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星月
星月
【45】
頭皮被拉扯,蔣君宏痛得龇牙咧嘴,他當然不服,一直不肯出聲。
商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男人慘叫不已,擡起猩紅的眼姿态卑微地看向一直以來他從未看起的女人。
他是梧城本地戶口,雖然是郊區,家裏也沒什麽錢,但說出去也是梧城人,還是研究生畢業,有自己的事業,而秋宜,小鎮出身,父母擺攤的,就算成了知名主持人在他眼裏也是低他一等。
以他的條件答應和秋宜在一起算她高攀。
時至今日,哪怕他因為賭博背負巨額債務,藝考機構也黃了,成為世俗眼光中徹徹底底的loser,他還下意識認為秋宜就應該舔着他、對他好。
而他現在被壓着跪在這個不如他的女人面前,像條搖尾乞憐的狗,令他那堅不可破的自尊心受到嚴重侮辱。
蔣君宏死死瞪着秋宜,滿眼怨毒和憤恨,咬着牙,一字一句混雜滴落的血沫嘶啞道:“我錯了,對不起。”
秋宜冷眼俯視着他,自然沒錯過蔣君宏眼裏閃過的恨意。
這個男人的本性她最了解,心比天高,自己沒什麽大本事但整天幻想着出人頭地,兜比臉幹淨,卻什麽都要最好的,喝完酒就拉着人吹牛,打游戲比誰都上頭,脾氣暴躁起來桌子都能掀翻。嘴上一套做事又另一套,資本家都沒他會畫餅,時間一長,裝得連他自己都快信了。
當初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可能真的被下降頭了,居然覺得他真性情。
現下逼他向她道歉,跟殺了他還叫他難受。他心裏估計在想,他蔣君宏怎麽可能會錯呢,錯的都是旁人,是她秋宜不知好歹不給他錢,還要找律師告他。
思及此,秋宜嗤笑出聲。
她就是要他難受,讓他嘗嘗自己當時在演播廳裏的滋味。
道完歉,接到報警電話趕來查看警情的二位民警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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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亭立時松開蔣君宏,他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走廊角落的監控,用外套擦了擦沾上鼻血的指骨,沒事人似的走到秋宜身邊,眸色沉沉地盯着她紅腫的側臉。
見到警察蔣君宏就像看見了親爹,哀嚎自己被人打了,要警察做主。
成好和方姨忙上前交代剛才發生的事。
秋宜繃緊的弦猛地一松,頓感腳步虛浮,眼前一暗,即将摔倒的時候胳膊被一直關注她的商亭攥住。
靠他的力道站穩,秋宜面色難看,臉上清晰地印着巴掌印,紅與白的對照極為明顯,令人心驚。
她人生第一次如此聲色厲苒地和人說話,放松後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全部力量,心髒狂跳,呼吸急促,手指發顫。
不過她并不讨厭,她早該這樣的。
秋宜擡頭對商亭虛弱一笑,表示自己沒事。
商亭沒吭聲,可緊繃的面龐暴露了他壓抑的心情。
這個城市對他來說到處都透着陌生,只有眼前的這個人使他心安。
可眼睜睜看她遭受這些破事兒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能為她做的,好像只有陪着她,給她倚靠的肩膀。
思及此,商亭心底的無力和挫敗愈演愈烈。
城南派出所。
詢問室會議桌兩側,一邊坐着蔣君宏和被傳訊回來的老四,另一邊則是秋宜幾人,吵成一片,處理的民警厲聲吼了幾句才安靜下來。
蔣君宏私闖民宅,敲詐勒索,涉事金額較高,秋宜不僅報警還要到法院告他,全權交由成律師對接處理。蔣君宏一臉不服,甚至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表示打官司就打官司,但除此之外他還要起訴商亭毆打他,對他的身心造成了嚴重傷害。
民警聞言調取了公寓走廊上的監控,結果發現是蔣君宏先對秋宜動的手,打完巴掌還準備揮棍子繼續施暴,商亭屬于幫忙制止暴行,下手重了點,但蔣君宏也就掉了顆牙,賠點醫藥費就行。
一場鬧劇結束,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秋宜掌握的證據充分,蔣君宏被公安機關控制住,等法庭審理走程序,最快幾個月就能懲治那個人渣。
她坐在大廳的等候椅上,疲憊不已,才感到臉頰火辣辣的,嘴角輕扯都能牽出痛,她想要摸摸腫得老高的臉,手剛擡起就被捉住了。
少年滾燙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沒等秋宜反應,一個冰涼的觸感就落到了她的臉上,激得她倒抽了口涼氣,頭往後撤。
商亭拿着用手帕包裹住的冰袋,耷拉着眼看她,面色不虞,沉聲命令道:“別動。”
商亭整個人氣壓太低,襯得那張淩厲的臉越發拒人千裏。
秋宜眨了眨眼,以為他因為下午的事而影響到了心情。
她的情緒跟着落了下去,秋宜別開臉躲避少年的目光,抽出自己的手,沉默片刻,垂眸輕聲說:“你都看見了吧。”
商亭握拳,心口一空,蹙眉問:“什麽?”
“看到我糟糕的人生。”秋宜頓了頓,喉頭幹澀,“還有我糟糕的前男友,挺好笑的吧,我竟然喜歡過那種人渣。”
商亭眸光幽深,盯着她,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那你現在還喜歡嗎?”
秋宜像是聽到了什麽絕頂笑話,睜大了眼:“當然不喜歡了!”
