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綿綿
綿綿
【43】
讀完信,秋宜早已淚流不止。
這上面的一字一句,她都能感受到李詩柚那撲面而來的痛苦。
她不怪她,只是好無奈。
為什麽不做個麻木的人,為什麽不活得自私一點。
為什麽善良的人總是選擇傷害自己。
冷冷清清的地鐵車廂裏,燈光蒼白,她攥着皺巴的信紙,低着頭,眼淚不斷墜落,哭得平靜而隐忍。
絕筆二字像根無形的針,狠狠紮着她的心。
這是李詩柚第一次給她寫信,卻是絕筆。
她連決定死去都悄無聲息,穿着睡衣和拖鞋,像是臨時起意那般随便,毫無留戀地縱身一躍。
秋宜腦海裏浮現出李詩柚墜落在她面前時露出的震驚惶然的眼神。
也許那一刻,她靈魂飄走的那一刻,她毫無一絲悔意,只是在擔心自己給好友帶來了困擾。
李詩柚酷了一輩子,卻在臨死前那麽狼狽。
秋宜憋了一肚子罵她的話,可到嘴邊又無力地化作長長的嘆息。
李詩柚似乎不懂,少了你在的梧城的秋天,以及漠河冬季的雪,對我來說那就只是秋天和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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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沒了任何意義。
商亭一直默默陪在她身邊,從秋宜打開那封信的開始,他就明白了。
她屏保上的女孩,就是寫信的人吧。
中午在張阿姨家感受到的種種怪異之處都有了解釋。
一個被愛包圍的女孩自殺了。
被留在這世上愛她的人們,為了彼此強忍悲傷。
經過這段時間和秋宜的相處,商亭對那些選擇自殺的人有了新的認知。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旁人身上,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都會成為一把無形的殺人刀。
或許他們正在經歷着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每個人的痛苦都不應該被輕視。
“她叫李詩柚。”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傳來秋宜低啞的聲音。
商亭低垂的眼睫動了動,沒吭聲,靜靜地當個聆聽者。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認識了十年。”秋宜深吸口氣,濃重的鼻音讓她連呼吸都略顯沉重,她沉沉望着黑黢黢的車窗,上面倒映着她和商亭,“可就在上個月,臨近國慶佳節,她不堪抑郁症的折磨,選擇用跳樓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就掉在了我面前。”
說到這,她深吸口氣,頭後仰靠着窗戶,閉上眼,長睫濕潤,顫抖不已:“那段時間我一閉上眼都是她渾身染血的樣子。”
聽到這話,商亭側頭看向她,濃暗的黑眸波瀾不止。
“她剛走那會我特別恨自己,恨自己沒有早點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恨自己傻到被男人騙,恨自己有錢了都救不了媽媽。”
“我把所有的恨都攬到自己身上,因為我找不到人去怪,心裏堆積的痛苦必須得發洩出來,我就發洩給我自己,好像我也死了,一切都舒坦了。”
“所以我選擇跨過那根護欄。”
秋宜自嘲一笑,始終不敢睜開眼,淚水從眼角往下落,她眉頭緊蹙,整個人陷入極度的悲傷當中。
“我一直覺得我很缺愛,小時候我親爸從沒有給過我一點好臉色,他只愛他兒子,後來弟弟死了,他也就走了。我後爸,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對我也很好,可我淺顯的把他對我的好當成了愛屋及烏,我以為如果不是媽媽在的話,我根本得不到他的好,所以每次面對他我都不敢放肆,我總是淡淡地回應他,連他的葬禮上我都哭不出來,可是……在昨晚,我發現了他在偷偷給我攢錢,學費,嫁妝,從我上初中開始,他那麽辛苦的擺攤,連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給自己買,卻能每個月給我攢下一千,那麽好的一個人,我竟然在懷疑他對我的愛是有前提的。”
“我低估了他,也低估了自己。”
低估了他的愛,也低估了自己也是可以被愛的。
秋宜哽咽着說出這些話,氣息不穩,嗓音低啞:“他死在了我十八歲那年,媽媽也在我十八歲生日那天被确診為尿毒症,我的人生從此分為了兩部分,18歲之前,和18歲之後。”
她緩緩掀起眼皮,刺眼的光暈逼出更多的眼淚,她側眸對上商亭的視線,無意識地扯了扯唇:“不知不覺間,我都二十五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話音落地,她皺起眉頭,語氣委屈:“可我為什麽還是覺得,被困在了十八歲裏呢。”
