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
縱使相逢應不識
掌心的溫熱傳輸到心間，對上他那黝黑清亮的眸子，她一瞬間驚醒。
餘長寧連忙甩開時雲禮的手。
“你見到我了，現在，我們該走了。”
她說完這一句話，義無反顧地離開。
人群熙熙攘攘，順着裹挾的人群，時雲禮一直緊跟在餘長寧後面。
走過人頭攢動的青年路，走至比肩而立的安寧路，再到略微冷清的文林路。
察覺到背後的影子一直跟着自己，餘長寧停下腳步，回首望着時雲禮，她語氣有些冷。
“你想跟我到什麽時候？”
臨江駐足，燈火通明的古風樓宇高處人影憧憧，建築物倒影在湖面。
時雲禮沒回答，跟餘長寧一同靠在這寂靜的一隅。
“餘長寧。”
她久久沒有回應，時雲禮的心間斷的往下沉。
“抱歉，這一次是我沖動了。但我不後悔，起碼我讓你知道了，我是真的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我也不在乎你長什麽樣子。我喜歡的不僅僅是你的皮囊，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再次聽到時雲禮這般說，更讓餘長寧心裏覺得愧疚。
“其實我不是個好人。”餘長寧側頭望着他，“在我重返人間之後，我一直知道，你在用心照顧我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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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來，我曾利用過你。利用過你的善良，讓你為我與父母做事，也利用過你的喜歡，想讓你還有點喜歡我的時候，從你身上更多的榨取利益。”
第三次重返人間的時候。她不是沒想拒絕，只是相比較于之前，她心中有了忏悔之意。
“我如今可以一直待在人間了，所以時雲禮，我不想再從你身上得到些什麽了，我也不想再耽誤你了。”
“所以，你可以一直留在人間了？”時雲禮語氣藏不住地雀躍。
餘長寧臉上一愣，事情似乎并未朝她預想的趨勢發生。
時雲禮身上的頹喪氣息消散了幾分，“你以為我不知道的這些事，我早知道了，我不在乎。”
什麽？他都知道？
“在那天與你離開之後，我就在樓下見到了阿姨，阿姨也跟我說了同樣的話，也和我表示愧疚。但是我告訴她，為你們做事，我甘之如饴。”
“所以，餘長寧，當事人都覺得開心的事情，你也不用愧疚。”
今晚的風不知道是城市熱島效應顯著，還是全球氣溫回升，亦或者是什麽原因，吹到人身上并不覺得冷，反而有些暖意。
時雲禮沒說話，他望着餘長寧，“所以，請你好好的考慮我。”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在這時候，餘長寧陡然想起母親所說的一句話。
——“他十年都沒放棄，你敢保證他一輩子都不會放棄你嗎？”
是的，她保證不了。
對上時雲禮堅定且熾熱的視線，餘長寧翕動了一下嘴唇。
“那我們就試試吧。”
她阖上了眸子，決定好好的賭上一把。
“如果以後你想跟我說分手，你直接提出來，我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反對。”
“不分手。”
時雲禮快速的回答，他确定了，他剛剛真的沒有聽錯。
餘長寧同意和自己在一起了。
“那現在，我們是真的在一起了？”
“是，在一起了。”
-
從那天之後，生活似乎就像一幅未着色的畫，被絕美的巧匠注入了鮮明的色彩。
明媚且愉悅。
清晨醒來，餘長寧會看到時雲禮給自己還有母親準備的早餐，在她打電話給他不久後，他會半小時之內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二人去逛街，去散步。
一切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匍匐前行。
楊曉宇也聽了消息打趣：“我就說，你和時雲禮天造地設的一對。”
連母親也常常在耳畔念叨，“你看，他對你多好，要是能再早些在一起就更好了。”
在日複一日地時光流逝中，餘長寧第一次打算主動去找時雲禮。
時雲禮一下班就收到了餘長寧的消息，他去餘長寧訂好的餐館找她。
餘長寧擡眸看了他一眼，鄭重其事地開口：“你之前跟我說的事情，我仔細考量過了。”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雲冶小區拆遷進入了尾聲，餘家的那一套房子也要拆除了，時雲禮就提出讓她們來住在自己家的意向。
“怎麽樣？”
“我覺得可以。”餘長寧這一句話也不是亂說，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
一是時雲禮自從與自己談戀愛，就每天不論工作多忙都跟自己見面，而且很多時候，他跟自己見完面之後，都會跑回去加班。
二是雲冶小區本就離他的總部較遠，來回通勤都要許久。
