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李蓮花醒來的時候,正正好對上一雙漆黑如墨染的眸子,兩人距離之近,仿佛抵頭私語的情人。
他連忙起身後撤,右手于後方支撐着身子,左手撫胸,作驚恐狀喃喃道,“恩人,男女這授受不親啊。”
女子道袍素簪,淡淡瞥了他眼,起身離了床旁的凳子,目光掠過他的左耳側痕跡,“你中的是碧茶之毒。”
李蓮花幹笑兩聲,“恩人英明。”
原來她才知道自己中的是碧茶之毒。奇怪的是,之前那次毒發,她連中的毒是什麽都不清楚卻能救他姓命。
她神情漠然,站着俯視他,“你的內力能壓制碧茶之毒。”
他剛想開口,一口鮮血卻噴湧而出,落在灰色床褥上。女子皺眉,欺身上前,扶住他上身,單手輸送內力至他體內。
揚州慢?
她的內力怎麽會是揚州慢。難怪她能兩次救回他姓命。
他恹恹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問道:“不知恩人師從何處?”
“師從我,師傅。”
女子見他有力氣說話,起身下床。李蓮花失了支撐,身子滑落床鋪裏,只有氣無力歪着頭看向女子,“恩人這內功心法至陽至剛,以我拙見,怕是不遜于揚州慢。”
“揚州慢?沒聽過。”
“李相夷呢?”
女子面上一片坦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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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花突然無可自抑地發出笑聲,笑得喘不過來氣,又咳了起來。
女子見他如此模樣,輕輕皺眉,“我應該認得嗎?”
他邊笑邊擺手,“不不不,閑雜人員罷了,姑娘不認識是自然的。”
女子對什麽揚州慢李相夷是一點興趣也無,也不追問,只彎腰将略顯淩亂的被褥蓋在他身上,“你好好休息,” 說罷,看了看被褥上斑駁的血跡,不重不輕地吸了口氣,“自己去把,被褥子洗幹淨。”
這恩人喜潔,脾氣還不太好啊。
女子推門欲出。李蓮花望着背影,突然大聲,“還不知恩人姓名!”
女子動作未曾停頓,“張忍冬。”
※
等到夜色漸濃,蟲鳴四起時,李蓮花終于有力氣動彈了。
他雙手支在床沿,抹了抹嘴角幹涸的血跡。
“醒了就出來吃飯吧。”
院裏傳來擺放碗筷的聲音。這個張忍冬耳聰目明,這點輕微動靜她也能聽到。
依舊是兩碗白粥,這回李蓮花吃得快見底了,也沒見着魚肉。
“張道長,怎麽連塊魚肉都不給了,我是病人,需得進補。”
女子看了看他的碗又将視線轉移至他的唇,也不吱聲,只繼續喝粥。
李蓮花卻懂了她的意思——反正他也吃不出味道,給他吃腌魚也是浪費。
他無奈地挑眉。
臨睡前,張忍冬照常來前院點了長命香。恰逢李蓮花關門就寝,兩人四目相對。他摸了摸鼻梁,有些尴尬。
“我輸送的內力只夠阻止你一日不發病,你今晚跑不出去。”
這人說話越發流利了,就是說的話不太中聽。
李蓮花糊弄人向來是有一套的,只當她是方多病那般敷衍,“我何時說過我要下山了,不下山不下山。”
“明日。”
嗯?
