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沈知窈驚疑不定地将目光從衛尋的身上收了回去,她看着眼前衛尋給自己倒的茶,瞬間不想喝了。
對于這個猜想沈知窈是有幾分肯定,畢竟馬四是蕭炎的人,而且衛家就是因為蕭炎的緣故而差點被滅了門。
衛尋與蕭炎之間的仇恨肯定很深,可是衛尋為什麽要殺了馬四,還有柳輕舟為什麽幫衛尋,想起之前蕭燮一口咬定蕭炎滅口的事情,莫非衛尋和柳輕舟都是蕭燮的人?
可是沈知窈看蕭燮的模樣,看起來似乎并不知情,而且皇室的人一般都很惜命,萬一謝伏殊當時并未出手相救,又或者出現了什麽偏差,他大概不死也殘了。
且蕭燮差點摔馬之後也并未發現有人在他騎的那匹馬上面動了手腳,最後還是謝伏殊發現的,沈知窈更偏向是幕後之人是希望加深蕭炎兄弟二人之間的矛盾。
“沈姐姐,你在想什麽?”
蕭鸾見沈知窈對着面前的茶卻心不在焉的,雖然美人沉思的畫面也很美好,但是她更想要沈知窈陪她說話。
正在猜幕後之人是誰,突然被蕭鸾打斷了思路,沈知窈便也不繼續去想了,畢竟這事大約是皇室和朝中的人所為,她不過是後宅婦人,想這些也沒什麽用,還不如想想今晚回去後讓錢姑做什麽吃的好。
沈知窈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口茶,笑着回了蕭鸾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期間她狀似無意地看了一眼衛尋,發現這人正低着頭認真煮茶,她看不清他臉上的情緒。
“公主,我方才在馬場上遺落了一方帕子,能否讓我先回去找尋?”
沈知窈這話雖然是對蕭鸾說,但是她這是在給衛尋機會。
果不其然,聽見沈知窈這話,衛尋終于是微微擡了擡頭,然後重新給沈知窈的茶杯倒滿了一杯,青澀的少年音響起:“夫人先喝了這杯再去。”
這是馬場上還有人在的意思?
沈知窈淺笑着道了一聲謝,只是并未去喝那杯茶,同蕭鸾閑聊了幾句,她偏頭看見傅凝回來了,只是看她的臉色似乎不好。
她伸手碰了碰面前瓷白的茶杯,感覺到杯中的茶水已經涼了,于是起身對着蕭鸾道:“公主,妾身要去尋那方帕子,怕遲了被他人撿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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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鸾怕她沒記住前往馬場的路,便對着衛尋道:“你帶着沈姐姐去馬場一趟。”
“是。”
衛尋低頭,然後帶着沈知窈去了馬場。
在路上衛尋一直低着頭在前面帶路,身上穿着的衣服依舊是花裏胡哨的,沈知窈看得眼睛疼,想着他這身衣服估計也是被蕭鸾要求穿上的。
這蕭鸾的眼光怎麽差,挑衣服都不會,少年原本就清秀的臉,穿上這身衣服看着更加的雌雄難辨。
衛尋帶着沈知窈到了馬場邊上,沈知窈有意支開秋梧,道:“秋梧,你去那邊找找看。”
秋梧知道她這是要跟衛尋說話,便聽話地往一邊去了。
“說吧,你想要我怎麽幫你?”
等秋梧離開一段距離之後,沈知窈直接回身看向衛尋,少年比她高了半個頭,她就這樣直視着少年,那雙杏眼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小心思。
她現在依舊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可以選擇,衛尋為什麽要選自己,所以在秋梧離開之後她直接問了衛尋想要她做什麽。
衛尋沒想到沈知窈這樣直接,他看着她那張極具誤導性的臉愣了一下,才道:“夫人只需要替我将一個消息告訴顧大人即可。”
“為什麽你不直接去找他,反而來找我?”
這種事情不是找顧昭更快嗎,沈知窈想不明白衛尋反而找上了她,萬一她不願意幫忙呢?
