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昳
日昳
【10】
一推開黑網吧的小門，撲面而來煙熏火燎的氣息。
煙味，汗味，泡面味，加上不知誰的腳臭味，各種複雜的氣息混雜在一塊，密不透風地往毛孔裏鑽，叫人呼吸不暢。
屋裏光線昏暗，電腦屏幕發着幽幽光亮，店裏這會坐滿了人，五排主機同時散發着熱量，聚在一起不亞于三溫暖，牆角唯一的空調打到16度都無濟于事。
劉志傑賊眉鼠眼地敲了敲前臺，壓着聲說開兩臺機子，看店的男人瞥了眼三人的模樣，接過錢在電腦上操作了兩下報出編號，随後便繼續聊自己的天。
商亭不動聲色地遞給花臂大哥一個眼神，領着劉志傑走向偏裏面的那臺電腦。
花臂在門口站着沒動，他點了根煙，陰鸷的目光掃了眼網吧裏的人，最後落在靠近空調右邊的那個位置。
屎黃色的頭發，吊梢眼，紅白運動外套，手指夾根煙嘴裏咋咋呼呼的瘦猴小鬼。
就是他，陳鋒。
找到了目标人物，按照先前說的那樣，花臂重重抽了口煙，将還剩的半根在腳下踩滅，一臉不善的向陳鋒所在的方向走去。
“媽的操！狗子你他媽眼瞎啊！沒看到老子在這嘛，瞎幾把胡打！”
陳鋒頭戴耳機，一手點着鼠标，煙灰落了滿桌，一手瘋狂在鍵盤上操作，電腦屏幕上正是cf的畫面，嘴上不停用方言罵罵咧咧。
“鋒哥這把我的。”坐他左邊的小弟讪笑道。
陳鋒還不解氣，剛要再罵兩句，椅背卻忽然被人向前猛地一撞。
他的坐姿本就不穩，這一下害得他椅凳一滑，屁股直接摔了下去，尾椎骨重重着地，痛得他神經都有些麻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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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靜之大，耳機鼠标鍵盤跟着一起滑落。
“操！”
全場短暫的靜谧過後響起陳鋒暴怒的咆哮。
他扭頭死死盯着罪魁禍首，卻在觸及對方兇狠的外表時露出遲疑的膽怯。
對方滿臉寫着：我很社會。
但他陳鋒是誰？
濱寧一中最渾的混子，他的字典裏就沒有“怕”這個字。
哪怕幹一架也絕不服軟。
身旁的兩個小弟連忙要去扶他，但被陳鋒甩開，他“騰”地站起來，不顧作痛的屁股，怼到花臂大哥面前。
輸人不輸陣，雖然他個不高，但一身邪膽，擡頭狠聲質問：“你他媽有病啊？！”
“罵誰呢？”花臂聞言眉毛一豎，眼角的那條長疤顯得更猙獰了：“你小子很狂啊！”
說罷，就上手在陳鋒瘦小的身板上重重拍了一掌。
周圍頓時噤了聲，面面相觑等着看戲。
前臺的男人本想過來管管，可一看到花臂不好惹的外表就縮了回去，害怕引火上身。
陳鋒差點沒背過氣去，到底還是個只敢在學校作威作福的未成年小雞仔，遇到真橫的氣焰一下就弱了，語氣也沒剛才那麽沖了：“老，我不是那個……”
他是懂能屈能伸的，可明顯大哥不會放過他。
“你不是什麽？”
花臂大哥揪起陳鋒的領口，輕易便将人提離了地面。
陳鋒雙腳亂蹬，眼神逐漸染上驚恐，他哀求道：“哥，大哥，我不是那個意思……”
“找死！”
花臂恐吓地擡起拳頭就要向他臉上揮去，陳鋒害怕地閉上眼，卻遲遲等不到拳頭落下。
他遲疑地把眼睜開一條縫，看到的畫面叫他驚得長大了嘴。
只見那個平時在學校裏被他欺負勒索的死胖子劉志傑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在這裏，而且還一把抓住了社會大哥揚起的拳頭，毫不畏懼地警告道：“喂，你幹什麽呢，這裏不是打架的地方。”
花臂大哥接戲很自然，他松開了陳鋒的衣領，把矛頭轉到突然“出手相救”的劉志傑身上。
“你朋友？”他指着劉志傑，問陳鋒。
陳鋒回避着劉志傑的視線，不太自然地咳嗽了幾下，算是默認。
花臂拍了拍劉志傑的小肉臉，嗤笑：“小胖子，別瞎逞能，不關你的事。”
劉志傑一臉正氣地打掉花臂的手，絲毫不懼：“這是我朋友，你要打他我就不能不管。”
聽到“朋友”二次，劉鋒看了劉志傑一眼，心裏犯嘀咕。
這死胖子竟然把他當朋友。
陳鋒那兩個小弟也詫異地對視一眼。
花臂接着演戲：“行啊小子，那不打他我就打你！”
說罷就扯着劉志傑的衣領往外走，衆人連忙起身避讓，陳鋒看着劉志傑被帶走，面上竟露出幾分真情實意的着急。
“靠，快跟上去看看！”他推了小弟一把，急吼吼罵道。
那兩人反應遲鈍地跑出去。