張忍冬點好了長命香,拍拍手的香灰轉身向內院走去,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明日同我一起下山。”
李蓮花的額角抽了抽。
第二日,李蓮花是被喚醒的。他一向淺眠,昨夜倒是酣睡一場。
張忍冬輕扣了三聲房門,他還沒來得及應她,便見她直直闖入。
李蓮花有些汗顏,“男女授受不親,恩人如此有損恩人聲譽啊。”
張忍冬正身坐在床側,扶起他的背脊,又傳送內力給他。收勢抽身,見他面色轉好,才開口解釋道,“我以為你暈了。”
他聳聳肩,“我沒規矩慣了自是無礙,連累了恩人可不好。所以恩人不如放了我,免得我這條爛命污了姑娘清譽。”
她負手而立,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聒噪。”
李蓮花噤聲。
“你欠我錢,待會兒跟我一塊下山。”
※
溪盤鎮位于大熙國極南之地,地處偏遠,市井繁華沒能惠及這裏,這裏的人們世代捕魚為生。數月前那場動蕩的萬聖道之亂的消息也才剛剛傳到此處,但如此天大的消息也不過存在于城門口的告示處罷了。百姓并不關心這些廟堂高事,他們更關心天氣如何,捕到的魚能不能賣個好價錢。
小鎮是如此的平常安穩,東家小兒夜啼,西家姑娘出嫁,鎮上的人知根知底,哪家有個談資必傳個遍。
所以一路上不斷的有人同張忍冬打招呼,李蓮花已經見慣不怪了。常常是別人熱情地喊“張道長”,張忍冬只冷冷地點頭作答,鎮上的人似乎知曉她的脾氣,也不在意。
李蓮花跟在她身後,笑道,“恩人好人緣吶。”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他一時沒來得及剎腳,差點将她撞進懷裏。
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是鎮上少有的氣派府邸,上書龍飛鳳舞兩個大字——江府。這字兒寫得還不如方小寶。
青天白日,這府邸大門卻緊閉。張忍冬上前扣了三下門環,門裏探出一個腦袋,一見是張忍冬,忙開了門迎人。
老人花白胡須,對着張忍冬作揖,“張道長,您可終于來了。”
随後轉向李蓮花,疑慮着道,“不知這位是”
張忍冬颔首,“欠我診金,做我小厮。”
李蓮花摸了摸鼻梁,好吧,這身份也不錯。
老人将他們請去了會客廳,向兩人解釋了請張忍冬前來的緣由。
月餘前多年未有所出的江府蕊夫人跌倒小産,傷心導致卧病在床。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數日前深夜裏蕊夫人跌倒處旁邊的房間總傳出嬰兒的哭啼聲。府上的家丁壯着膽子闖進房間,卻發現房間裏什麽異常也沒有,只餘詭異的哭啼聲四面八方地傳來,凄厲哀轉,聽得心裏發毛,突然窗外鬼影掠過,衆人被吓得作鳥獸狀四散。
一連數日,周圍的人都不敢再靠近那房間。下人們私下裏相傳是那個已成形卻不慎小産丢命的孩子冤魂找來了。蕊夫人思兒心切,聽聞有嬰兒啼哭便闖進房內,卻不料出來後入了障一般失了言語。小鎮裏謠言四起,江府本是送往迎來做瓷器生意的,如今當家的江尚也被氣得病倒,閉門謝客。
張忍冬是這鎮上唯一一個道士,這驅邪作法之事自然落到了她的頭上。
老人将二人帶到那間房間外,離了三丈遠,指了指旁邊的草地,“那就是夫人摔倒的地方。唉,可憐我江府這麽多年終于盼來了這麽一個寶貝,不成想……”
“節哀。”
這人還會安慰人?李蓮花抱胸側目。
老人點點頭,“不知道道長還需要些什麽東西。”
“香蠟一對,紙錢少許。”
“我這就去準備。”
“等等,我還需要探,查一下房,間內以便同,靈體對話。”
張忍冬說話又開始停頓結巴。
“自然,道長您多加小心。”
說話間,周圍已聚了不少的家丁前來看熱鬧,但都謹慎地離着房間老遠。
兩人踏進了那間詭異的房間,屋內空曠,四周擺設着許多的嬰兒用具,小皮球,撥浪鼓,搖椅,以及鋪在床上的小兒衣物。
張忍冬輕觸搖椅。
李蓮花饒有興趣地問道,“恩人真能通靈?連這沒出世的小娃都能?”
她輕瞥了眼他,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