自始至終,她都是當年那個躲在公園長廊裏偷偷抽煙的小孩。
被迫長大,學會用尼古丁和酒精麻痹神經,裝成一個大人,混在他們當中。
其實脫去那層外殼,她依舊是那個執着愛與不愛,對與不對的小孩。
對上秋宜碎掉的目光,心口被猛地一撞,又疼又澀,商亭滾了滾喉結,想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他自己也殘破無比。
短暫的沉默之後,商亭注視着她,慢慢擡起手,小心又溫柔地擦去女生眼角和臉上的淚,神情認真而虔誠,他在用這種方式安慰她。
秋宜忽然擡起雙臂抱住了他,懷中霎時被柔軟填滿,後頸觸到女生濕冷的臉頰,燙得他呼吸一滞。
僵硬片刻,商亭垂下長睫,掩飾眼中濃烈的依戀,擡手摟住她的輕薄消瘦的後背,力道很輕,克制壓抑的手背青筋疊起。
在秋宜看不見的地方,商亭的側臉貪心地蹭了蹭她的耳朵,仿佛得到主人垂憐的小狗,不敢造次,害怕下一秒這難得的賞賜便被收走。
這個擁抱裏不摻雜任何的男女之情,商亭感受得出來。
可哪怕是這樣,他也舍不得推開她。
少年突然意識到,自己對眼前這個人的感情早已深不可測。
超脫了想要得到她的占有欲。
已經變成了,只要她好,自己就好的,愛。
秋宜将臉埋進商亭的頸窩中,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肩膀,好似在抱着曾經的自己。
她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商亭,相信好,我會對你好的,會對你和商姝好的,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我希望十八歲的商亭,可以不留遺憾。”
聽到這句話,心裏仿佛有什麽冰冷堅硬的東西融化了,洶湧的酸澀自胸腔蔓延,眼前泛起熱意,商亭皺緊了眉頭,視線被霧意打濕,光影折射變化,他不自覺收緊了胳膊,将秋宜抱得更深更緊,似要融進骨血裏。
就好像被遺棄了許久的黑暗角落,青苔滋長,蛆蟲暗生,腐朽頹靡之際兀地闖進一抹溫暖的光束,驅散了所有的不堪和孤寂。
他可以為了留住這抹光,傾盡所有。
“好。”不知過了多久,少年暗啞低沉的嗓音淡淡響起。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會做到。
律師事務所內,成好的辦公室占據了整層最好的視野。
二人許久未見,沒想到再次敘舊是在工作場合。
秋宜沒讓商亭進來,囑咐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很快就好。
等她一進辦公室,商亭便被助理引到了休息室,憑着優越的外形得到了不少零食投喂。
他忽視那些探究和打量的目光,兀自翻着手機。
微信裏大多都是胡小金發來的消息,商姝做了什麽,吃了什麽,事無巨細,除此外就是問他梧城好不好玩,要記得給她帶特産和紀念品。
商亭耷拉着眼,點開胡小金拍的視頻,視頻裏商姝正在低頭畫畫,被胡小金拍了拍肩膀才擡頭對着手機露出笑臉。
看着妹妹單純的模樣,他不由想起陸醫生的話。
【在4、5歲以前對先天性耳聾的患者植入人工耳蝸的效果最好,你妹妹錯過了最佳的時間,但還好并不是神經性的耳聾,趁她年紀還不大,越早植入對她越好。費用方面,選擇最普通的國産材質要10到15萬左右,如果選擇進口材質,那就更高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思及此,商亭眸色一暗,痞戾的氣質更兇了,生生讓準備過來搭讪的實習生小姐姐停下了腳步。
他在賬本上寫下的十萬,是他給自己設下的最低目标。
以他如今的賺錢速度,商姝還得等很久才能聽到聲音。
她已經七歲了,正常孩子都念小學了,他實在不忍心看到商姝每次都用羨慕的眼光去窺伺那些背書包的孩子。
商亭攥緊了拳頭,閉了閉眼,面色灰敗頹然,對自己在殘酷現實面前的無能和渺小感到挫敗。
難道真的要用那筆商平“騙”來的錢麽。
如果用了,那他和商平這種人有什麽區別。
在他陷入自我拉扯時,成好辦公室的大門被推開,秋宜和一個身着套裝的幹練女性一齊走了出來。
成好安撫性地笑了笑:“別怕,我在呢。”
秋宜疲憊地彎了彎唇,正要開口,手機卻在這時忽然振動起來,看到聯系人的名字,她微愣,将屏幕展示給成好:“房東。”
成好挑了下眉:“接,公放錄音。”
秋宜接通電話,剛點開揚聲和錄音鍵,房東太太方阿姨焦急無奈的聲音響起:“秋小姐!你男朋友又來鬧了,這次還帶了幫手來,說見不到你就把房子的門拆了!”
聽到方阿姨的話,秋宜氣得胸膛起伏不止,蔣君宏吃準了她不敢報警是吧。
成好見她臉色不對,立刻拿過手機,冷靜道:“您現在就報警,我們待會就到。”
随後就挂了電話看向秋宜:“走吧,這次他逃不了了。”
下章暴打渣男
商亭:渣渣你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