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返人間
一返人間
她究竟是誰？
餘長寧現在也給不了一個準确的答案。
在人間，她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身份。她現在也沒有名字，沒有認識自己的人。
時雲禮是第一個問自己是誰的人。
望着餘長寧不回答，時雲禮輕嗤一聲：“再不說的話，我報警了。”
“你不怕你報假警。”餘長寧咬牙道，“何必這樣？我又不會傷害叔叔阿姨。”
“我要是真想傷害叔叔阿姨，早就動手了，剛剛還一直陪着叔叔阿姨。”餘長寧不想把事情鬧得很大，以免耽誤時間。
畢竟，她只能在人間待一天。
但是她顯然低估了時雲禮，面前的男人絲毫不相信她的話，繼而開口。
“我不管你是誰，你想做什麽？但你沒任何理由徘徊在餘長寧父母的旁邊，我就是進監獄，也要知道你是誰。”
他的語氣近乎執拗與偏執，讓餘長寧有一種感覺，似乎自己不開口。
面前這人就不讓自己走。
“憑什麽？”餘長寧忍不住怼，“叔叔阿姨又不是你的父母，你管的太多了。”
時雲禮緊盯着餘長寧的烏瞳，他聲音堅定：“因為我喜歡餘長寧，她身邊有關的人和事，我都要守護。”
他眸中的情緒像漲幅的潮汐，一下又一下地沖擊着餘長寧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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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餘長寧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反駁，開口：“我叫許飄飄，是餘長寧的好朋友。”
“沒聽她說過。”時雲禮怔了幾秒，還有些懷疑，問：“餘長寧的生日是什麽時候。”
“0723。”餘長寧答。
時雲禮：“她喜歡什麽？”
餘長寧：“唱歌。”
時雲禮：“她喜歡貓還是狗？”
餘長寧：“狗。”
一問一答的速度越來越快，時雲禮眸中的懷疑也漸漸消去。
-
最後餘長寧還是沒有告訴時雲禮，但她還是順利逃脫了。
時雲禮眨了眨眼，腦海中有什麽很快的東西一閃而過。如果剛剛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自己說話聲音太沖，那小姑娘吓跑了。
可是他仔細想了想，又覺得哪裏不對。
那個女生雖然見面次數不多，可不像是會因為他罵幾句，而灰溜溜離開的人。
時雲禮看着那方向，他眨了眨眼，目光一片清明。
他現在都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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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長寧好不容易逃出來，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整個人呼了一口氣。
剛剛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時雲禮陡然停止。
現在餘長寧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時間。
已經是九點。
那她還有一晚上的時間，但是夜深人靜，自己如今還能去哪裏。
餘長寧也不知道。
她思來想去打算去學校。
對，去她的高中看看。
時隔多年，她不知道現在的朋友位居何處，但記得自己的閨蜜楊曉宇是在高中教學。現在是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天，高中生也會在十月七日收假返校。
餘長寧本就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立馬一眨眼，就到了市一中。
全中國将近十點還全樓層燈火通明，大約也只有高中了。
市一中本就是重點高中，相較于其他高中，它管得較為松散。走讀生十點即可離校回家，其餘的人放要上到十一點才可結束。
餘長寧看着門口的保安，她疏忽了，早知道應該翻牆的。
翻牆都比走大門來的快。
保安大叔狐疑地看着餘長寧，對她剛剛的話提出了質疑：“哪個投資人會大晚上來視察的，你來這裏究竟想做什麽？”
“趕緊說，不說我要報警了。”
餘長寧咋舌，她急匆匆道：“大叔，我來看我的妹妹。”她聲音帶了幾分凄楚，“父母離婚，我與親妹妹分開，她是走讀生，我只是想進去偷偷地看一眼。”
保安：……
校門口緩緩駛出一輛車，車窗半開，露出一女子精致的側顏。
楊曉宇開口：“發生什麽了？”
“楊老師。”保安的态度恭敬了很多，“這有個奇怪的女人，死活要進學校。”
餘長寧望着楊曉宇，內心不禁感嘆，自己的閨蜜還是那麽的漂亮，這麽幾年沒見，她車都換了，看來過得很好。
她也就放心了，本來打算去學校辦公室一間一間的偷看閨蜜，這會兒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餘長寧倒也沒有什麽想進學校的了。
楊曉宇微微颔首，對着保安道：“行，我知道了。”
下課鈴聲響起，教學樓傳來一陣歡呼。