衛尋只好道:“我平日裏見不到顧大人,而且夫人的父親也曾被趙侍郎陷害過,趙侍郎是太子的人,又是顧大人的舅舅,想來我一個罪奴的話他不會相信的。”
沈知窈聞言輕笑一聲,嬌柔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你覺得我就會相信你的話嗎?”
難道衛尋還能從她柔弱可欺的外表上,看出她內裏睚眦必報嗎?
怕沈知窈真的不願幫他,衛尋忙道:“只要你幫我傳了這個消息,我日後任由你差遣。”
沈知窈狐疑道:“真的?”
未等衛尋回答,她食指點在下巴處思考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對我來說并無任何用處,這個交易似乎并不平等呢。”
看着沈知窈那張比花還要嬌豔的臉,衛尋面色一紅,有些結巴地說道:“我,我可以伺候你......”
是她想的那種伺候嗎?
沈知窈見眼前的少年紅着一張臉,有那麽一瞬間她愣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冷着聲音道:“衛尋,你自甘堕落不要拉上我,你想要扳倒蕭炎報仇,就應該知道這條路會有多難走,如果你為了報仇什麽都願意做的話,那只能說我們不是一路的人。”
她讨厭用身體做交易的事情,從前她就不喜歡,讓她想起了一些不願回想的事情。
事情過了這麽久,倒是衛尋的話又讓她想了起來。
想起那件事,沈知窈又在心裏罵了顧谌好幾句。
“這樣吧,我暫時沒想好需要你怎麽報答我,這件事我可以幫你,等我想好了條件自會同你說,你也別想着賴掉。”
先是被沈知窈說了一通,衛尋原本還有有些慚愧,但是現在聽見沈知窈居然改口答應了自己,他高興地點頭立馬稱是。
然後小聲對沈知窈說道:“我發現太子似乎跟宮中的那位貴妃有些不同尋常的關系。”
這是她能知道的嗎?沈知窈眼睛張大了一點,見衛尋面色凝重,便知道他說的多半是真的,但是他是如何發現的?
像是看出了沈知窈的疑惑,衛尋只好在沈知窈略微震驚的目光之下,從頭到尾将他是如何發現他們二人關系不正常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些都是真的,想必夫人也找人查過了我的身世,我與太子之間隔着家仇,并不會幫着太子來騙你。”
“好,我姑且相信你的話,但是我現在還有個疑問,馬四可是你殺的?”
一提到馬四,衛尋的面色微微一變,沈知窈便知道了馬四的死多半跟眼前的少年脫不了幹系。
“真是你殺的?”
衛尋咬了咬牙,才緩緩将事情的原委道出:“我原本是要去馬廄去給公主的馬喂草,哪知道撞見了馬四。”
馬四是蕭炎身邊的親信,蕭炎有很多見不得人事情都是馬四做的,且馬四這人跟蕭炎一樣好色,只是比蕭炎更過,因為馬四這人男女不忌。
他早就看上了一直跟在蕭鸾身邊的衛尋,只是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今天正好蕭鸾舉辦了賽馬比賽,所有人都聚集在馬場上面,他趁着蕭燮的馬驚了,衆人過去圍觀的時候偷偷溜去了馬廄。
因為他一直站在蕭炎和蕭鸾的身邊,聽見蕭鸾吩咐衛尋去馬廄喂馬,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他進了馬廄看見衛尋二話不說就對着衛尋上下其手,衛尋身形沒有馬四高大,且馬四有些功夫在身上,所以掙脫不了馬四的禁锢,就在馬四就要從衛尋的領口伸了進去。
柳輕舟出現了,他那一身紅色實在是太過紮眼,衛尋在混亂中只聽見男子帶着一絲張揚的笑聲:“倒是讓我好找。”
馬四回頭,看見來人是柳家公子,他便松開了衛尋,知道這柳公子也不是什麽正經人,便想要邀請他一起玩弄衛尋:“柳公子,這小白臉嫩得緊,你不嫌棄的話就先讓你嘗嘗。”
“啧。”
柳輕舟聞言臉上露出嫌棄的模樣,他懶得跟馬四多說什麽,顧昭那邊已經安排了好了,他對着馬四惡劣一笑:“那麽喜歡玩這些,你死後本公子會讓人多燒幾個下去地府陪你。”
“你......”
