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長安修士古記有雲:
“神獸多居于神山仙池。”
“大陸之東,有千壑石門關,天下至險。
“過石門山,有邪風不息,高風回旋于半空,聲聲如泣。”
“後群山青翠,環擁如簇,古木森然,林中幽寂,百千年不見外。
“過數裏,有雙瀑瀉石澗中,跳珠濺玉,木葉滴瀝,冷入骨髓。”
及至水聲、鳥聲、風聲、石聲悠然間歇——
才到了傳說中麒麟的聚居之地。
這是多年以前一位有幸入得麒麟神獸之眼而進入一覽族地的人族修士寫下的游記,不過紙上記錄不過實際情況的百分之一。
作為麒麟一族的少主,游顏竹往來族地也不需要從石門山走雙瀑進來,他自有信物可傳送遞到。
如今還在麒麟族地的,大部分就是些德高望重的長老們,連少麒麟血統的混血修士們都不耐呆在族地。
細算來,麒麟一族最年輕的一個純血統就是他游顏竹。近來根本沒有幼崽可以讓長老照顧,這就讓這群活了不小歲數又十分空閑的老人家又多了幾分無趣。
而且,游顏竹的情況比較特殊,根本不能按照一般麒麟的情況看待,他雖然五百歲成年,但心智上遠超常人。
這些照顧他的長老,沒有一個體會到養麒麟崽崽的快樂的,養他可以說是毫無教育的成就感,雖然娃兒自己成績滿滿。
這會兒他雖然沒有回家,卻好似正呆在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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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顏竹有些後悔。
這水鏡的通訊不該開。
哪裏想族中長老說得那般嚴重,結果開了視頻就變成了沒完沒了的絮叨。
“少主啊,您看看……您這成年都過了多少年了……”
“二十年前才成年禮。”游顏竹平靜地回答,順手就用神識把一本賬目過了,印了符紋。
“咱們麒麟五百歲才成年,但換成人類也有二十多了吧?若是凡人,那娃娃都下地跑了啊……”
“可我是麒麟,算妖獸、算神獸、算修士……就是算不上凡人。”游顏竹放下符筆,端起茶杯小抿一口,繼續拿起賬目玉簡。
“你瞧瞧,人家都是出雙入對、阖家歡樂的,你一個人不孤單嗎?是不是覺得格外冷清,沒有點人氣兒?太安靜了不好。”
“這樣正好。我輩修士本就逆天而行,孑然一身。”游顏竹不為所動,自如地寫下批注,繼續換下一份。
……
自從他成年,類似的戲碼每年至少上演一次。
游顏竹稍微分出一二心神一算,便是冷然如他也不免感到一絲愕然,今年才初夏,半年将過的功夫,他們已經用盡了各種花招,催了他至少十次。
難怪素來平靜的他也忍不住升起幾分煩躁的心思。
任誰被各種理由、各種方式催着娶妻生子,為麒麟一族綿延血脈,都會感到不耐。
若不是游顏竹天生性情冷淡,情緒不染眉目,換成卿奕之輩,早跑沒影,恨不能與他們斷絕關系了。
說起來,卿奕年紀比他大一些,是更适合成婚的年紀,怎麽青鸾一族不催他呢?
游顏竹偶爾分神一瞬,決定把這份“苦”分享給那只聒噪又愛挑釁他、招惹他的鳥。
見族中确實沒有大事,不過是長老們日子過得枯燥,與他老生常談,游顏竹心下微定,尋了個借口就關了水鏡,結束了和那頭的對話。
等房間重歸寂靜,游顏竹看完了手頭所有的玉簡,順便跟進了一下綁架案的後續進度,他才重舒一口氣。
“确實安靜。”
他腦子裏略過這樣的念頭。
鵲橋鎮,林家。
一如昨日,林家人熱情但客氣地接待了一早拜訪的阮櫻和江桃,兩個人還帶來了個小男孩。
傻兒收拾收拾,擦幹洗淨,換了身衣裳,看着倒沒有想象中的糟糕。
至少比那幾個真乞丐的情況要好,他瘦弱歸瘦弱,但還沒有缺胳膊少腿,品性也不壞,沒染上偷竊等毛病。
“這是……”林夫人一愣,随即反應了過來,神色微妙,略帶不喜。
“是這孽障妨礙了大人們吧,多虧了仙子們仁慈。”林生當即致歉,一把扯過這小兒子來就要打他。
傻兒不懂,但知道他是他爹,并不做任何反抗,只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中明澈地倒影着林生暗帶猙獰的樣子。
江桃攔了一攔,阮櫻招招手小朋友就自己過來了。
“無妨。”阮櫻先檢查了一下,随即才緩聲表示,“正好有些疑惑之處,受了委托,便來解決此事,不知道林老爺可否解惑?”
