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酸芋苗
酸芋苗
處理好的小鲫魚先放進盆裏加米酒、鹽、蔥姜腌個底味,起鍋燒油,油溫六七成熱的時候再用筷子把腌好的小鲫魚一條條放進去,避免粘連,也不要着急翻動,等炸到微微焦香再翻過來,喜歡吃酥一點的可以稍微炸久會兒。
炸好後就這樣拿着吃是最香的,回鍋再烹饪會讓原本酥香的魚肉變軟,吃起來渣渣的,還全是細刺。
衆人洗手等吃飯,李水琴心疼幾個孩子跟着忙活一天,弄的滿頭汗,衣服還都是土,就端出一盤炸鲫魚讓他們坐在回廊的竹桌上先吃,墊墊肚子。
兩位老人年紀大了,油炸類的東西還是盡量少吃,怕他們腸胃受不了,倆老頭不樂意,坐那吃的比孫子孫女還歡樂,連炸的酥脆但沒有肉的魚頭都嚼吧嚼吧吃掉,讓坐着等魚骨頭的一只耳跟大師非常怨念。
“老爺子在家不這樣的。”在天井幫着洗菜的張清讓解釋了一句。
地裏有一批老韭菜出了不少韭菜花,剛回來的時候烏桃順便摘了一茬兒,蒜苔也抽了一把,等會兒拿進去炒肉。
“人年紀越大就越像小孩。”她爺爺在世時也這樣,越不讓幹什麽就越要去做,說了也沒有用,要哄,順着,他才會聽話。
她把洗好的韭菜花還有蒜苔拿進去,切成小段備用,碗裏有放了生粉、鹽、白糖、耗油和生抽腌好的梅花肉片,另一個碗是攪好的雞蛋液,用來炒韭菜花的。
“桃桃啊,剩下那點排骨我也腌了,做個芋頭排骨煲。”李水琴說道,她還在炸小鲫魚。
烏桃過去拿了一條剛出鍋的吃,被燙了手指,“喔……”
家裏的芋頭都是爺爺奶奶以前種了留下的,閑暇時李水琴會移到一處,這樣好施肥也好打理,但絕大多數都是由它們自己長,荔枝樹底下、玉米地、木薯地、犄角旮旯……荔浦芋頭會集中一些,小芋頭四處都有,全部挖了也不切實際。
做芋頭排骨煲用的是荔浦芋,一個就有橄榄球那麽大,烏桃只切了一半,剩下一半留着明天做反沙芋或者芋頭糕。
已經提前腌入味的排骨下鍋煎香,加水、放一小塊桂皮、半個八角和兩片香葉,煮開後轉到淺底的砂鍋炖半小時再放切成小塊的荔浦芋頭,出鍋前撒一把蔥花增香。
排骨鹹香脫骨,芋頭粉糯到起沙,又浸了湯汁,味入的剛剛好,老人小孩都适合吃,是烏桃家餐桌上隔三差五就會出現的一道經典本地菜。
灌好的血腸也沒有吃,烏桃去倉庫撈了一碗酸芋苗和泡椒,酸芋苗在桂區中北部很常見,是用芋頭苗腌的,口感酸爽清脆。
這種芋苗有青色和紫紅色兩種,跟荔浦芋頭和小芋頭的苗差不多,只是品種不一樣,它們只長苗不長芋頭,本地人喜歡拿它們曬幹了做炖菜,很吸油,又入味,特別下飯。
酸芋苗是烏桃腌的,平時不怎麽吃,只偶爾拿點出來做酸辣口的配菜,炒血腸用這個正好,再放點青紅泡椒,顏色好看,還酸辣開胃。
從廚房飄出去的酸辣味有些嗆人。
李水琴都受不了,一邊往竈裏添柴火一邊咳嗽:“放多少辣椒了啊,辣成這樣。”
“不多啊,就一小碗。”烏桃淡定翻炒鍋裏的酸芋苗和泡椒,然後把切好的血腸倒進去。
小竈上有兩口砂鍋,一個焖芋頭排骨煲,一個炖鲫魚蘿蔔湯,鲫魚先用油煎至兩面金黃,加開水、蘿蔔塊、蔥結、姜片,煮開再轉進砂鍋,放鹽調味前把蔥結跟姜片撈出。
這樣炖出來的魚湯才濃郁奶白,既有鲫魚的鮮美,又有蘿蔔的清甜,也可以适當放兩塊嫩豆腐,但不要多,多了魚湯就會有豆腥氣,不好喝了。
高壓鍋還壓着半鍋醬油豬腳,做完酸芋苗炒血腸,烏桃又做了紅燒鯉魚和肉沫蒸蛋,最後把素菜炒一炒就可以開飯。
原先端出去的那盤小鲫魚只剩下一個空盤,李水琴又挑了一盤端上桌,撒了一咪咪椒鹽,風味就更濃。
兩位老人、六個半大的崽崽加三個成年人,坐大圓桌剛好,每個人面前是一碗米飯、一碗魚湯、一個骨碟、一雙筷子。
六個崽崽飯前儀式就是拍照發朋友圈,要是在家裏,他們早被長輩訓了,但在烏桃家沒人說,想拍就拍,拍完趕緊坐下,別耽擱其他人吃飯就行,老爺子也不會說他們。
這兩天烏桃都沒有去村裏,烏夏林下午有打過電話來問,哪天開始收木薯,雖然是村委出面,但給錢的是烏桃,這事得她拿主意。
其實李水琴是不贊同烏桃收木薯的,價錢不高又不好賣,收來幹嘛,放不了幾天就要長黴,連本錢都掙不回來。
吃飯時李水琴難免唠叨起這個,“要我說就沒這個必要,烏夏林也真是的,什麽都叫你攬,木薯多難賣他不知道啊,收回來能做什麽,又賣不出去,倒貼錢。”
烏桃低頭吃炸鲫魚,野生的小鲫魚就是好吃,她連吃了三條。
“能賣,都已經跟人談妥合作了,不用擔心賺不到錢。”
就算是這樣,李水琴也不放心,“村裏這麽多人種木薯,你一說要收,價格還比別人高,全村都要往你這裏賣,那得多少去了啊,人家要得了這麽多?”
