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童栀的落跑行為打了井溪一個措手不及, 原本安排好的行程計劃只能作罷。
跟着其他同事湊合了一頓外賣後,見醫院也沒什麽其他工作安排,井溪便換了衣服準備早點出發回塔山, 路過科室候診區時,倒是意外看到了一個熟人。
“沈慈恩?”
井溪有些訝異地走到坐在候診區的沈慈恩面前, 看了看她不自然搭在地面的腳問道:“傷着腳了?”
突然遇到熟人, 沈慈恩也有些沒意料到,她的視線往挂號處飄了飄, 看向井溪尴尬道:“是,下樓梯時不小心崴着了。”
井溪蹲下身, 看了看沈慈恩微腫的腳背問道:“方便讓我檢查看看麽?”
“啊?”反應過來井溪是在征詢她的意見,沈慈恩卷起自己的拖地闊腿褲道, “謝謝, 麻煩你了。”
井溪上手檢查詢問了幾句, 随後松開手起身道:“應該是軟組織損傷,不過還是拍片看一看, 萬一有什麽問題,也可以盡早治療。沒人陪你來麽?”
沈慈恩撓了撓耳根,支吾了一會沒出聲。
井溪看了看沈慈恩走路不方便的腿腳道:“我去護士站借個輪椅,陪你去做檢查吧。”
“不用麻煩!”沈慈恩咳了一下擺手道,“朋友陪我來的,等會他就過來了......”
沈慈恩看了看井溪的裝扮,拍了拍自己受傷的腿催促道:“你是下班了吧?今天周日應該還要回塔山, 我這也沒什麽事,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你先走吧。”
“回塔山也不急這一會,你朋友是還在來的路上麽......”
“井師兄?”
鐘北堯戴着口罩和帽子, 拿着挂號單,彎着眉眼高興道:“原來你今天在醫院啊,聽徐師兄說你在仁澤上班,本來還想挂你的號的,但是今天接診排班裏沒有你。”
井溪怔愣了一下,随後視線自扶額偏頭的沈慈恩身上掃過,留意到鐘北堯身上一天沒換還壓出了褶皺的T恤,他有些明白地笑道:“我現在有援鄉工作,仁澤這邊除了一些特殊需要,其他時間不安排坐診。”
鐘北堯恍然點頭道:“哦對,你和童栀學姐一樣,現在都在塔山工作。”
井溪接過鐘北堯手上的挂號單,對着候診信息屏,看了眼排號道:“58號,也快到了。張醫生是骨科老前輩了,尤其擅長關節方面的診治,讓他看足夠放心。”
鐘北堯點頭應和道:“是的,我有一個隊友,他的關節傷就是在張醫生這裏看的,說是這方面的權威。”
“行了,殺雞還用宰牛刀。”沈慈恩忍不住打斷道,“我就是普通扭傷,而且昨晚冷敷噴了藥,現在已經好多了,根本沒必要來醫院。”
“怎麽就沒必要了?”鐘北堯蹲到沈慈恩面前和她頂嘴道,“你要這麽說,你這腳本來還沒有崴着的可能呢!要不是昨晚我抱你上樓,你非得跳下來,怎麽可能會在臺階上沒站穩還崴着腳......”
“你閉嘴!”沈慈恩拽着鐘北堯的鴨舌帽用力遮住了他的臉,急不可耐地打斷他的碎碎念道,“廢話怎麽這麽多,我不是已經聽你的來醫院了麽!”
鐘北堯拉起帽子,整了整自己被弄亂的頭發嘀咕道:“我哪裏廢話了,還不是你不肯聽我話......”
沈慈恩盯着鐘北堯,眯眼擠出笑容道:“少爺,收了神通讓你的嘴歇會,好麽?”
“58號沈慈恩,請前往1號診室就診。”
科室叫號聲響起,沈慈恩扶着座椅撐起身道:“我去看診,你老實坐這等我......哎你!”