在修士面前,林生不敢托大。
“您說,您說。”
有這句話,不知道該誇贊他們識相,還是該說修士威嚴深重,阮櫻和江桃也不多說,自然而然便領着小傻兒,循着之前發現不對的痕跡而去。
“這裏是府上舊西園,平日來的人也不多,只吩咐了下人維持日常打掃……不過難免疏漏,這灰塵和雜草……”
林家園子布置得尤其彎彎繞繞,如果是不熟悉的普通人進來,指不定還會迷在裏頭,但阮櫻作為修士,直擊關鍵。
林生雖說着鄙陋的謙辭,但心裏并不以然,甚至覺得她們有些多事,這塊地方本也就是他們抛棄了的地方。
家宅之中藏污納垢,園子裏雜草叢生。
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江桃驚訝地看了他們一眼,林生面上不顯,但林夫人明顯心裏頭藏了些事情,看來有幾分不自在。
“這塊石頭可以移開的吧?”阮櫻眯了眯眼睛,看似是随手一指。
“這……”林夫人剛想說什麽,阮櫻已經動手了。
“放心,只不過是移開,不會碎了這石頭的。”
但幾輪下來,別說是林夫人,連林生的表情也不對了,他已經反應了過來,但阮櫻和江桃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
好似鎮壓在此的壓力全沒了,雲霧散開,遮蔽其下的東西自然顯露了出來。
普通人眼裏可能沒什麽,但修士眼中已然能見着不妙。
“這樣不好吧?”
阮櫻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生。
“不說說這究竟是什麽嗎?”她道,“還是說你覺得我們的眼力真的差到這個程度?”
江桃也笑了,直白表明。
“沒進來時确實藏得嚴實,但是一過來可就明白了。”
“這地兒,鬼氣滔天啊。”
這是一處看來十分偏僻又破落的屋子。
很難想象,在看起來光鮮靓麗的林家園林豪宅裏頭,竟然有這麽一處如此荒涼的地方。
從方位看,這裏位于林家正西面,以前可能是西廂房或是女主人所住的地方,但這會兒這處院子顯然被抛棄已久,從最裏頭的屋子到外面的花園都已經被人放棄,最明顯的是連通向這邊的小徑都雜草叢生,半點不見有人打理,更不似林家夫妻所說。
在阮櫻眼中,改動了外面陣石後的園子在轉瞬間被騰湧而起的鬼氣包圍,只在瞬息之間便籠罩了林生和林夫人。
原先遮蔽在他們身上的東西再無用處,被掩蓋下來的罪行也在最短時間顯露在他們的面相上。
害人之人,必有報應。
當下,白日便起了陰風陣陣,頭頂的太陽被雲朵遮蔽,陰森的氣氛籠罩在此,也在瞬間驚動了本在客房休息的另外幾個修士。
他們并沒有發現這點,或者說即使發現了也不想生事沾染因果,但阮櫻和江桃撞破林生和林夫人身上的血孽,被鎮壓在林家的鬼怪自然也就被放了出頭。
冤有頭債有主。
何況慘死的女鬼本就屬于林家,與他們血海深仇。
“果然如此。”江桃嘆了一聲,打一開始調查,她就隐約猜到了真相,只是沒想到途中還有小傻兒和愛犬的事情。
林生和林夫人大駭,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但憤怒卻不敢對着阮櫻等人而去,只是臉上呈現出一種極其猙獰又怨憤的姿态。
在灌體的森森陰氣之後,林夫人最先堅持不住,主動求饒道。
“仙子們救救我!救我啊,我是無辜的——”
話音未落,林生竟然直接給了她一巴掌,在怨鬼之氣的刺激下,原還顯得有幾分和善的圓臉滿是兇惡,一雙眼睛幾乎瞪出火來,他看林夫人的眼神不像看妻子,好似是什麽仇人。
“都是這個賤人撺掇的,我從未想要害人啊!!”林生辯解,“和我無關,我不是故意的……”
“仙子,仙子,就是他……都是他幹的……是他早想害了姐姐!”林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尖利的長指甲當即把他抓了個臉花。
“姐姐,你怎麽還沒有死?!不、不不,放過我!”
