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亥豬
亥豬
金籠囚着黑貓在空中激烈翻滾着，随着那貓的形态變大變小。
幾番變化後，金籠終于穩定成尋常貓籠尺寸，牢不可摧地穩穩砸向地面。
與湯圓拉開距離。
黑貓發出聲怒吼，試圖化為霧氣逃出。
無奈黑霧剛一觸碰到金籠邊緣，便發出被燒灼的熱氣，痛得它變會原形，吃痛地舔舐燒焦的毛發。
湯圓審視着那牢籠，剛要動身去救，四周忽然蹿出五團黑氣，直逼她而來！
原本被灰塵掩蓋的地面透出血色光芒，整個用鮮血畫就的法陣以水房為中心，早已徹底覆蓋天臺！
而湯圓如今站的地方，正是陣眼的位置。
法陣在瞬間被激活，湯圓所有動作皆被鎖住。
不等她使出脫身法，五團黑氣迅速從她的雙眼、雙耳和嘴巴鑽入！
湯圓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一動不動，看得籠中的黑貓心焦萬分。
忽然，她高仰起頭，朝無盡夜空張開嘴，哈出陣濃濃的怨氣。
怨氣如瀑布般汩汩流淌，從頭到腳包裹住湯圓全身。
“湯圓！”黑貓焦急大喊。
它再次沖擊金籠，前爪卻被燙得血肉模糊。
不知為何，眼前湯圓受難的模樣讓它心中狠狠一悸，某些相似的畫面穿過漫長的歲月，與她現在的模樣模糊重疊。
那時的湯圓似乎身形更小、更脆弱無助。
而它，仍然是一只貓。
黑貓咬緊尖牙，決定奮力一搏。
貓有九命九魂，縱使八條命會被金籠燙化，也有概率保一魂逃出！
忽然，被黑霧纏繞的湯圓擡起一只手，隐晦地對它做了個安撫的動作。
黑貓怔住。
它瞳孔豎起，緊張地盯着濃霧翻滾的湯圓。
[黑]：怎麽了怎麽了？黑屏了？
[白]：我什麽都看不見！視覺共享，主播是不是也看不見？
[黑]：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白]：湯圓湯圓湯圓！你怎麽了湯圓！！
就在觀衆們慌亂無措，糾結着要不要向平臺求助時，眼前迷霧豁然散開。
黑貓蔚藍色的雙眼瞬間睜大。
他看見湯圓嫩黃色的連衣裙變成飛揚的赤紅色，雙目漆黑無眼白，十根手指指甲染黑變長，鋒利彎溝。
淡淡月光灑在她蒼白的皮膚上，透明如玉。
湯圓變成了厲鬼的模樣。
水房的門緩慢從裏面推開，發出瘆人的吱嘎聲。
一位渾身黑袍，頭戴深褐色野豬面具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野豬雕刻得栩栩如生，獠牙凸起，鼻梁與嘴角處褶皺極其拟真，額頭以黑墨印了個“亥”字。
露出的雙目眼白發黃，有種酗酒後的渾濁。
水房內顯然施了結界，如此重的酒氣，居然在門開後才飄散空中。
筆仙被湯圓束在一邊，原本已經認命，沒想到方才變故橫生，吓得她牙齒打顫，連個聲都沒敢吱。
直到此刻看到那黑袍人的面具，筆仙才像見到救世主般，從喉嚨裏擠出聲委屈至極的哽咽。
“亥豬大人！”
野豬面具緩緩轉向筆仙，凝視對方良久後，極其沒品地打了個酒嗝兒。
筆仙滿眼期待：“亥豬大人！沒想到您居然會親自來救我！麻煩您了，快幫我解開……大人？大人？”
亥豬徑直略過她，轉向不遠處被金籠困住的黑貓，長筒嘴恥笑道：“呵，就這？”
“宗主到底咋想的？捉個小貓妖還得用上捆仙繩？”
“這年頭，成妖的野貓滿街跑，随便扔個酒瓶子都能砸中仨。”
“還讓老子對它客氣？憑啥？”
亥豬嘟嘟囔囔地發着牢騷，從懷裏掏出罐啤酒單手打開，仰頭往長嘴裏灌。
他醉得厲害，準頭也不行，整罐酒倒讓前襟喝了大半。
“你是……呂蒙淵的人？”黑貓擺出防禦姿勢，沉聲問道。
“閉嘴！不準直呼宗主名諱！”亥豬似乎被點了炸點，攥憋空酒罐狠命砸向它。
由捆仙繩構成的貓籠固若金湯，紋絲未動。
黑貓漂浮在金籠中央，對亥豬冷笑。
“死貓！待會兒有你好看！”亥豬不爽地晃了晃腦子裏的酒氣，惱怒咒罵。
他撲棱兩下濕漉漉的前襟，步伐雖遲緩笨拙，但雙手結印時卻熟稔無比，動作絢麗，看得筆仙眼花缭亂。
“還有你！”亥豬掐着法印，催動得湯圓周身煞氣暴漲，讓她原本齊肩的長發垂至腳踝，根根如同有生命般無風自動。