沈慈恩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鐘北堯拽着手臂拉到了後背上。
鐘北堯将人往上颠了颠,然後穩穩背着沈慈恩往1號診室走道:“你才應該老老實實,傷成這樣還逞強。”
沈慈恩飛快地看了看左右,見候診區不少人好奇地看向這邊,趕緊把臉埋到鐘北堯的後背道:“都說了不用背,哪有這麽誇張......算了,你走快點,丢人。”
張醫生的診斷和井溪一樣,但出于安全放心,還是建議去拍片進一步确定傷情。
鐘北堯背着沈慈恩去了一樓放射科,井溪也陪同了過去。
趁着沈慈恩進去拍片,鐘北堯靠在科室外和井溪閑聊起來:“童栀學姐昨晚還好吧?”
想起昨晚格外活躍的童栀,井溪柔着眉眼笑道:“還好。”
井溪動了動眼神,示意了一下DR室方向道:“你和她......說明白了?”
鐘北堯環了環手臂,抵着牆低頭斜靠道:“托童栀學姐的福,十多年沒敢說的話,昨天全說明白了。”
鐘北堯想了想,咧着嘴高興道:“雖然她還沒答應我,但是終于有了進展,改天一定要請童栀學姐吃飯。井師兄到時候要是有空,就一起去。”
回想沈慈恩剛才的反應,已經猜到未來的井溪笑了笑道:“好。”
鐘北堯插着兜低頭悶樂着,想到昨晚童栀的話,井溪神色微動道:“聽童栀說,你之前幫過她?”
“啊?”鐘北堯回神道,“你是說她和張老妖說,跟我早戀那件事?也算不上幫忙吧,那天我挨收拾不虧,我确實動了心思,只是找錯人了而已。”
他原本想找的是誰,現在大家也都明了。
井溪笑了一下,随後斂着眉眼問道:“聽她說,最後張校長也無奈地放你們走了?”
鐘北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挑着眉眼哼笑道:“不放還能怎麽辦,他又請不來那兩尊大佛。”
頓了頓,鐘北堯有些同情地嘆道:“那天童栀學姐一直在辦公室等到了七點,天都黑了也沒見她父母過來,連個電話詢問都沒有。最後張老妖都忍不住嘆氣,讓她先回去了。”
“童栀學姐的父母看起來倒是人模人樣的,沒想到沒一個正常人,特別是她媽......不好意思。”
意識到背後說人不妥,鐘北堯收了收話語繼續道:“我以為我家老頭就夠不講理的了,結果還是遜了一籌。”
井溪交握着雙手,坐在科室門口的座椅上靜靜地聽着,鐘北堯回憶道:“那晚我家老頭揍了我兩下就有飯局先走了。我看天黑了,童栀學姐一個人走回家,就跟着送了一段路。”
“結果到了她家門口,她人還沒進去,花瓶先砸出來了。”說到一半,鐘北堯還是忍不住皺眉道,“我覺得她媽一定是有些精神疾病,她看到童栀學姐回家,第一反應是責問她,為什麽要犯錯,還鬧到了她父親面前。”
“聽她的意思,童栀學姐的父親打電話把緣由告訴了她,讓她去學校,而她竟然無動于衷!”
鐘北堯憤然搖頭道:“她一點也不關心童栀學姐,只忙着訓斥她,覺得是童栀學姐讓她在丈夫面前丢臉擡不起頭,枉費童栀學姐為了讓他倆不離婚,故意鬧這麽一出。”
“為了讓他們不離婚?”井溪擰眉問道,“童林盛夫婦是那時候離婚的麽?”
