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對面不相識(三)
簡玉珩坐在床上,剛剛裹好傷口, 竹山就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 簡玉珩皺眉,怎麽就他自己跑回來了, “她倆呢?”
“少爺,完了完了, 小的看到夫人和阿夏被太子爺帶走了。”竹山慌裏慌張的, 不像是在說謊,簡玉珩着急了, 紗布還沒剪斷,倏地就站起身, 他看着竹山跪在自己眼前慫樣,差點沒一腳踹上去, “戚觀央劫她幹嘛!”
“不是太子劫她, 是夫人和阿夏誤闖了太子爺的槐林,我追上的時候,正好看見太子爺他, 他親夫人的臉。”竹山看的角度不對付, 正正好是從後頭看過去的, 戚觀央捏着莞爾的下巴時,在他眼裏就變成了一副極暧`昧的景兒。
簡玉珩已經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自己的心情了, 這個自作聰明的笨蛋肯定是想去找淳王戚越,才會往太子槐林那個方向走,戚觀央這個人, 封了太子,有恃無恐地霸着東宮,尋歡作樂極為講究,修了一片槐林專門喝酒用,至今為止也還沒人敢闖他那林子,怎麽就這麽趕巧,讓莞爾那頭豬給闖了。
他扶了扶腦袋,眼皮兒都變得沉重了幾分,竹山把簡玉珩的皮鞭遞過來,幫少爺把紗布貼好,顫顫巍巍地道了句:“少爺快去吧,晚了夫人和念夏的皮都要沒了。”
簡玉珩接了皮鞭,擡腳就往東宮走,末了瞪了竹山一眼,說等着,“等我回來再和你算賬!”
簡玉珩腳不沾地兒的往東宮跑,心裏疑惑的不行,她闖了戚觀央的林子,他不揍她,親她幹嘛?簡玉珩想不通,小太子那宅子裏,随便一個宮女都是能選秀的級別,沒理由會看上林莞爾,怕是戚觀央打了什麽壞主意,故意引他去的。看來,白天的狩獵還是沒能免掉林子夙的懷疑,自己這一趟還是要多一份心了。
莞爾被帶着進了東宮,一路上不知進了多少門,穿了多少院,終于是到了廳子裏,庭院極深,一如這些宮裏人的城府,太子進了屋,手一伸,馬上就有宮女兒貼過來,将他的外衣脫下,換上一身松垮的袍子。
他倒是不避人,連個屏風都不拉,就直接在莞爾身邊把衣裳換了,剛剛外衣脫下的時候,莞爾不小心瞟了眼,正正着地看見了他那緊實的胸膛,莞爾臉一燙,頭低了下去,宿星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帝王家的孩子,再加上封了太子,小小的就習武,到了十幾歲的年紀,身子骨發育的極為健壯,他個子還沒完全長高,但任誰一眼看了,都得承認這是個絕對的好胚子。
太子攏了把衣袖,袍子很長,搖搖曳曳地墜在地上,他緩緩地往裏走,扶着桌沿兒坐在了席子上,複又揚起胳膊,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子,擡頭看着莞爾叫她過來,“來這裏坐。”
念夏早就退到了一邊兒,莞爾砸了砸嘴,邁着緩慢的步子走了過去,她一張臉猶猶豫豫的,最終還是停在了席子前,“太子爺旁邊兒的座,莞爾如何敢上前。”
“爺準了,來吧。”戚觀央往旁邊挪了挪,眼睛不再去看莞爾,小太監送了公文上來,他随便拿了一紮,翻看起來。
他就是這樣一副悠然的樣子,和藹可親的,可莞爾實在是不敢怠慢,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脫了鞋,矮身上了席子,輕輕地坐在太子爺手拍過的地方。
感受到身旁人的重量,戚觀央頭還是沒轉過來,嘴角卻浮了抹淺笑,他整個人都是淡然的,衣領大敞,露着白皙的脖子,左半邊兒胸膛露了出來,一呼一吸間跌宕起伏,惹得莞爾一個勁兒的心慌氣短,她也找不到理由,大概是自己聞不得這槐花香。
良久,太子依舊是那副模樣,端着折子,看的聚精會神,莞爾摳完十跟手指,實在是沒了事情做,總不能當着太子的面兒,脫了襪子摳腳吧,莞爾身子開始打飄,晃晃悠悠地,困得快要睜不開眼睛。
“子夙最近好嗎?”太子突然開了口,他搗鼓了下桌頭的香爐,滅了裏頭的熏香,“好久沒見他了,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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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太子關心,哥哥很好。”莞爾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困倦的意味,戚觀央轉過頭來,看了眼睡眼惺忪的莞爾,心裏不禁有些訝然,他是太子,除了皇上,整個皇宮就都是他說了算的,怎麽她就不怕他嗎?