“直播呢是吧？直播好啊，讓這陰陽兩界都好好瞧瞧，湯家的千金待會兒是怎麽發狂殺人的！”
“前兩天看你救那個叫秦響的小無常，我只以為你是個不長眼的小鬼，本想随便殺了了事的。”
“誰曾想啊，老大把你給認出來了！怎麽着？十年前替湯家擋難的原來就是你啊？”
“當年你才8歲吧？勇氣可嘉啊，敢豁出命跟老大鬥，獻祭陽壽讓老大被咒語反噬。”
“他重傷沉睡了近10年，聽說你也生不如死病了10年！哈，說說，你到底讨着什麽好了？”
“呵呵，原本以為你夠運氣，沒等老大蘇醒後騰開手就死了，也算躲過了一劫。”
“沒想到啊，你變成鬼還敢大張旗鼓地搞什麽直播！真是狂妄！”
“剛才喂給你的，是五只百年怨煞，足夠沖毀你的靈智，讓你堕落成嗜血好殺的怪物了。”
“今晚的伏城市，注定血流成河！”
“等你屠夠百人，我再把你送回湯家，讓那些視你為護族神女的蠢貨看看，你到底是怎麽給他們長臉的！”
“今晚的直播，宗主可一直守着看呢！這就是他為你締造的結局！”
“湯圓，你滿不滿意啊？”
亥豬說得盡興，他繞到湯圓正面，對着她的雙眼恭敬鞠躬，像是在對屏幕後欣賞戲劇的宗主宣誓忠誠。
而後，他雙掌并合，用力朝天空一指：“去吧！湯圓！！”
黑貓渾身炸毛，緊張地盯着湯圓的一舉一動。
直播間的彈幕如流行般瘋狂翻飛，他們聽不懂宗主與湯家之間的恩怨，卻聽出了那亥豬語氣中的癫狂。
他們的主播，好像馬上要變成沒有理智的索命厲鬼了！
[黑]：草草草草草！不好了，快去找老大！！
[白]：叫稽龍隊啊！主播有危險！！要出人命了！！！
[黑]：附近有沒有鬼差巡邏啊？快過去搭把手！坑害秦響的真兇出現了！！
[白]：主播？主播你清醒一點啊主播？主播！！
[紫]：湯圓！小心！！
有些許能力的觀衆都在到處想辦法，剩下急得團團轉的別無他法，只能在公屏區幹着急。
忽然間，不知是誰先帶起的頭，直播間裏開始炸起了煙花。
那是打賞禮物特效，名為“許願煙花”，沒一束升空後炸開，都會開出不一樣的顏色。
一束、兩束、三束……
今晚的夜幕濃稠無星，湯圓漆黑的雙眸望向空蕩蕩的夜空，眼底卻開出了璀璨的花。
[黑]：回神啊！湯圓！
[白]：冷靜下來！回神！回神！
[白]：我們都在看着你！清醒一點啊！！
[黑]：湯圓！看看大家送你的煙花！湯圓！！
[紫]：許願煙花X1000
夜風輕拂，湯圓慢慢低垂下頭，看向不遠處滿眼錯愕的亥豬。
“起啊！起！！”亥豬有點焦急地催着。
他沒想到居然會在怎麽重要的時刻掉鏈子，更要命的是豪言都放出了，宗主還在實時盯着他呢！
亥豬迅速活動兩下手腕，把指尖搓得發熱，還特意呼氣吹了吹。
他雙掌再次合攏，猛地指向天空，用力程度恨不得把自己一米七的個頭抻成兩米！
“起啊！我命令你！起！！”亥豬狠跺兩下腳，憤怒的命令聲如雷霆般炸響，震得角落裏的筆仙雙耳滲血！
與幾欲發狂的亥豬不同，籠中的黑貓反倒慢慢鎮定下來。
它看到湯圓原本僵硬張開的十指逐漸恢複靈活，俏皮地在身側如彈琴般擡動。
她唇角只揚了個淺淺的弧度，它卻覺得無比熟悉。
那種自信又淡定的笑，是湯圓。
她還是湯圓。
亥豬擡手想擦額頭上的冷汗，後知後覺自己還帶着面具，又悻悻放下胳膊。
他努力回想布陣的步驟，以為是自己酒喝多了誤事，試圖從中找出某個環節的漏洞，給眼前的異常狀況一個合理的解釋。
下一秒，張揚的紅裙飛舞，湯圓只在半拍心跳間便近身到亥豬面前！
銳利的彎甲死死卡住亥豬的喉嚨，頃刻間奪走他的呼吸。
霸道的力道迫使他雙腳離地，就那樣被纖細的湯圓掐舉在了空中！
靈動長發如蛇般纏上亥豬的身子，将他的血肉一圈圈勒緊，瀕臨爆裂的邊緣。
本應控制住湯圓神識的五只惡煞競相從她體內逃離，卻又被她強大的精神力控制不敢遁走，只得哀嚎哭喊着環繞在她身邊。
湯圓微微側頭，其中一只惡煞憤怒地沖向亥豬，将他的面具擊得粉碎！
木屑混合着鮮血突兀崩裂，藏匿在野豬面具後的亥豬露出因缺氧而脹紫的真容。
醜陋、卑劣，因痛苦而扭曲，讓人作嘔。
湯圓加重手上力道，目光溫和地盯着瀕死邊緣的亥豬，輕聲問：“你說，呂蒙淵還活着？”
“他在哪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