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沈知窈跟着劉太後進了寝殿,剛踏進去就聞到了濃濃地藥味,她眉頭一皺,想起從前的事情來。
她已經很久沒聞到過這樣重的藥味了。
繞過屏風後面,沈知窈看見了卧在榻上的皇帝。
此時的皇帝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風光,躺在龍床上面形容枯槁,一副就要油盡燈枯的模樣,劉太後跟他比起來都顯得年輕多了。
感覺到了有人走進來,他張開那雙混濁的的眼睛,語氣虛弱無力:“母後來了,恕兒子不能起身給你請安。”
劉太後見他這樣一副随時都可能歸天的模樣,即便心裏樂得不行,但面上也得裝出傷心的表情。
她走過去握住皇帝的手,哽咽道:“快別說話了,省着點力氣,母後來看看你就走。”
說完她轉頭看了一眼沈知窈母女二人,後者見狀忙上前。
“皇兄,你可要保重身子,聽說武安侯世子帶着阿熠就要将咱們大周被西夷奪走的鎮子全部都收回來了,你要快點好起來,阿熠還等着你親自給他封賞呢!”
鄭氏其實是怕皇帝還沒等到沈熠回來人就沒了,到時候要是新帝跟他們一家不對付,故意不給沈熠封賞那可怎麽辦?
所以趁着能見到皇帝的空檔趕緊旁敲側擊替沈熠先讨個封賞。
皇帝現在病得糊裏糊塗,哪裏還有精力去猜出鄭氏的心思,他勉強彎了彎嘴角,道:“不愧是朕的外甥,當賞,就,就先封個四品的将軍。”
這倒是讓鄭氏有些意外,她本來也只是想着皇帝能給沈熠封個校尉就不錯了,畢竟他已經是世子了,沒想到皇帝還挺大方,直接封了将軍,這可是從前鄭氏想都不敢想的。
不知道他爹知道了是高興還是難過,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家就沈穆的官職最低了。
不過想來以沈穆的性子也不會在乎這些。
Advertisement
站在一旁的姜公公知道即使皇帝大限将至,但說的話依舊是有用的,他聽了皇帝的吩咐,轉身去禮部傳話。
這些日子賢妃一直守在皇帝的寝殿,除了三皇子之外誰也不能靠近這寝殿,更別說是進去看望皇帝,有些大臣想要請示皇帝作決斷也被賢妃攔在了殿外,稱朝中的事情找三皇子就行了,皇帝需要靜養。
姜公公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跟了皇帝好些年,自然能看出來現在的局勢對皇帝不利,可他只是一個随侍,面對賢妃母子的強勢什麽都做不了,而且不僅殿外全被換成了賢妃的人,就連殿內伺候的宮人,除了他之外也全部都是賢妃宮裏的人。
他臨走前悄悄給沈知窈遞了一個眼色,希望這位長寧郡主能夠幫助皇帝。
沈知窈收到了姜公公求救的眼神,可她只是皇帝的外甥,又不是皇帝的女兒,而且她樂意看賢妃母子作死,為什麽要攔着他們?
病床上的皇帝雖然病重,但又不是傻子,自然能知道他們母子把持了後宮,可是蕭燮想要控制住前朝,那是不可能的,雖然他現在沒這個能力,可就算有這個能力,前朝中以劉閣老和英國公為首的元老清流一派,也不會讓蕭燮有這樣的機會。
偏偏這二位對顧昭也是不一般,怪不得蕭燮這麽急着想要除掉顧昭。
沈知窈走到榻前,一臉傷心地說道:“皇舅舅,我們還等着你好了後去春獵,皇祖母說皇舅舅的箭術很是厲害,可以百步穿楊。”
說完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擠出來的幾滴眼淚。
皇帝沒想到自己這個外甥女雖然才被認回沒多久,對自己的感情卻這麽深,他眼角有些濕潤,“皇舅舅老了,拿不動弓了,倒是,倒是顧卿的騎射一絕,下次春獵你讓顧卿帶着你去……”
提到顧昭,皇帝的語氣都慈愛了許多,一直站在角落裏的宮人不動聲色地出去了。
“你說什麽?陛下誇了顧昭?”