三則租房本就不好找，而且還不敢保證房子有沒有甲醛，及其他之類的隐患。
時雲禮眉眼舒展，他溫聲一笑，“那你就看日子，我找人，順便我自己也來搬家？”
“行。”
飯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二人吃完了飯。
餘長寧看着時雲禮，“你先走啦，去加班。”
“你知道？”時雲禮調侃，“看來是關心我，所以同意與我同居。”
餘長寧沒否認，“也怪我這一具軀體老了，熬不動夜，不然也不會麻煩你每一次這麽遷就我。”
“不遷就。”時雲禮語音溫柔，“送你坐上車再說。”
“真不用，七號線不是修好了？我還沒有坐過這新開的地鐵線呢。而且，一恒廣場樓下不就是有地鐵，我直接去坐就行。”
一恒廣場地鐵口是C口，跟時雲禮公司大樓的方向截然不同。
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兩個好像是最近網上的人？”
“啊，聽說他們真不是劇本，網上都爆出來了，那個男的說時寧集團的總裁，身價不菲。”
現在本就是流量時代，當初那些事情在網絡上暴露了一陣，時雲禮最近鎖了相關詞條。
可如今青少年大多都是網蟲，總有那麽些人認出也不足為奇。
時雲禮拉起來了餘長寧道手，眉眼懶散，可語氣卻無比的認真。
“嗯，我們就是男女朋友。”
被當事人這樣明目張膽的承認，初中生臉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們沒有惡意，只是談論了一下。”
其中一位同行身着校服對她們比了一個大拇指。
“加油，看好你們。”
“真愛無敵！”
餘長寧突然覺得母親的勸誡很對。
原來，她收到的不僅會有預想的謾罵，也會有意外之喜的贊美。
這一回，她回握住了時雲禮的手。
也笑道：“嗯，我們是男女朋友。”
-
在餘長寧強烈拒絕時雲禮送到家的要求之下，二人在一恒廣場分別。
餘長寧在廣場外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暖黃的燈光把影子打的綽綽，但還是依稀可辨別。
餘長寧不經意瞥到，她收回了視線，朝着目的地而行。
“餘長寧。”
熟悉的聲音，夾雜着上揚的尾聲。
陸清安走到餘長寧的面前，眼裏的情緒翻湧。
餘長寧神色如初：“我不是餘長寧，我和你之間自然也沒有什麽好談的。”
“你覺得我會信？”
“信不信由你。”餘長寧轉身。
陸清安一把拽住了餘長寧的胳膊，“你要不是餘長寧，怎麽時雲禮會叫你寧寧。”
寧寧這一個稱呼，是他和時雲禮心照不宣對餘長寧獨特的稱呼。
即使再不喜歡時雲禮，陸清安也不得不承認。
時雲禮不會找餘長寧的替身，那麽，他所喚的寧寧，必定就是餘長寧了。
陸清安渾然不顧周遭人投來的視線。
“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跟你耗在這兒。大不了你打電話找時雲禮來，反正他這幾天處理網上的輿論，還有股價都已經疲憊不堪，如果你想讓他繼續勞累，那就試試。”
“你沒必要這樣。”餘長寧甩開陸清安的胳膊，“不是要談嗎？那就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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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包廂裏，陸清安泡了一杯茶遞給了餘長寧。
“寧寧，這是你最愛的花茶。抱歉，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怪我，剛剛說那些話情非得已，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的談一下而已。”
餘長寧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花茶，她臉上沒有任何的神色，也沒飲用一口，反而靠在椅背上，懶懶地開口：“說吧，你想要問什麽？”
“你是不是餘長寧？”
“現在問這話有意思嗎？”
她仍舊是這般輕飄飄的語氣，陸清安心裏騰的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餘長寧，你覺得沒意思，那我覺得有意思，行了吧？而且，你不覺得你對我一點都不公平嗎？”
陸清安氣憤到了極點，這是他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餘長寧。
“你父母，還有跟你玩的好的楊曉宇，他們都知道你是餘長寧，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知道嗎？所有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是從網上看到的。我看到時雲禮拉起了你的手，看到他跟你告白。我是有多失敗啊，我的妻子回來的每一次都未曾找過我，也未曾告訴我。我告訴你，今天我也回了一中，看到你和楊曉宇坐在一起，你跟所有的人都保持聯系，為什麽不來找我？”
