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趙府老婦人的壽辰與中秋節隔得較近，加之又是她的七十大壽，所以辦得格外隆重。
這種時候沈知窈盡量穿得低調，乖巧地跟在顧昭的身邊，對于趙府的一景一物都表現得毫不關心的樣子。
倒是走在前頭的楊氏和孫氏對着帶路的婆子一頓誇趙府氣派，這婆子也只是謙虛地笑了笑，并未說什麽。
本來沈知窈興致缺缺，唯有在路過一處人造湖的時候，被湖面上傳出的琴音吸引了，她偏頭往那處看去。
只見人造的湖中心還建了個亭子，亭子四周挂了紗幔，裏面隐隐綽綽坐了位少女，她正端坐在琴前素手輕輕撥動琴弦，淙淙的琴音從她的指尖溢出。
偶有風吹起紗幔，露出少女如芙蕖般清麗的面容。
當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面。
少女似是發現有人在看她，便也朝這邊看來，可她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只是她看過來的那一瞬錯了琴音。
沈知窈看着少女期期艾艾地目光落在她身邊的顧昭身上，她有些意味不明地說道：“曲有誤，周郎顧。”
這句話聽着不知道還以為是她在含酸帶醋，只是顧昭知道沈知窈對他無意，想來也是她故意說的，他只瞥了她一眼，卻并未接話。
對于顧昭的反應沈知窈并不意外，她雖然不會彈琴，但也能聽出方才那少女彈錯了一個音，且讓她意亂的罪魁禍首就是她身旁的男人。
書中顧昭未娶妻之前不止一個柔惠郡主愛慕他，就連趙氏的外甥女趙筠也傾心于他，二人因着是名義上的表兄妹，年少時來往頻繁。
只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顧昭似乎在男女之事上一直沒有開竅，只把趙筠當做妹妹，且每次都要避嫌，甚少有二人獨處的時候。
聯想到這是話本，男主只能喜歡女主，沈知窈便理解了。
她眼角餘光突然發現跟着他們二人的小丫鬟時不時偷偷打量他們，像是想要從他們身上尋找什麽，想起前幾天被顧昭打發出去的杏蕊，沈知窈嘴角一彎，知道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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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起了演戲的興致，伸手拉了拉顧昭的袖子，小聲問他：“夫君，聽說你跟表妹的關系很好，以前她還經常給你送東西，你書房中的那把焦尾琴也是她送的嗎？”
沈知窈沒有吃過男人的醋，但是她認真地學了旁人吃醋的樣子，語氣中帶了點醋意，嬌聲細語的聲音聽在顧昭的耳中莫名帶了些撩撥的意味。
他先是看了一眼走在前頭的顧大顧二幾個，發現他們沒有聽到沈知窈的聲音，才轉頭對上沈知窈那雙剪水般的雙瞳。
看着她眼角那顆愈發明顯的痣，顧昭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的沖動，他輕聲一笑：“表妹送我的東西我從未收過，那琴......”
見他遲疑了一下，沈知窈立馬睜大眼睛看着他，語氣含酸：“莫非那琴真是她送的？”
說罷她又有些沮喪道：“妾身資質愚鈍，自然比不上表妹多才多藝。”
她演得真切，就連眼中都蓄起了眼淚，那一雙泛着水光的雙眼能讓人沉溺在其中。
顧昭早就發現了那丫鬟的古怪，也願意配合沈知窈演戲，表面軟了語氣哄她：“那琴是我買的，你若不喜歡我便扔了。”
當然不可能扔掉，那把琴很重要，自然不是說扔就能扔的。
本以為沈知窈聽了他這話會開心，哪知道反而傷神道：“真讓夫君扔了那妾身成什麽人了，夫君有空了能否彈首曲子給妾身聽？”
顧昭眼中含情對着沈知窈溫和說道：“自然，夫人想聽随時都可以。”
沈知窈面上一紅，開心地點了點頭。
跟在他們身後趙府的丫鬟的聽着二人的對話，眼中出現一瞬不解，但是很快又被她隐了去。
而湖心亭上的趙筠見他們二人形容親密，黯然地彈下了最後一個尾音，看着他們的背影發呆。
趙府雖說是書香門第，但是自從趙家大姑娘嫁給大皇子之後，趙府又擴建了園子，到處都是雕梁畫棟，都要跟晉王府有的一比了。
府上的周嬷嬷帶着他們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來到設宴的園子，園子名叫春芳園，裏面種滿了各色的菊花，其中有不少罕見的品種，沈知窈來不及欣賞，周嬷嬷就帶着他們進了正廳。
而在沈知窈沒注意的地方，原先跟在她身後的丫鬟在進了這園子後就往另一處去了，過了沒多久，趙氏也從剛才這丫鬟消失的方向走了出來。
只是她面色有些不善。