馬四話還未說完,柳輕舟不知道從哪拿出來的匕首就已經沒入了他的胸膛,他避開了濺出來的鮮血,對着還愣住的衛尋道:“我也算救了你,這件事你知道該不該說。”
柳輕舟面無表情地将馬四放平在地上,然後擺弄了一下馬四的雙手,僞造成他自己自殺的模樣,這才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離開。
“這馬四也是死有餘辜。”
以為沈知窈會因為這件事情而厭惡自己,沒想到她只是罵了馬四,衛尋便對着沈知窈真心的笑了:“謝謝。”
少年本來相貌就生得不錯,這樣一笑倒是讓周圍的景致都失了顏色,沈知窈卻并未看他,而是目光放在了衛尋的身後。
在他後面顧昭正往這邊走來,寒風吹起他的衣袍,沈知窈見了他,臉上不自覺地挂上了笑意。
顧昭很快就到了二人的跟前,他走到沈知窈的身邊,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有些冷,便溫和問她:“可是冷了?”
方才跟衛尋站在這個風口處說話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被顧昭這麽一問,倒是讓她覺得是有些冷,她往顧昭的身邊靠了靠,道:“夫君,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了。”
“那便回去吧。”
衛尋早就有所聽聞顧昭的事情,三年前顧昭才及冠,便是大周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郎,還是京中衆多閨閣女子的夢裏人。
本以為會是個帶着傲氣的男子,沒想到現在看來卻是謙謙君子,而且在他看來顧昭似乎很喜歡沈知窈,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柔情。
顧昭牽着她就要走,全程的目光都放在沈知窈的身上,并未看衛尋一眼,就好像衛尋不存在似的。
沈知窈倒是無所謂顧昭對衛尋的态度,但是她想起那方丢失的帕子,還是出聲叫住了他:“夫君,妾身的帕子落在了這馬場上,妾身已經讓秋梧去尋了,只是現在還未尋到呢。”
顧昭停下了腳步,他從袖子裏抽出了那方帕子,拿到沈知窈的眼前:“可是這個?”
沈知窈伸手接過,雖然她來尋帕子是借口,為的是想看看衛尋要她幫什麽樣的忙,但是也為了尋找這帕子,萬一被哪個有心人撿了去做文章那就不好了。
沒想到這帕子會在顧昭的手上。
她細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看比賽的時候顧昭将她手中的帕子抽了回去,她一時忘了拿回來,才以為是自己将帕子落在這裏面了。
“秋梧,帕子找到了。”
沈知窈對着那邊還在苦苦尋找的秋梧喊到,然後自己将帕子放好,擡頭對上顧昭不知何時染上了溫情的雙眸,笑道:“那咱們回去吧,夫君今晚可要在枕流院用完膳,我讓錢姑做幾道我外祖家那邊的特色菜。”
“好。”
沈知窈現在是真的把顧昭當做自己人了,所以對于自己人,她是很不吝啬分享美食的。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顧昭并不是她以為的顧昭,現在顧昭是她曾經很讨厭的那個便宜表哥,顧谌。
顧昭知道沈知窈不喜歡顧谌,所以一直以來即便确認了身邊的人是沈知窈,但也不能告訴她自己是顧谌。
那個滿身算計的顧谌只能被他藏了起來,在面對沈知窈的時候他只能是光風霁月,待人溫和的顧昭。
只有用這個身份的時候,他才會發現沈知窈跟從前那個國公府三姑娘不一樣的一面,好像她在這個世界裏面,待人少了許多的惡意,多了一些真誠,他甚至在想,或許現在披着沈瑤外殼的小姑娘,才是真實的沈知窈。
從前的沈知窈似乎用僞裝将自己保護了起來,不管是對待誰都沒有幾分的真心,是個人都要算計幾分。
“夫君在想什麽?”