楊曉宇擔心等會兒影響交通，望着餘長寧道：“上車。”
餘長寧指了指自己：“我們認識嗎？”
“現在不就認識了。”楊曉宇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保安大叔在一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道：“楊老師，這女子身份不明，你要是不認識……”
楊曉宇擡起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他們都沒反應的情況下，她拍下了呆萌的餘長寧，語氣帶着理所應當，“現在，不就認識了。”
“而且，我拍了她的照片。相信人民警察，相信中國安防力量。”
楊曉宇視線直直地落在餘長寧的身上，半晌，她道：“跟我走。”
餘長寧不想跟楊曉宇走，近鄉情怯說的就是她。
她只想悄悄地看一眼楊曉宇，要是讓楊曉宇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但是楊曉宇顯然在這一刻表現出強勢，她下車，想強行拽餘長寧進車。
餘長寧當然反抗，二人場面一度很激烈，不知道的人興許還以為他們在打架。
保安大叔在一旁震驚地睜大了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為突然轉變成這樣。
事情僵持了許久，直到學生大步走向大門。
保安開口：“楊老師，你還是先把車開走吧，學生們也放學了。”
“老師好。”
“老師好。”
接連的學生出來，楊曉宇面色不佳，稍許遲疑。而就是在這一刻，餘長寧迅速地掙脫了楊曉宇，轉身湮沒在茫茫的學生人海。
為了防止楊曉宇追上來，餘長寧拿出了當年中考沖刺八百米的精氣神。
她順利地擺脫了這裏，停在了紅綠燈路口。
人行橫道綠燈行。
餘長寧邁着步子，走在最外側踏上人行橫道。
轎車的喇叭聲以及混亂的人群聲音響起，餘長寧回首，學生們大肆的奔跑，她看到一邋裏邋遢的男人手裏拿着刀，說出來的話宛若地獄的惡魔。
“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去死。”
“憑什麽你們都過上好日子，而我卻像條狗一樣的活着。”
餘長寧剛想跑，她腳下像是被膠水粘住了，挪動不了半分。
在白刀子過來的那一秒，餘長寧閉上了眼睛。
痛，真的好痛。
人群混亂不堪，她倒在地上，迷離的視線之中她看到男人丢了刀子，也聽到男人喃喃自語。
“我只是想逼迫政府出面改善生活，我沒想殺人。”
“我沒想到她沒躲開。”
餘長寧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靈魂似乎從肢體抽離，什麽都不再屬于自己了。
天空似乎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雨聲逐漸變大，她覺得身體逐漸冰冷。
這是要回去了嗎？
餘長寧突然有些不舍，這一天真的好快啊！
-
餘長寧醒來的時候，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墓前。只是這一次她不是具有實體的人類，她是一靈魂。
她看到時雲禮在自己的墓碑前。
他一下又一下的擦拭，像是在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剛剛失去意識之前的淅淅瀝瀝小雨，此刻也變為了蒙蒙細雨，在這寂靜的黑夜，更添了幾分蕭瑟凄涼。
周圍黑漆漆的，只有自己墓碑前放着一盞燈。
餘長寧透明的靈魂往下看，萬家燈火，這裏黑漆漆的一片。
她莫名的覺得有些瘆人。
早上自己看到陸清安與時雲禮，這會兒黑燈瞎火的，時雲禮又來了？
他是陀螺吧？整天到處亂轉，這麽喜歡自己的墓，怎麽不給自己燒點錢，天天送菊花幹嘛？
像是有心靈感應，時雲禮緩緩地掏開了公文包，拿出了紙錢。
巨大的雨傘撐着，外加打火機的點燃，良好的通風環境，紙錢很快燒起。
“餘長寧，你之前說你不信神神鬼鬼的，我現在給你燒紙錢，你會不會恨我？”
覺得自己說出來的話太可笑了，時雲禮垂眸低哂，“我大概是瘋了，居然問出這樣的話。”
雨其實不大，小雨漸停，幾欲沒雨。
時雲禮放下手中的傘，他望着手裏的菊花，最終再一次又遞上了一捧菊花。
“你知道嗎？我其實喜歡你很久了。”
“喜歡到，陸清安娶了你，我都沒有放棄的念頭。”
“餘長寧，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父母，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餘長寧睜大眼睛，到底陸清安父母為對她的父母做了什麽啊？
為什麽時雲禮要這般說。
接下來的時間漫長而又悠遠，餘長寧看着月亮高懸于黑色的蒼穹，也看到太陽從東邊升起。
天空漸漸地露出了魚肚白的顏色，太陽欣欣然地睜開了眼，絲縷的金光照在了墓碑上，清晨的濃霧漸消。
一夜的時間已然過去。
餘長寧望着時雲禮充血的眼睛，她不由地感慨。
學神真執拗啊！
她倒是不相信時雲禮喜歡自己那麽深，在她的記憶裏，就是時雲禮對自己，像對待難題一樣無視。
畢竟在高中，她可是看到時雲禮對一道難題，糾結了一天，甚至打破了第一個晚自習出門的定律。
愣是在教室鑽研出了那一道數學競賽的壓軸題。
第二天班主任還在教室誇贊時雲禮。
“我昨晚值班，看到十一點多，還有一個身影在本班的教室奮力學習。我那時候就想，究竟是誰啊，這麽晚這麽努力。”