賢妃看着眼前的宮人,臉色有些難看。
宮人不知道賢妃為什麽要自己将陛下提到顧昭的話都傳給她聽,見賢妃這樣的反應心裏也是納悶,她點了點頭:“啓禀娘娘,陛下确實誇了好幾句顧大人,似乎還有說春獵讓顧大人帶着長寧郡主去。”
賢妃聽完連說了三個好字,她握緊了手。
這時候慕容嫣恰巧端着一碗藥過來,看見面色不善的賢妃,她趕緊将頭放低,遮住了眼中的恨意,這些端藥的活明明是宮人做的,賢妃卻故意讓她來做,借此羞辱她。
想起這些天她從丫鬟口中聽到的關于蕭燮要休妻的傳言,她手一抖,碗裏的藥汁灑了一點出來。
看見慕容嫣這副樣子,賢妃沒好氣道:“一點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麽用!”
慕容嫣像是沒聽見賢妃在罵自己,她穩了穩心神,重新端好了那藥汁就要進去。
怕裏面的劉太後發現皇帝喝的藥有異常,賢妃讓宮人攔住了她:“瞎了眼嗎,沒看見太後她們正在裏面,你這個時候進去打擾他們做什麽!”
慕容嫣這才擡眼看向賢妃,她的眼睛裏沒有了面對賢妃時的害怕,裏面平靜得像是一汪死水。
“禦醫說這藥需要趁熱喝,不然涼了就沒藥效了,母妃難道不想父皇的病好得快一些嗎?”
“你這丫頭什麽意思,本宮也是不想打擾母後和陛下,你敢污蔑本宮?”
“兒媳不敢,只是禦醫确實吩咐了要趕緊讓父皇服下這藥。”
慕容嫣這話說得不假,禦醫确實是說了這話,當然最重要裏面太後和長公主母女都還在,她要抓住這個機會,不然真讓賢妃母子得逞了,那她後面的日子可就跟生活在地獄裏面沒什麽兩樣了。
她還想着繼續勸說賢妃放自己進去,沒想到沈知窈出來了,她看見了慕容嫣手中端着的藥,“皇舅舅現在醒了,正好,皇子妃趕緊把藥端進去給宮人伺候他服下吧。”
外頭慕容嫣和賢妃的事情沈知窈早在裏面聽見了,她大概猜出了慕容嫣的意圖,便給了她一個機會,就看她上不上道了。
慕容嫣端着藥小心翼翼地進了殿中,而賢妃怕那現在有劉太後她們在,會生出什麽變故,只好跟着進來了。
“與皇帝聊了這麽久,也到了服藥的時間,把藥給哀家,哀家親自喂皇帝。”
“母後……”
看着劉太後接過慕容嫣手中的藥碗坐在了榻前,皇帝想起他小時候有一次發高燒,也是劉太後衣不解帶地照顧了他好幾天,眼角餘光瞥見看着他滿臉都是關切的鄭氏和沈知窈,他的心裏更是愧疚得不行。
明明福嘉是個女孩,影響不到他的前途,他卻還是故意弄丢了福嘉,只為了得到劉太後獨一無二的寵愛。
現在想來福嘉何其無辜,而長寧原本是尊貴的大周郡主,卻在從前一直被人說小門小戶出身。
他像是下定了決心,緩慢道:“長寧跟着福嘉想來也是吃了許多的苦,皇舅舅對你心中有愧,挑個合适的日子,晉長寧郡主能為長寧公主。”
這話一出,賢妃眼睛都瞪大了,自古以來能夠被皇帝破格提為公主的郡主沒有幾個,如今沈知窈就來看了一下皇帝,就直接從郡主一躍成了公主,這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的。
“這如何使得!”
賢妃正要讓皇帝收回成命。
“長寧謝過皇舅舅。”
到嘴的鴨子沈知窈從來不會讓它再次飛掉了,所以她不給賢妃阻攔的機會,立即跪下叩謝隆恩。
“賢妃,你可是對朕的賜封不滿?”