“嗯,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鐘北堯點了點手指道,“我家老頭那段時間也不知道犯什麽病,對于我早戀這件事非常重視,連着罰了我好幾天,童栀學姐過意不去,就自己找去了我家,把事情說清楚了。”
鐘北堯抿了抿唇,側眸看向井溪道:“暑假那會,她爸突然提離婚,扔下離婚協議就搬出去了,兩三個月沒再回來過。她媽不想離婚,童栀學姐也不想,但是她給她爸打電話,每次都是沒人接或者秘書随意應付一下。”
“再後來律師來催她媽辦手續,她去公司找了幾次都沒見到人,就只能用老師找家長這個方法試一試了。”
鐘北堯啧了一聲道:“都是鐵石心腸,明明兩個人都知道老師要見他們,結果還是一個人都沒有來。”
井溪緊了緊交握的雙手,墨色的瞳眸中情緒滿漲。
高一上學期,崔琳讓班裏每個學生寫下自己的學期期望,還開玩笑說可以寫上自己想要的小禮物,等期末家長會時,她把這份願望單交給父母,說不準表現好,父母真的會幫他們實現心願。
當時很多同學都寫下了自己想要的禮物,井溪坐在童栀的旁邊,無意間看到了她的心願單——
“希望過年可以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飯,放煙花,看春晚。”
對于大多數孩子而言,童栀的這份心願大概就是在浪費許願機會。
現在想想,那年除夕,躲在窗後,看他與井承澤、張蘭放煙花的童栀,在寫這份心願時,是真真切切的期待。
她自始至終都只是想要一個普通溫馨的家。
DR室的大門敞開,鐘北堯起身準備進去接沈慈恩。
井溪站起身叫住他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如果有什麽問題,你再聯系我。”
鐘北堯點頭揮手道:“好,謝謝井師兄。”
井溪轉身往停車場走去,穿過醫院來來往往的人流,行走的速度越來越快。
童栀過去的落寞,他無法改變,但是她未來的分秒,他不想再讓她獨行。
*
晚上十點半,童栀盯着班裏那群猴崽在寝室乖乖入睡後,趴在寝室的走廊上往小院的方向眺望。
衛生室的燈已經滅了,小院裏也只亮着一盞路燈。
井溪的房間一片漆黑,童栀默默松了一口氣,今晚應該不會碰到井溪了。
童栀打着井溪買的手電筒,順着蛙蟲雜叫的坡道,一個人就着手電筒的光暈,慢慢摸到了寂靜的校門口。
校外是漆黑的農田與山影,夜晚的山風呼嘯而過,擦過童栀裸露在外的手臂,帶起一小層雞皮疙瘩。
向來膽小地童栀,低着頭不敢四處亂看,踩着昏黃的燈影,快步走出校門,準備往小院跑去。
校外的路燈下,高瘦挺拔的身影被燈光拉得纖長,童栀看着一身運動裝的井溪,杏圓的雙目愕然圓睜。
站在路燈下靜候的井溪,打着手電筒沖童栀揮了揮手,童栀小跑到他的身旁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站着啊?”
井溪看了眼童栀,接過她手中的背包笑道:“夜跑剛回來,看到學校坡道上有燈光移動,想着可能是你下班了,便在這等了一下,和你一起回去。”
“這麽晚夜跑麽?”童栀小心翼翼地看了周圍一眼道,“晚上又黑又靜,你不害怕?”
井溪打着燈,替童栀照亮周圍道:“你呢,晚上又黑又靜,一個人害怕麽?”
飛鳥從樹上急蹿而過,童栀縮了下脖頸,搓了搓自己的耳垂道:“還......還好,有點怕。”
井溪停下腳步看了眼童栀,然後拉過她的手,搭在自己手上的背包帶道:“那就抓緊這裏,不要離太遠,我陪着你。”
童栀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和井溪緊緊挨着,一同握在背包帶上的手,藏在鬓邊碎發後的耳朵,慢慢泛起了紅暈:“哦,謝謝你陪我回家。”
井溪看着地上拉長的兩道身影,唇角漸漸勾起:“不用謝。”
是他該謝謝她,讓他有了期望。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陪在她的身側,陪她尋到她所期待的家。
當然,他還希望她的那個家裏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