“救命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兩人一邊互相攀咬,一邊企圖逃離鬼氣控制下的幻境,但作為苦主首先抓住又不肯放過的對象,他們又怎麽可能逃脫。
不過徒留下險境之下讓人唏噓的人間百象罷了。
桀桀——
鬼聲尖利,陰風刺骨。
阮櫻和江桃以靈氣護體,眼看着曾經居住在這棟已破舊院子的女鬼向她的仇人林生、林夫人報仇。
女鬼已然不成人形,在陰氣的幫助下,渾身化為一團黑影,以鬼氣和陰氣不斷地死咬着兩人的氣血和□□。
凡人直視這樣的情景,即有刺骨冰涼之感,好似蝰蛇自尾椎骨向上爬行,渾身都止不住戰栗。
“林小姐可憐。”
江桃這會兒再掐算,勉強得了幾分結果。
原來林小姐命數極好,按說應該是不必經歷任何生老病死的苦痛,一世順遂的福運,連亡故都是自然而然地到了命數離開,膝下兒孫滿堂——
得益于她前世的功德,這輩子轉生的她投生到小有餘財又無家宅不寧之憂的林家,原該是找個恩愛的贅婿,圓滿度過此生。
結果林家長子一家意外亡故,而林家給她千挑萬選,卻讓她碰上了林生這個歹心滿滿的男人。
林家所有人包括林小姐這輩子都是積德行善,結果遇上了早有準備的林生等旁支,這才叫他們全家都落得不幸。
最可恨的是,林小姐一身福運生生被林家人奪了去。
林生和林夫人密謀,以林小姐的屍身鎮壓在此,行了凡人的“三龍轉運”之陣,将所有的災厄都壓在了林小姐的身上,而他們踩在她的屍骨之上享受各種福氣。
“三龍轉運?”在一邊看戲許久的散修震驚地問,“他們竟有本事擄得神龍?!”
阮櫻轉頭,見這幾個原收了林家錢財的散修不僅不打算出手幹預,甚至還升起幾分貪婪之心,忍不住心生感慨。
林小姐遇人不淑,林生也一樣報應在此。
不過大部分人見這女鬼尋仇、厄運反噬的情形,都不會想要插手給自己惹一身腥就是了。
“不是真龍,是七片錦鯉鱗、七寸蛇骨和七年泥鳅身。”
阮櫻拔劍而起,以劍尖輕點幾處,瞬間罡風四起,三樣染了許多邪氣的“僞龍之物”從陣中飛掠而出,隐約可見黑氣纏繞其上,怨氣森森。
“悟道劍法第一重,醉花陰。”
法劍霜碎劍身瞬間彌漫一層薄而至寒的冰霜,在陽光下晶亮刺目。晃眼之間,便好似連同空氣都凍住了。
這是長劍本身的特性。
阮櫻金屬性靈根幾乎可以與任何兵器相襯,而無論是什麽武器在鑄造的時候都少不了礦石的使用,其中最常見的便是金屬性的材料,即使是這上品的法劍霜碎,因融了冰晶而擁有了冰的特質,一樣以“金”為根本。
那三樣被作為邪物的東西在瞬間被劍氣粉碎。
阮櫻收招,長劍回鞘,一身氣息半點未亂。
有這一手,蠢蠢欲動的衆人再度被壓了下去。
金丹期的劍修,衆人都要掂量一二。
何況有這劍法的修士,多半出身不凡,背後有師承,幾個散修也看得出阮櫻和江桃極大可能是大宗門修士,想着鴻天秘境未開,他們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為好。
江桃以靈氣護住一行下人包括小傻兒,與阮櫻一道在邊上看着。
“昔年,林生與林夫人合謀,害得林小姐性命,死後也不得安寧。”阮櫻對還有些沒能反應過來的下人道,“先前那古怪肉瘤,多半也是被鎮壓在此的林小姐怨氣加重而外溢,招致活人鬼氣入體,才生了那病。”
“正是正是,”其中一散修忙道,“我們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沒有再動作了。”
阮櫻和江桃看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麽,更不會去問為什麽不解決這件事情或如何。
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林生和林夫人已經被奪去大半性命,落得個形銷骨立、茍延殘喘的模樣。
正此時,阮櫻和江桃若有所感,同時看向站在她們身側被護得很好的小男孩。
小傻兒一雙漆黑又幹淨的大眼睛呆呆怔怔,便是見了如此情景也依然沒有太多的情緒,周圍下人的驚恐與戰栗哭喊分毫影響不到他。
漸漸地,那雙黑色眼瞳中多了一點不一樣的金色,再定睛看去,人眼竟好像成了狗目,仿佛是那狗魂借着他小主人的雙眼在看着這對惡人凄慘的報應。
“那黑狗,不、白狗,恐怕有些不凡。”
作者有話說:
麒麟族地描述部分參考古游記,包括陸游《入蜀記》等。
*
推一推自己的仙俠預收《替身小師妹她不幹了》,戳專欄可見哈~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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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才繼續給人放血、捅腎、挖眼、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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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然:【然然操心.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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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安然:查詢精神,我是說,查、查我的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