“沒有墨了,莞爾看着困了,不如你來給本太子磨吧。”
莞爾應了聲是,拿了墨板兒,直起上身跪在席子上,胡亂地在墨案上磨着,戚觀央皺眉,伸手按了過去,冰涼的指尖兒觸到她軟糯的手上,心裏不禁淺淺地震了一下,他吐了口氣兒,道:“不對,按一個方向磨。”
太子交代完正要低頭,一眼就瞟見了來勢洶洶的簡玉珩,他樂了樂,又看了莞爾一眼,嘴角勾起,浮了一個別有意味的笑容,他來的可真不慢,還是低估了簡玉珩這伴月公子的風流了。
他把身子支起來,從後頭抱住莞爾,攏了她的手,再将下巴抵在她腦袋上,帶着她運那墨板兒,柔聲道:“你看,像這樣才對。”
“參見太子殿下!”簡玉珩得了太子的特許,直接進了廳裏,他雙膝叩地行禮,大聲地參了他一本,又轉頭凜着眉毛朝莞爾道:“莞爾,還不過來一起見過太子。”
莞爾眼睛亮了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翻身逃了太子的鉗制,一溜煙兒地小跑過來跪在簡玉珩的身邊。
小太子也不惱,大笑着站起了身,“莞爾已經拜過了本太子了,起來吧。”
“別動。”簡玉珩按住了莞爾正要起來的身子,仰頭對小太子道:“聽說莞爾闖了太子的槐林,她是第一次進宮,不懂規矩,還望太子準許簡玉珩代其受罰。”
“你?”戚觀央下巴一揚,樂了,“左右這東宮是我的,怎麽罰罰誰我說了算,怎的,難不成你簡家少爺做膩了,想坐坐東宮的位子?”
“不敢。”
“你哪裏不敢。”戚觀央一揮袖,遣退了周圍的宮女太監,“別以為本太子不知道,你們那點魚目混珠的小把戲!”
聽得這話,簡玉珩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歪頭看着席子上頭雲淡風輕的小太子,心裏像破了洞的板子,咯噔咯噔直響,“你怎麽會知道……”
“大戚的太子,暴戾成性昏庸無道,人人得而誅之,簡玉珩,你會演戲,本太子就不會嗎?”他笑了笑,走過來拍了拍莞爾的肩膀,道:“你和你的丫頭先進去坐坐,我那屋子裏有上好的茶葉,叫她們沏給你喝。”
莞爾轉過頭,望了簡玉珩一眼,似在征求他的意見,簡玉珩面色蒼白,眼神浮着一股子黯然的死色,他點點頭,示意她照做,莞爾這才起了身,拉了念夏往裏屋走。
莞爾進了屋子,裏頭并沒有人,她倆找了個地方坐下,環視了下四周,太子的寝殿,極其簡單的擺設,比不上外頭的奢華,念夏拉着莞爾冰涼的手,神情哀婉地念叨着:“珩少爺可是要替您挨罰嗎?”
“那也是他自找的!”莞爾嘴上硬,心裏頭卻有點不自在,剛剛她離開的時候,看到了簡玉珩暗淡的眼睛,竟然沒了傲然的神色,有種說不上來的凄涼,她又開始關心他了,可是圖什麽呢,他都拿劍指她了,她幹嘛還要上趕着讨好他。
念夏碎碎念個不停,擾的莞爾心裏更加的慌,她霍地站起了身子,再次失去了原則,一股腦地拉着念夏往前頭走,內屋和外廳的交界是一個巨大的屏風,她蹑手蹑腳地,挨着屏風的一角蹲下來,頭稍稍探出一點,正廳燭火搖曳,依稀能看清裏頭的兩個人影。
簡玉珩個子很高,那小太子矮他大半頭,卻依舊是一副上位者神氣的面色,他請簡玉珩坐下,柔柔道:“哥哥忍氣吞聲五餘載,難道不是為了我這東宮的位子?哥哥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做弟弟的不知道的,真是叫觀央越來越佩服了。”
“我怎麽能是為了你的位子,當時我重病在身,父皇想了這麽個法子,不過是為了報住我的性命,将來玉珩定會是個優秀的王佐之臣。”簡玉珩見小太子的猜疑消了些,頓了頓,接着道:“可你既知道,直接叫我來便是,何必大費周折,将林莞爾扣了?”
簡玉珩雙手一攏,真的和太子并肩坐了下來,他臉上突然沒了陰雲,挂上了和戚觀央相似的淺笑,“難不成,太子爺看上她了?”
怎麽簡玉珩和太子還稱兄道弟的,難不成他真是皇上在外頭的私生子?莞爾咬緊牙,詫的一動都不敢動,還有,他二人聊天就聊天,扯上她做什麽,莞爾一手撐地一手背後,在衣服上蹭了把手心上的汗,豎着耳朵接着往下聽。
“那丫頭生的可愛,弟弟自然喜歡。”太子瞥了簡玉珩一眼,緊接着輕笑出了聲,他直接揚起一拳,親昵地打在簡玉珩的肩膀,仿佛消去了一切的芥蒂,“不過我以為你除了容雪,不會再近別的女人。”
簡玉珩聽了太子的話,笑了笑,恢複了他尋常慵懶的神色,他壓了壓聲音,對戚觀央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我都是男人,道理都懂,容雪溫婉動人,哪個男人不喜歡?”
簡玉珩的聲音雖低,卻擲地有聲,聽得莞爾心裏一陣惘然,為什麽她會難受,他明明就不該是她的,可親耳聽他說出思慕別人,心裏還是往下墜的厲害。
莞爾揉揉眉,頭縮了回來,後背靠在屏風上,她只覺得自己兩只耳朵裏鳴的厲害,甚至有些聽不清屋子裏的對話。
戚觀央把頭直點,末了砸了砸嘴,接着問他:“那你身邊兒那形影不離的小老虎呢,老戴面具那個,哎呀,就是當年我推了你一把,差點把我撕了的那個。”
簡玉珩神情猛地一滞,突然就直起了身,莞爾仰着腦袋看他,只見他身子都有些抖,臉上極力地在掩飾,可握着茶杯的手指卻泛起了異樣的慘白,他幹澀的嘴唇有點青,半響才從嗓子眼擠出兩個字來,“死了。”