“不是直接賣的,要加工,南桂有兩家木薯加工廠。”
“加工也要錢的啊。”反正不管怎麽樣李水琴都覺得虧。
“我心裏有數,你就別擔心了。”
“哪能不擔心,安安穩穩種藥材就好了,這些爛木薯你管做什麽,給自己找麻煩。”
“能掙着錢我才收的。”
“我是想不到這個怎麽掙錢,去年有人來收,幾毛錢一斤,還都要挑最好的,能掙什麽錢啊,你就知道哄我。”
烏桃說不過她,索性閉嘴不講了,專心吃飯。
母女倆說話的時候桌上其他人就聽着,六個崽崽懵懵懂懂,兩位老人慢條斯理,搖頭笑笑,不說話,他們只是客人,這種事不好随意插嘴。
張清讓給烏桃盛魚湯,輕聲道:“別吃那麽多炸魚,容易上火,現在又是深秋,幹燥,你注意着點。”
“喔,沒事,回頭煮點葫蘆茶來喝就不會上火了。”
“葫蘆茶?”
“一種草藥,清熱去火的。”
聞言,張清讓點點頭,給她夾了一塊壓到軟糯的豬蹄,以退為進,“今晚的豬蹄好吃,醬香味很濃郁,肥瘦也正好,你嘗嘗看是不是。”
看着已經放到米飯上的豬蹄,烏桃把準備伸向炸魚的筷子縮回來,夾起豬蹄咬了一口,外皮很爛乎,膠原蛋白裹着裏面的瘦肉,嚼起來很有層次感。
“唔……是挺好吃,我做的,用高壓鍋壓了十幾分鐘。”她也沒忘了誇自己。
“辛苦了。”張清讓又夾給她一塊。
“還好,不辛苦,我和我媽兩個人在家也是這樣做飯,做多和做少的區別而已。”
“明天幾點進山?”張清讓問道,有個急事要處理,她明天上午就得離開。
“吃了早飯就去,”烏桃一邊吃一邊說道,“你有工作就先回省城,這邊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的,要有其他事我再微信跟你說。”
工作拖不得,張清讓只好道:“那就麻煩你了。”
她也不想跟烏桃這麽生分,但有些分寸還是要拿捏的。
“不麻煩。”
燈光從客廳映到門口,将牆上挂的秋收幹貨倒出奇奇怪怪的影子,遠離了城市擁擠跟喧嚣的山野村院,深秋的風從屋頂掠過,卷下枯黃的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響。
碗筷的碰撞聲、溫馨的交談聲和時不時傳出的哈哈笑聲,也成了這片山林深秋的暖調,很溫馨,很有煙火氣息。
飯後衆人來到院中散步消食,撿起被風卷下來的落葉,烏桃說這個可以攢起來,明天就能拿到廚房引火。
她仰頭看夜空的銀月,和張清讓說起小時候的事,“每年秋冬我都會進山撿柴火,拿耙子耙松針,用粽子藤捆了挑回來,壘在屋檐下,用油布蓋着避免被雨水淋濕,松針拿來引火最好了,不像稻草那樣灰燼滿天飛。”
“我以前在基層工作的時候也耙過松針,”張清讓也仰頭看月亮,嘴角有笑意,“跟你一樣,也用粽子藤來捆,不過我捆不好,走到半路就掉,又放下重新捆,反複好多次才把松針挑回去。”
“在哪個村子啊?”烏桃問道。
“你應該不知道那個地方,是河西那邊的一個山村,叫長瓦六寨。”
河西在桂區的西北部,那邊崇山峻嶺,道路險要,且大部分村落都是少數民族,剛去的時候工作非常難展開,遇到過很多非常棘手的問題,艱苦的環境和民俗文化沖擊對碰等原因,她其實有想過退縮,但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長瓦六寨?”烏桃念着這個村落名字,“很特別的叫法,是少數名族?”
“對,那邊漢族人很少,村子也不大,出村只能走小山道,兩年前才通村路。”
“你在那裏工作了幾年?”
“四年零兩個月。”
大學一畢業就下基層,她的履歷也是實打實拼出來的。
我家确實挺大的,因為有三塊宅基地,我大爺、我爺和我叔公,一塊宅基地有五百多平,是七八十年代的老宅,我大爺和我叔公都沒有直系後代,所以他們的兩塊宅基地後來是由我家繼承,三塊宅基地連在一起,呈三角形,前面是我大爺和我家,後面是我叔公,我家原來的老屋多年前推倒重建了,但我大爺和叔公的沒有,還是青磚瓦房,就是很破敗,風雨飄搖了。也想過修繕或者拆了再1:1重建,最大限度複原,但要花很多錢,後面等我弟弟回來再說,他搞建築的,如果确定辭職回村跟我們住,也可能會慢慢修繕。
回來吧,家裏挺好的,爸媽,兩個姐姐,他回來就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