聞言,商亭抿緊的唇角一松,眉骨微擡,冷然的氣息消散,不再糾結為什麽秋宜抽回手。
他單手捏住她的下颌,拇指特意避開腫起的左臉,把她拽到跟前,将冰袋再次覆蓋上去。
秋宜被迫仰頸,下意識閉上眼,商亭的力道聊勝于無,很快,絲絲涼涼的感覺撫平了大半的痛。
她悄悄掀起眼皮,商亭此刻的表情格外認真,隽秀深刻的眉眼低垂着,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四周安安靜靜,秋宜莫名着了迷,腦海裏全是下午商亭幫她教訓蔣君宏的畫面,心髒慢慢升速。
少年的視線兀地上移,撞上她失焦的目光。
空氣凝滞一瞬,氛圍逐漸變了味。
“疼嗎?”商亭聲音又啞了幾分。
二人此時離得很近,說話間氣息糾纏,秋宜回過神,耳根泛熱:“還好。”
頓了兩秒,她又補充:“已經不疼了。”
商亭淡淡“嗯”了聲,視線還黏着她:“他以前也打過你麽?”
秋宜老實搖頭:“沒有。”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挨巴掌。”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說話時總覺得唇瓣有些痛,她指着下唇問商亭,“我這裏是不是裂了?”
商亭低眼看去,女人下唇中間有道暗紅色的裂口,口紅掉了之後更明顯。
秋宜的嘴唇飽滿而柔軟,他定定瞧着那處,,眸色很暗,喉結滾了滾:“嗯,別舔。”
秋宜正要去舔,聽到他的話乖乖停下:“很嚴重嗎?”
“挺嚴重的。”商亭表情如常,平靜地逗她,“再舔舔就痊愈了。”
秋宜:“……”
她怎麽覺得這小子還有點腹黑呢。
直到冰袋沒了冷意,商亭才松開她,恰好蔣君宏接受完調查從審訊室裏出來,瞧見二人靠得那麽近,舉止親密,他頓時想起了什麽,帶上手铐的手指向商亭,氣急敗壞:“你就是那天晚上接電話的男人!好啊,原來你倆早就好上了!”
接着他又指着秋宜的鼻子罵:“真沒想到啊,竟然給我戴帽子!秋宜你果然是個賤人,一天離不了男人是吧!”
他邊罵邊作勢要沖過來,被民警一把制住,帶進了暫時關押的地方。
咒罵聲漸行漸遠,秋宜從開始的茫然中清醒,她注視着商亭,語調微冷:“他什麽意思?什麽電話?”
因為蔣君宏一聲聲的賤人,商亭臉色極為難看,他攥緊拳頭,礙于場合忍住了踹上去的沖動,聽到秋宜的質問瞬間軟下目光,仿佛做錯事的狗狗:“你剛修好手機的那天晚上,在你睡着的時候他有打電話給你,我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事就幫你接了……”
“你聽到什麽了?”秋宜打斷他,臉上沒了血色。
商亭不想隐瞞,和她對視:“都聽到了。”
空氣陷入死寂,秋宜呼吸稍滞,她閉了閉眼,有些說不出話來。
所以說,商亭早已知道了她苦苦掩藏的不堪,這些天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全透明的,還裝作很成熟的樣子教育他。
秋宜轉過身不去看少年,或者說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商亭心頭一慌,連忙扯住女人的胳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秋宜搖了搖頭。
她不怪他,就是有點別扭和丢臉。
商亭見她不肯回頭,手下移,攥住了秋宜的手腕,拇指細細磨蹭她脈搏的位置,忽然道:“你不也知道我的不堪了麽。”
秋宜心頭一頓,睜開眼撞上他帶笑的黑眸,丢臉突然變成了委屈,她癟了癟嘴,眼圈漸紅,“那不一樣。”
商亭挑眉,湊到她身前,語氣仿佛在哄小朋友,聲線低磁含笑:“哪不一樣?”
秋宜不好意思直視他的眼,抽噎着,沉默良久才別別扭扭地開口:“我是姐姐……”
商亭啞然失笑,被她可愛到,點點頭:“你是姐姐。”
秋宜皺巴着臉,面龐徹底紅透,她撲閃着長睫,聲音細弱蚊蠅:“我是姐姐,我不要面子啊。”
“……”商亭愣住了,怔然地盯着秋宜可愛害羞的模樣,心跳就這麽漏了一拍,緩了好一會他才找到自己的呼吸節奏。
喉結艱難地滾了滾,商亭彎着唇,故意低頭将唇貼到女生耳畔,滾燙炙熱的鼻息撲灑,秋宜身體一僵,竟忘了躲閃。
她聽到商亭用極沉的嗓音輕輕說了句:
“知道了,姐姐。”
“姐姐”這個稱呼從他口中說出來變成了另一種勾人的意味。
格外纏綿、暧昧,甚至比任何為調情而生的詞組代號都要令她心動。
秋宜訝異擡眸,四目相對,商亭斂了笑,神情認真,晦澀不明的眼神燙進了她的心口。
唇瓣開合,商亭發問:“喜歡我叫你姐姐嗎?”
秋宜現在腦子都是懵的,表情呆滞,只能跟随自己的心:“喜歡。”
聞言,商亭的唇角翹起幾不可見的弧度。
像只得逞的狐貍。
商婷婷:姐姐~姐姐~,哥哥只會兇你,不像我,我只會心疼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