原本沈知窈以為趙府的老夫人會因為趙氏的事情，而不給自己好臉色，誰知道這是個和氣的老太太，聽聞她身子不好，在她跟着顧昭一起拜壽的時候，還讓身邊的小丫鬟趕緊扶她起身。
唯一給她臉色的大概就是趙侍郎，這個顧昭名義上的大舅舅。
但是礙于還有其他人在，趙侍郎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讓沈知窈下不來臺。
且那些人之中有些明面上是來祝賀老夫人七十大壽，可背地裏卻是來給祝賀趙侍郎升官的。
即使還沒有正式下牒文，但是吏部尚書的位置已經默認了是趙侍郎，所以就算趙侍郎現在想找機會發難沈知窈和顧昭，随着越來越多人來跟他道賀，他一時也脫不開身去找麻煩。
拜過了老夫人，便有趙侍郎的夫人領着沈知窈等一衆女眷去了另一處，春芳園此處設宴款待的都是男客，女客見過老夫人後就會被帶去另一處園子。
沈知窈知道趙侍郎就算是想替他那妹妹出頭，如今的情形也沒辦法，所幸高高興興地跟着趙夫人走了。
只是楊氏和孫氏見沈知窈跟着一起，便有些不高興，少不得又要說幾句：“想來五弟妹是第一次見這樣氣派的宅邸，一會兒可要好好逛逛，免得日後若是有機會進宮那豈不是連道都走不動了？”
她話音剛落，沈知窈就聽見孫氏的笑聲。
不是，你們是有什麽毛病嗎？
好好地走着，怎麽又開始了，一天不奚落她幾句就會渾身難受是吧？
沈知窈不想理這倆人，但是因為楊氏提到了她，周圍便有幾位眼生的夫人姑娘往她這邊看來。
她假裝不敢去看楊氏，眼眶微紅，綿軟的聲音帶了絲可憐：“三嫂說得對，你以前就說過我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見過什麽好東西，也沒用過什麽好東西，因為外祖母過壽，我才有機會見識這樣的場面。”
楊氏觑了她一眼，見她如此識相，道：“你知道你的身份就好，別以為嫁進侯府就是貴人了，出身低微的人在哪都是一樣。”
聽完楊氏的話，沈知窈眼角微紅，眼中似有淚，有些彷徨無助，像是風雨中搖曳的小白花，在其他人看來可憐極了。
這些人中大多是聽了上次京中傳言的，當即就有一位夫人看不過去了，她上前拉住沈知窈的手，對着楊氏道：“顧五夫人好歹也是你的弟妹，你這樣當着衆人的面貶低她，豈不是在貶低你們宣平候府？”
另一位打扮俏麗的姑娘也站了出來幫沈知窈說話：“瞧顧三夫人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宣平候府是什麽皇親國戚，人人都想進呢。”
“就是，你們楊家父輩不也是出身寒門，要不是你父親和貴妃，你現在跟顧五夫人也差不到哪去，怎麽有臉說別人。”
楊氏想要反駁，卻發現她們說的這些話都是事實，且這些人大多身份都比她高，她反駁的話說出不來，只得憋紅了一張臉，額角也出了一層汗。
本來想讓沈知窈難堪，如今難堪的人卻成了她。
趙夫人見楊氏被衆人嘲諷，只好出來解圍：“樨香園到了，諸位請進去用膳吧。”
衆人也知道今日是趙老夫人的壽辰，鬧開了倒不好，只得就此打住，拉了沈知窈率先進了這園子，不再理會後面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楊氏。
跟在楊氏身邊的周氏見她這樣，只得出聲安慰她：“你方才的話确實過了些，只是五弟妹到底是咱們侯府的，外人說你的時候也不知道幫着，唉。”
孫氏立刻幫腔：“是啊，我看五弟妹是把咱們當外人了，胳膊肘往外拐。”
楊氏聽了她這話，死死地盯着沈知窈的背影，她掐着手心，總有一天她要将沈知窈趕出宣平侯府！
周氏見楊氏這副樣子，就知道她們之間不能善了，她伸手拍了拍楊氏的肩膀：“好了，咱們也進去吧。”
沈知窈并不知道她們這邊的事，且她也不在意楊氏她們幾個，宣平侯府本來就沒有正常人，她們若是想要給她使絆子，盡管來就是了。
只是今天楊氏說的話又再一次提醒了她，她娘家的背景實在是太過薄弱，她得給自己找個靠山才行，且這靠山必須要是背景強大的，這樣在罩着她的同時還能順帶庇佑一下沈家。
讓她那倒黴的沈爹和弟弟能夠前途無憂，不至于後面被人算計得那樣慘。
這些念頭在上菜後就被沈知窈給收了，沈知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些飯菜上，不遠處一道不善的目光正打量着她。
“四妹妹，你在看誰呢？”
趙筠見趙茵一直未動碗筷，一雙眼睛看着一個地方，她順着趙茵的目光看過去，發現那邊坐着的都是她不認識的人，只是其中一位女子長得很是出衆，她細看才發現似乎是顧昭的那位夫人。
“沒什麽。”
趙茵收回目光，見那道柔弱的身影似乎被果酒嗆了一下，她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