“結果我打開門一看，竟然是我們中考狀元，也是我們的見面考第一名——時雲禮。”
“時雲禮同學，高一就如此進進也要，而且還解出了奧數競賽的壓軸題，大家有什麽不會的就可以問問數學課代表。”
那時候的餘長寧，剛考入市一中。總體成績位于中下，數學相對于其他科較差。
她也對數學學霸抱有那麽幾絲好感，下意識地會關注幾分，想從中找到學習的竅門。
也就是在那時候，她知道，時雲禮對任何事情都很認真。
對數學題也亦如此。
如今對她，興許就像對待數學題。
得不到，就更加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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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長寧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的發痛，她咬緊牙關。
居然這會兒要走了嗎？
她逐漸看不清楚自己的手，後面腳，她像是清晨的露水，今天的太陽一出，就消失殆盡。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
時雲禮站起了身子，他這一夜都未合眼，此刻眼裏充紅，望着墓碑上的餘長寧三個字。
他眉眼帶了幾分怆然，可語氣卻又帶了幾分欣慰，“今年，我應該是最後一個陪你度過國慶的人。”
“餘長寧，希望你到哪裏，都一世長寧。”
餘長寧一愣，她沒想到說這一句話的人是時雲禮。
那時候的高中，學生之間還流行着□□，而校園牆更是非常神秘地存在。它不被任何人所控制，也不被任何人知曉，是一個非常神聖的存在。
而校園牆，也成了許多人課餘時間的閑暇消遣。
課間的時候，楊曉宇戳了戳餘長寧，道：“哎，寧寧，校園牆又有人跟你告白了。”
“無聊。”
那時候的還是有些殺馬特的時代，所謂的告白就是什麽我愛你，我想和你處對象，我想跟你一起漫步在學校林蔭小道……
楊曉宇開口：“這人也不算告白。說什麽——希望餘長寧一生長寧，萬事順意。”
“而且這奇葩，還給你推薦了數學資料，數學網課……”楊曉宇的聲音也帶着笑，“太牛了，底下的評論也好笑，難怪是校園牆最近的熱帖。”
那時候的餘長寧并未言語，她在月假回到家裏，找到了牆君置頂的那帖子。
【——我想對高二一班的餘長寧說一句。
希望餘長寧一生長寧，萬事順意。
我聽說你數學不好，給你推薦：《數學基礎每天練》《初稿銜接打基礎》《666道題祝你985》……】
底下的評論五花八門。
【哈哈哈，這哥的告白方式絕了。】
【看起來不像告白，像羞辱啊！】
【全年級都知道餘長寧數學偏科了。】
……
那時候餘長寧倒也沒有把這當成告白，她關注這一句話的原因也只是姥姥。
當初姥姥也在自己初中的時候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只可惜，姥姥去世了。
如今再次聽到，難免會想起姥姥，有些感慨。
餘長寧沒想到時隔多年，她又再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了。
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也知道了當初說這一句話的人是誰。
但現在餘長寧已然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她只感覺自己的靈魂抽離。
她回到忘川的時候，烏泱泱地圍了一群人。
餘長寧看着一旁的人，道：“發生什麽事了？”
“哎，你還算好的了。”
“A組6號去人間，看到自己的父母死了，連忙要趕緊跳入忘川。”
“可是這忘川又不是想跳就跳的，想提前投胎就提前投胎的。”
餘長寧望去，想跳忘川的女子已經被官兵壓制住了。
白衣的使者望着女子，語氣冰冷地開口：“A組6號，自願停留忘川，如今未到百年，藐視法規，罰鞭刑五十道。”
聽到這樣的懲罰，女子眼裏透過絕望。
“官大人，你直接讓我魂飛魄散，我不想再活了。”
“你不知曉我的父母，他們意外死了，我的愛人朋友都忘記了我，我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白衣使者不為所動，他對一旁的人揮了揮手，聲音無情的似機器人，“帶下去。”
從凡間回來的人都已回來，此刻站在一旁。
有些人臉上帶着欣喜的神色，有些人眼眶泛紅，有些人則郁郁寡歡。
白衣使者向來不太多關注旁人的喜怒哀樂，他望着衆人，語氣微涼，帶着那麽幾分警告，“來忘川最少百年，不論是父母死了，丈夫背叛，還是什麽原因。”
“既然來了這裏，就得按規矩辦事，不然你們會生不如死。”
一些魂魄瑟瑟發抖，确實，他們是魂魄，連自殺都不能。
只能等與忘川締結的時間過去，才能喝下忘川的水，轉身投胎，開始新的生活。
這樣的事，每年都有發生。但是這還是近十年來，第一個私自跳忘川被逮到的人，難怪管理者這麽生氣，還在這裏當面的警告了一番。
她們正是因為有了盼頭，才想重返人間。
沒想到就因為重返人間，那僅存盼頭全部破滅了。
餘長寧望着腳下沸騰的川水，她在這一刻有些慶幸，自己的父母與陸清安還一直記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