場面一時變得鬧哄哄的。
商亭手插兜默默站在人群後，看着他們精心制造的一場鬧劇。
自從劉志傑轉到濱寧一中之後就被同班的混混陳鋒盯上了。
每天都會被他們言語侮辱，之後更是在放學後堵住他勒索錢財。
不給就打，給了就獅子大開口。
開始劉志傑帶傷回來時劉叔就問過他怎麽回事，他死也不肯說，劉叔就拜托商亭去問。
劉志傑從小就聽商亭的話。
商亭了解原委之後本來打算直接摸黑把陳鋒套上麻袋胖揍一頓，斷條胳膊長長記性。
可劉志傑不同意，他還要在一中待兩年，徹底把陳鋒得罪了以後日子更難過。
陳鋒小弟那麽多，他不直接欺負也會有別人來招惹。
商亭被他磨磨唧唧，瞻前顧後的性格整得心頭窩火，沒辦法兩人合計了這麽一出。
找人教訓陳鋒，再讓劉志傑“适時”出手相救。
攻心為上。
商亭瞧着陳鋒臉上不似作僞的擔心，玩味地挑了挑眉。
沒想到劉志傑這招還真有點用。
他趁亂走了出去，來到之前約定好的小拐角，劉志傑已經讓花臂走了，他正往自己拳頭和嘴角塗着稀釋過的紅墨水，搞得有模有樣。
不一會陳鋒和兩個小弟趕到了這裏，看到的就是靠在牆邊氣喘籲籲的劉志傑，以及他身上的人造傷痕。
商亭站在劉志傑身邊，淡淡瞥了眼陳鋒的模樣，垂睫掩去眼底的陰翳。
“卧槽劉志傑，你真牛逼啊。”陳鋒怪叫，上下打量，“你，你真把他打了？”
他驚詫的是胖子的戰鬥力，之前欺負他的時候展現出來的完全就一弱雞形象，只會抱頭挨打，沒想到竟然能把那種大塊頭給打跑。
難道……之前都是他隐藏實力？
陳鋒這麽想着，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後怕的情緒。
劉志傑佯裝吃痛地吐出一口“血沫”，冷哼一聲：“是我，怎麽，不相信啊？”
“你，你原來這麽，能能打啊……”陳鋒盯着地上的血，有些結巴道。
劉志傑切了聲，學着電視劇做出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世外高手模樣：“怕了吧，之前在學校不動手是怕傷了你們，我可是……”
話沒說完，商亭皺了皺眉，脫下自己的藏藍色連帽衫給他丢過去，聲音沒什麽起伏，打斷他：“擦擦血。”
陳鋒三人這才注意到他。
看清男生的臉，陳鋒身後的一個小弟面色微變。
“我是劉志傑的哥哥，你們是他的同學？”商亭問，臉依舊冷得仿佛能萃冰。
氣場太強，陳鋒後背一僵：“是，是。”
商亭走到陳鋒眼前，身高呈碾壓狀态，他低下眼，臉上沒什麽表情，暗含警告地恹恹道：“前段時間他總是臉上帶傷，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陳鋒心一抖，眼轱辘一轉：“不，不知道。”
他最猴精，明白什麽叫審時度勢，平時欺軟怕硬，但凡遇到個氣勢足的就蔫了。
商亭冷冷地盯了他幾秒，眼神陰恻恻的，如同一條毒蛇在他身上爬行，叫人抓心撓肝的不舒服。
這人明明什麽都沒做呢，怎麽就感覺這麽吓人呢？
陳鋒下意識吞咽了一口，手腳冒汗，心虛地補充：“真，真不知道。”
“哦。”
商亭忽然後退開，神色恢複如常，他輕拍了拍陳鋒的肩頭，狀似無意道：“我們家劉志傑今天好歹幫了你，你們又是同學，以後在學校就麻煩你多多照看一下。”
對于男生突變的态度，陳鋒不敢放肆，連忙點頭哈腰：“那肯定的，以後小胖……”
商亭擡眼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肩頭收緊。
陳鋒慌忙改口，陪着笑臉：“以後劉志傑的事就是我的事。”
商亭嘴角一松，洩出幾分笑意，整理好陳鋒被扯亂的衣領：“那就好。”
三人一走，商亭轉身率先離開小巷，劉志傑抱着衣服緊跟上來。
“唉，亭哥，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繼續說啊？”他問。
商亭将鑰匙插進摩托車，長腿橫跨，邊戴頭盔邊說：“就你滿嘴跑火車的樣，繼續讓你說就變成玄幻小說了。”
“嘿嘿。”劉志傑憨憨一笑，跟着坐到車後，想摟住商亭的腰卻被無情拍掉，“小氣鬼，摟一下怎麽了。”
商亭撥下頭盔的透明擋風板，無袖背心被風鼓起，裸露在外的結實雙臂肌肉分明，青筋浮凸縱橫，他低伏在紅色摩托車上，如同森林中蟄伏獵物的猛虎。
聽到劉志傑的嘟囔，他輕笑一聲，有些吊兒郎當。
“腰是給你未來嫂子準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