“我陸清安雖不是最好的，可也沒有那麽差吧。”
餘長寧一言不發。
可是，我也從來沒有跟其他人說過——我是餘長寧。
但一切都沒有解釋的必要了，他有了新的妻子，新的家庭，新的一切。
自己這會兒的解釋又有什麽用，讓自己破壞了他已經走上康莊大道的生活，回到之前的郁郁不得志麽？
陸清安看着餘長寧的冷漠，內心更加地凄涼，他道：“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我就不會跟徐星雨是契約婚姻，孩子也可以打掉，我也不會……”
“住口。”餘長寧打斷了陸清安即将說出口的禁忌，她紅着眼，“你是瘋了嗎？說出這樣的話。”
這話是不能說出口的，說出來一切的粉飾太平，都會化為斷垣殘壁。
可陸清安還是在心裏預想了人生的另外一種結局。
他知道的，自己不會與徐星雨契約婚姻。不會跟她上床，不會跟她生孩子，而是會給高額的補償費，然後與餘長寧去環游世界。
可是現在呢，餘長寧打斷他的話，讓陸清安後背冷汗涔涔。他現在有了孩子，有了家庭，家庭和睦，女兒乖巧，他的人生已經走上了新的道路，他甚至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
如果餘長寧回來，家裏不會像徐星雨這般其樂融融，而是會陷入無盡的争吵。
他們都知道的，回不去了。
是真的回不去了。
陸清安的質問最終化為帶着哽咽的一句話，“對不起。”
對不起，寧寧，我弄丢你了。
是我先放棄你的。
他陡然想起了結婚誓詞——不論生老病死，你都願意陪在她身邊嗎？
生，他伴了。
老，她走了。
病，他亦在。
死，他走了。
“我只希望你別恨我。”陸清安說。
他知道為什麽死活要見這人一面，就是想給自己與餘長寧一個結局。
“我不恨你。”餘長寧望着自己充滿皺紋的手，“真的。”
“陸清安，你現在有自己的家人，你有自己要守護的人，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你能向前看，我很開心。”
“所以，我們不見面，也當做彼此不認識，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餘長寧早死了，我現在是餘飄飄。”
餘長寧拿出身份證，笑了笑，“你看，我就是餘飄飄啊，是六十歲的餘飄飄。”
陸清安心中一片酸澀。
他也想要兒女承歡膝下，也想老了享受天倫之樂。
年少的他不怕孤獨，以為自己一個人也能走過歲月的漫漫長河。
可年紀越大，他不想父母去世，自己老了以後，孤魂野鬼般的沒地方過年。
他也想，萬家燈火，總有一盞為自己停留。
千言萬語，陸清安只說出口一句，“嗯，她死了，确實是我發瘋了。”
他聲音很澀，“我們都會有很好的生活。”
你是，我也是。
他知道的，他和寧寧之間不會有任何的交集了。
真的，他就這樣錯過了自己最喜歡的人了
想到這裏，陸清安都覺得悲痛不已。
餘長寧望着陸清安泛紅的眼眶，她拉起凳子，背過身，道：“時間到了，你知道答案了，我們也該再見。”
是的，該再見了。
時代高速發展，我們不應該沉湎于過去。
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最終，陸清安緩緩地開口：“再見。”
再見了，餘長寧。
再見了，他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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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家之後，陸清安本以為自己會失眠，沒想到他睡得比往常還要早。
他做了一個夢。
夢是他的記憶回溯。那天，他接到徐星雨電話，她通知自己要當爸爸了。
那一抹纖細的身影，最終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聲音空靈。
“你真跟丢了我？還是故意跟丢我？”
女子的面容不是許飄飄，而是熟悉的餘長寧。
夢中，陸清安的腳步不斷地向後退，他大喊不是的。
畫面一轉。
一中的教學樓面前，那時他們剛剛高考完畢。
戀愛不再是遮遮掩掩的事情，少年半跪在地上，在師生驚訝的目光中，明目張膽的表明自己的喜歡。
“寧寧，我會努力做到最好，讓你有個不将就的未來。”
“所以，我可以請求你，現在，讓我們的暧昧關系發展到男女朋友的關系嗎？”
歡呼聲，雀躍聲，此起彼伏。
餘長寧目光澄澈，聲音輕柔，“好，我相信你。”
陸清安猛然驚醒，後背一陣冷汗。
他開了床頭燈，看着熟睡的徐星雨，揉了揉眉心，關了燈。
徐星雨翻了個身，抱住了陸清安，聲音帶着半醒的惺忪，“幾點了？要到上班時間了？”
“還早。”陸清安目光清明，“我們還能睡好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