皇帝即便是病重,可這話依舊帶着威嚴,他早就知道了賢妃生了別的心思,只是他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發作。
賢妃立即低頭:“臣妾不敢,只是過于驚訝,所以口不擇言了,恭喜長寧。”
殿內的宮人也都有眼力見地跟着道喜:“恭喜長寧郡主。”
“以後該改口叫公主了。”
“是。”
見皇帝不再說話,劉太後邊拿着湯匙舀了藥汁,然後放在嘴邊細心地吹了吹,等藥汁涼了一些才遞到皇帝的嘴邊。
劉太後不知道這藥裏面有毒藥,所以也就真要喂他喝。
皇帝看着跟前的慈母,心裏頭熱熱的,正要張口把湯匙含進口中喝下那藥,心中天人交戰了許久的慕容嫣還是出了聲。
“父皇不要喝這藥!”
其實這毒藥已經深入了皇帝的五髒六腑,今天這碗藥喝不喝都差不多了,在場知道這藥有毒的也就三個人。
除了賢妃和慕容嫣之外就只有沈知窈,當然是顧昭告訴她的,她當時知道後還挺佩服這賢妃母子的,膽子是真的大。
正要張口的皇帝轉頭望向慕容嫣:“你說什麽?”
慕容嫣撲通跪了下去:“有人在父皇每天喝的藥中下了慢性毒藥,平時禦醫查不出來,這藥會在父皇的身體中日積月累,最後毒發身亡!”
劉太後聞言立刻将那藥放下,她對着已經回來了的姜公公道:“去将禦醫院的許禦醫找來!”
皇帝對着跪倒在地的慕容嫣沉聲道:“你從何得知這藥有毒,膽敢有虛言朕今日就殺了你。”
慕容嫣身子抖了抖,不去看臉色瞬間煞白的賢妃,如實道:“兒媳也是前幾天無意中聽到母妃和三殿下的對話,才知道的,父皇饒命!”
“放肆!”
賢妃當即白着一張臉跪下:“陛下!你要相信臣妾!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臣妾怎麽敢,您是燮兒的父親,他更是不敢,這弑父的罪名他如何擔得起!”
說着她指着慕容嫣恨恨地說道:“一定是你這個賤人故意挑撥離間!你前段時間還害死了陛下的孫子,現在又想要污蔑自己的丈夫,害死自己的丈夫,我不過說了你幾句,你就要置我和燮兒于死地,你的心思怎麽這麽歹毒!”
“父皇!兒媳說得都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我!”
慕容嫣手腳并用地爬到了皇帝榻前,言辭懇切:“三殿下早就買通了您身邊的宮人,今天皇祖母和姑母來了,兒媳才有機會告知父皇這事!”
“來人!三皇子妃得了失心瘋,快将她帶下去!”
賢妃慌亂中對着殿內的宮人使眼色,想要将慕容嫣捆了帶出去。
皇帝聽了慕容嫣的話氣得在榻上一直大口喘氣。
倒是劉太後比皇帝冷靜得多了,她掃了一眼這對婆媳,冷着聲音開口:“沒有哀家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動老三媳婦!”
正準備上前将慕容嫣拉開的宮人腳步一頓,不敢再繼續上前。
過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姜公公帶着許禦醫來了。
“許禦醫,請看一下這藥碗是否不妥。”
許禦醫看着殿內的情形,大約也猜到了什麽,他端起碗聞了聞,又舀了湯匙的藥到嘴裏嘗了一點。
過了一會他放下這藥碗,面帶嚴肅地回劉太後:“啓禀太後,陛下,這藥被加了一種極為罕見的毒藥,可否讓微臣給陛下把脈?”
劉太後立即起身,給許禦醫讓了位置: “請。”
許禦醫的醫術是禦醫院中最高超的,沒一會兒他就皺了眉頭,對着皇帝和太後跪下:“陛下身體的毒已經侵入了五髒六腑,恕老臣無能為力。”
劉太後立即對着殿外的侍衛喊道“禦林軍何在,将賢妃綁了帶下去!”
賢妃跌坐在地上,完了,她和燮兒徹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