啊，還是要同齡人才有共同語言……”
李綏綏越聽越不對勁，疑惑道：“什麽同齡人？和誰見一面？”
鄒女士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剛才的話她是半點沒聽進去，強忍怒氣，又講一遍，“我剛剛說，你大姨給你介紹一個對象，和你學歷年齡都差不多，有共同語言，剛回國，單位還沒定下來，但你放心，是他挑工作，不是工作挑他，條件不錯，聽說長相也端正……”
于是，李綏綏又一次走神了。
不同于剛才是漫無邊際的遐想，這一次的走神有了具體的思考範圍，可能是“對象”這個關鍵詞觸發了什麽關聯記憶，李綏綏又想起了昨晚的夢，她終于記起來了，夢裏的設定那麽多，還頗有條理，并不是她在睡夢中自創，而是來自一款游戲，是她在中學時代最癡迷的一款乙女游戲。
其實李綏綏小時候并不喜歡玩游戲，無論是小夥伴手裏的紅白機，還是堂哥表姐經常去網吧玩的“一刀999”，她都提不起興趣。
更由于李綏綏表現出來的文靜、乖巧、自律，父母從不限制她使用電子設備，在保持成績永遠第一的前提下，從來也沒管過她的其他娛樂。
于是，幾乎沒人知道，李綏綏在高三時愛上了一款游戲，并節衣縮食，把大半的生活費連同獎學金全部砸進去，就為了抽卡抽道具，用來刷npc的好感值，攻略裏面的角色。
唯一知情的，只有李綏綏的同桌兼好友，肖小妤同學。
某天晚自習之後，李綏綏和肖小妤結伴回家，在等公交車的過程中，李綏綏拿出手機，切換到熟悉的頁面，先做日常任務，再抽卡，不出意外地抽出一堆廢物垃圾，李綏綏思考片刻，動作熟練地開始充值。
在一旁的肖小妤同學随意一瞥，被頁面上的累充金額吓到了，她立刻搶過李綏綏的手機，“你……你……不許再氪了！”
要知道，玩游戲也有鄙視鏈，單機游戲是高貴有品位，頁游勉強算得上是大衆潮流，手游已經是鄙視鏈的底端，但李綏綏玩的這個，連手游都算不上，連客戶端都沒有，只是一個社交app上關聯的游戲小程序。
不過，李綏綏并不在意這些，假如有人問，她就會坦然地分享游戲名字，“哦，這個啊，名字有點長，你拿筆記一下，叫做‘夢幻大陸之九十九位王子的偷心之旅’。”
只可惜，由于李綏綏的學霸名聲太過響亮，衆同學見到她都繞道走，除了肖小妤，也沒有第二個人敢問了。
此時，肖小妤面色沉重，她試圖勸說李綏綏，“你這充值充得也太多了，在娛樂上花錢也不是不行，要适度啊，你還有錢吃飯嗎？”
李綏綏很無奈，說道：“好吧，那我今天不充了。”
今天不充了，明天再充。
肖小妤露出那種班主任看差生的眼神，又說道：“寶貝，就算要玩，你換一個正規公司出品的游戲玩好不好？像這種沒有版號的小程序，指不定哪天就跑路了，到了那時候，就連數據都删得一幹二淨，你的錢真就白花了！”
還真被肖小妤給說中了。
那是高考結束的當天，空氣中湧動着輕松愉快的氣息，李綏綏正要去游戲裏探訪一下異世界的朋友與戀人，卻發現小程序頁面一片空白，這個低爆率、畫質模糊的無良游戲，還真就無良到底，卷錢跑了。
時間飛快流逝，李綏綏也飛快成長，她關于這個游戲的記憶已經被徹底埋藏，沒想到，還會在夢裏夢見它。
現在想想，那個游戲真是非常粗糙，各種設定雜糅，邏輯約等于無，不知道“借鑒”了多少名作，最終變成一個在開放世界裏回合制戰鬥的戀愛模拟游戲。
對了，在游戲設定裏，可攻略對象就像是魔法少女的裝備，平時不會出現，只有玩家念出召喚咒語才會登場，那一串召喚咒語十分羞恥，而中學時的李綏綏毫無心理障礙，不僅可以念出來，還喜歡當着同桌的面刻意大聲念出來。
此時此刻，李綏綏坐在飯桌前，面對一盆令人壓力十足的芸豆蹄花湯，也忍不住為了記憶裏的荒唐而一笑。
鄒女士正在盛湯的手一停，看她一眼，狐疑道：“你在嘀咕什麽？還笑，該不會是在偷偷罵我吧？”
李綏綏很是無語，解釋說：“我就是想起了一句很好笑的……嗯，臺詞，所以笑了一下，媽，我怎麽會罵你呢。”
鄒女士還是很懷疑，問道：“臺詞？好端端的怎麽扯到臺詞上去了，我告訴你，別以為扯開話題就能蒙混過關，你平時不着家，我們也管不到你，這件事……”
又開始了，語言是溝通的工具，但在李綏綏的家裏，似乎沒人會正确使用這份工具。
或許，走神其實是一種逃避，本質上就是不願意聽耳邊的聲音，不願意面對眼前，李綏綏不可避免地，又在心裏默念了一遍游戲裏的羞恥召喚咒語。
鄒女士越說越上火，而李綏綏又一次移開視線，并且再度笑了出來。
鄒女士徹底生氣了，她把筷子一拍，怒道：“李綏綏！你整天到底在想什麽？你要是不說清楚，今天誰也別吃了！”
一個家裏，至少要存在一個情緒穩定的人，在大多數時間裏，李綏綏是這個情緒穩定的人。即使鄒女士大動肝火，李綏綏還是平穩地坐在原地，保持微笑。
李綏綏看了一眼鄒女士，這一眼算得上是心平氣和，她問道：“媽，你真想知道？”
鄒女士用眼神催促她趕緊說。
于是，李綏綏平靜開口，“既然你也想學咒語，我就教教你吧，聽好了，只說一遍哦。”
李綏綏深呼吸一口氣，忽然拔高音量，快速念道：“以我之心，镌你之名，Shining！Shining！請現身吧，我的王子！”
空氣變得沉重起來，氣氛不太妙，叫人難以呼吸，鄒女士僵在原地，呆若木雞。
好在，忽然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尴尬的氛圍。
鄒女士艱難地站起來，她第一次這麽迫切地想離開這個餐桌，她走到門邊，揚聲問了一句，“誰啊？”
敲門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的男性聲音，腔調有幾分古典的優雅，口吻也很禮貌，門外那人說道：“伯母您好，冒昧登門，打擾了，我是綏綏的男朋友。”
鄒女士腳步一頓，回頭看向李綏綏，“什麽？！”
李綏綏如在夢中，雲裏霧裏，她同樣十分疑惑，怪異道：“什麽？”
門外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我是李綏綏的男朋友。”
那聲音有種奇特的韻律感，悅耳動聽，仿佛讓人置身于維也納金色大廳，樂手正要撥動琴弦。
“別開門，是詐騙。”李綏綏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