沈知窈坐在馬車上,見對面的顧昭似乎正在想事情,她好不容易跟顧昭在一塊,想要趁現在的這個機會,将衛尋說的事情告訴,一擡頭就見顧昭盯着身前的茶盞出神。
“在想今日三殿下驚馬之事。”
沈知窈睜着一雙杏眼好奇地問他:“夫君可是知道了些什麽?”
“或許今天之後,聖上會冷落太子一段時間,加上趙侍郎的事情,太子現在的處境會略顯艱難。”
這是好事呀,沈知窈在心裏說到,她早就不耐煩這太子,尤其是今天在馬場上,他拿着那雙眼睛盯着她的時候,她恨不得當場讓人将他的眼睛挖了。
怪惡心的。
這些心思她當然不能讓顧昭知道,她怕吓到顧昭,畢竟她這位夫君是位君子,她這些狠毒的想法還是要藏着比較好。
而且她在顧昭眼中可是柔弱的小白花,不是什麽食人花。
顧昭這種人她可太清楚了,他們最厭惡的就是心思歹毒的人,要是讓他知道她前天才剛差點害死他哥,估計能立刻把她休了。
沈知窈故意問道:“莫非三皇子騎的那匹馬真的是太子做的手腳?”
顧昭左手撐着下巴,垂下眼簾擋住了眸中的晦暗:“大約是吧。”
今日之事除了衛尋是個意外之外,所有事情他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不過他并不擔心衛尋這個變數,畢竟衛尋比任何人都想要太子倒黴,大概也不會将馬四是柳輕舟殺的說出來。
沈知窈想她這夫君真傻,她都看出了是有人想要挑起蕭炎和蕭燮之間的矛盾,他居然看不出來,她要不要同他說呀?
她盯着顧昭看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閉嘴,畢竟她現在也是什麽陰謀詭計都不知道的純潔小白花。
不過聖上居然也真的同顧昭所說的一樣,在這件事情上偏向了蕭燮,他們二人在皇帝的勤政殿中争論了一下午,最後雖然沒有查出任何的東西,可是皇帝到底是對蕭炎起了疑心。
于是下個月北絨使者來訪的所有事情都交由蕭燮來做,這件事原本皇帝更加屬意蕭炎,只是現下因為趙侍郎的事情和今天蕭燮差點摔馬的事情,皇帝對蕭炎的态度也變了。
索性讓蕭燮來全稱負責接見北絨使者等事情,就連年底大周各地上貢的事情也決定交給六皇子來做,皇帝想起這兩年來蕭炎越來越受一些朝中重臣的推崇,他就有隐隐的不安。
尤其是他逐漸年老,而太子才二十幾歲,正值青春,也正是經歷最旺盛的時候。
如果哪天太子不滿足眼下,将目光放在了他的龍椅之上,那麽他是心甘情願做他的太上皇還是選擇打壓太子?
這些東西越往後面想,皇帝就越是不滿,正好趁着趙侍郎和蕭燮的事情一并發作了,好好搓一搓蕭炎的銳氣,讓他看清楚大周皇帝如今還在這裏坐着,朝堂還不是他能一手遮天的。
于是蕭炎不僅丢了接見北絨使者的差事,更是丢了管理各地上貢的肥差。
而蕭燮和六皇子蕭允則白白撿了個大便宜,蕭炎黑着一張臉出了勤政殿,還要被蕭燮冷嘲熱諷。
他面上完全沒了平日裏的溫和,說話也冷硬了不少:“三弟不要得意太早,你以為接見北絨使者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不容易父皇也将這差事給了我,皇兄這些日子還是好好休養生息吧,我想着父皇怕是最近都不想看見你了。”
看着蕭燮得意的背影,蕭炎眼中的陰骘逐漸顯露出來。
在政事上暫時受挫,蕭炎便想着從別的地方找些安慰,他腦中出現沈知窈的身影,站在勤政殿門口半晌,蕭炎對着身邊的随從道:“過幾天将宣平候約出來,我有事要與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